「魔尊?」各宗門的人聽到這個詞後,不少人開始低聲說道,「又出來個魔尊了?」
各個宗主等人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蕭宗主把沈玉拉在身後,壓低聲音說:「玉兒,此事非同小可,你可要確定了!魔門內部……真又出來一個魔尊了?」
沈玉心中奇怪:怎麼他們都是一副難以接受的模樣?之前不是聽說魔門在外界已經攪亂了幾個小門派,就這都沒聽過魔尊的名號?
她眼珠子一轉,剛巧看到了星宿長老那臉上的黑雲都快要浸透整個人了,頓時悟了,於是笑眯眯地說道:「當然!那可是身為天魔體的魔尊!」
此話一出,人群里再次鬧起一陣喧囂。
星宿長老的手指動了動,恨不得現在就將她的四肢一點一點卸下,分幾次吞入腹中,狠狠地嚼一嚼,讓她痛不欲生。
沈玉瞧見星宿長老臉上的猙獰,笑了笑道:「所以,魔尊呢?既為談判,魔門應該拿出自己的誠意才是。」
她粗略掃了一圈,提起一口氣,在宗主等人還未反應過來時率先開口道:「我們這裡在場的人,大宗門的宗主、長老,小門派的門主、護法可都是過來了,足以證明我們大家的誠心,想要與魔門談和。過去的事情已成了過去,我們也不想讓雙方曾經的錯誤,擾了如今的太平。」
「況且,魔門剛剛重聚,正處在發展時期,你們需要靈石、需要法寶、需要人手等等……看看你們身後的那群人吧,他們手中有的還拿著鍋鏟,有的還拎著扁擔,若是貿然開戰,你方也會受到許多損失,我們想來與你們講和,即是為了天下百姓,為了我們自己,也是為你們。」
沈玉噼里啪啦講了一大堆話,在該放緩語氣的地方放緩,該加重的地方加重,該強調的地方強調,該激昂的地方激昂,愣是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呆住了。
兩方之間,難得默契且詭異的一片沉寂。
各宗門之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底下弟子之間互相用眼神和傳音交流。
【他們之前說要來魔焰谷,是為了要與魔門談和嗎……?】
【不是說是為了救出天一劍宗大弟子和天雲宗大師姐嗎?不是說兩大宗門的大弟子都被魔門掠走,若是這樣都坐視不理,對魔門所做之事裝聾作啞,只會助長魔門的氣焰,也會讓宗門失去在眾人眼中的威嚴嗎?】
【我們只是門內弟子,並沒有接觸的太深,只是得到命令一同前往,許是各宗主和長老之間有這番打算……吧?】
【是的吧!想想也是,若是真與魔門打起來,豈不是以後又要沒有好日子過了!】
小門派的門主和護法之間,也不僅有些懷疑,是不是大宗門裡其實真正的打算是來與魔門講和。
不過若是真的能成,也能讓他們受到的損失小一些。
聽到這個消息,小門派的門主們心裡壓力莫名其妙的也小了些,畢竟,並不是每個門派都有能耐與魔門爭個你死我活的,青淵界平靜了那麼多年,他們都習慣了,心底更多的還是求一個安穩。
至於魔焰谷底下的那些人,面上忐忑,卻又帶著期待。
老實說,他們很久之前就被封鎖在谷內,為了活下來不得不吸取魔氣,被迫入魔,成為低階魔修,卻沒有修煉秘籍,也沒人教他們修煉,那些有修煉法子的魔修也不願意教他們,只能在谷內做著苦工獲取黑石而過日子。
有人在這裡安家生子,孩子長大了也沒能接觸到外界。他們其實也想過過平和安穩的日子。
如果真的能講和,能出去,那日子可是要自由多了。
星宿長老的神情已經相當不好了,要不是他尚存的理智壓抑著他的殺意,告訴他光有自己無極門的人是不夠的,沒有底下那群低階魔修的組成的大派人的支持,就算他統領了魔門,也難以維持的長久,恐怕此時早就發狂。
他越是煩躁越是焦急,就越是不安。
因為旁邊的明翎長老和玄蠱門其他長老不知道在交流什麼,那點靈力波動很明顯是在傳音,再有底下眾人的竊竊私語,讓他產生了一種極其不妙的預感……
思及此處,星宿長老傳音與岳和策道:速去派人把魔尊截住,定不能讓他此時出現在這裡!
岳和策想到按照先前的打算,早就派了人去請那個魔尊過來,登時受了一驚,眼神掃過沈玉時咬了咬牙,悄悄從人群中退去。
而七大宗門中,除天雲宗和天一劍宗外,不與魔門為伍的藥玄宗和萬法門的宗主,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目光里看到了自我懷疑。
這一對視,兩人立刻就想明白了,知道自己估計是被另外兩個人忽悠了,再看向前面為首的天一劍宗宗主和天雲宗的蕭宗主時,都忍不住冷哼了一聲,心道:就以往的矛盾來看,要與魔門講和,那怕是要出不少血了!等今日之事解決完,回去之後定要跟這兩人多討點東西!
最前面的天一劍宗的宗主,怔了一怔後,從後方的寂靜中和空氣間隱隱的靈力波動,大約也感覺到什麼。
剛才沈玉背著手在前頭,老神在在地講了那麼一通話,天一劍宗宗主自然而然把這事歸到是她跟她們宗門早就商量好了。
他不可置信的扭過頭,看著蕭宗主,頭頂上恨不得掛滿了問號:什麼玩意兒?!講和?講什麼和?他們綁了我們宗門大弟子,老子沒一劍批了他們山門都是克制了!要不是為了金洵,他至於忍到現在?!
蕭宗主頂著天一劍宗宗主的質問,眉頭一點一點皺起,表情很微妙,心裡很複雜。
玉兒的心思他其實猜得到,也是她心善,才會努力想用這樣的方法來解決,給雙方的百姓和低階修士一個活路。
可這事說起來……要是能與魔門講和,讓他們跟以往的無極門、玄蠱門一樣,也未嘗不可。
只是,天魔體出世,魔門必定不能像以前的無極門和玄蠱門那樣輕易放過。
再者……
蕭宗主輕輕嘆了口氣,開口道:「玉兒,還不快過來,簡直是胡鬧!談和豈是你說的這麼容易的!」
他悄悄給天一劍宗的宗主傳音道:劍鳴老兄,金洵這孩子和玉兒都在魔門手裡吃了苦頭,此事我們定要為他們兩人討個說法,不能讓他們受了委屈。不過,玉兒所說的談和一事,也不是不能考慮的,只不過條件自然是以解決天魔體這個最大的麻煩為主。你看如何?
天一劍宗的宗主,自小便於劍為友,天賦更是不用說,出生起便帶了一個酷似劍的胎記,可謂是天生該練劍的苗子,在成為天一劍宗宗主之後,便將自己的名字改為劍鳴,他的劍也名劍鳴,可以說是人為劍而活。
這位平時都不管事的劍鳴宗主眼睛一瞪,盯著蕭宗主的臉,眉毛的那點絨毛都要炸起。
他傳音道:你個狡猾老鬼,原來早就想得這般好了!
蕭宗主:「……」
他心裡苦啊。
劍鳴宗主臉上皺巴巴,五官都湊到一起,可見心中的煩悶,可他煩悶之餘,又自己都沒意識道的鬆了口氣。
曾經的那位天魔體……可真是給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那時候正魔大戰他也還年輕,那人的影子,幾乎在他心底成了一道陰影,揮之不去。
受到他內心波動影響,體內的劍也在震盪。
當年那一戰後,讓整個青淵界都陷入了許久的寂寥之中。
幾乎沒人願意回想起,當時自己是怎麼過的日子,百姓叫苦叫餓,活得悽慘,各派修士也是沉默不語的重建宗門,靈石所剩無幾,法寶破損,所謂的大宗門甚至都看不到靈氣環山。
沒人再願意回到那樣的日子。
劍鳴宗主也不敢深想。可他也不願自己得意的大弟子白白受苦——!
金洵披著沈玉給他的深色兜帽,然而偶然間露出在外的長衫,那上頭的痕跡和裂口,讓劍鳴宗主看得眼中刺痛,心裡也痛。
偏偏他待如親生兒子的人,正跟另一個一同逃出來的人,兩人的臉上看不到一絲不對,跟金焱和他身邊的女修一起,樂呵呵地在那不知道聊什麼。
劍鳴宗主眼睛一閉,心道:兩個傻孩子!
再一睜眼,整個人威壓大漲,上前一步,以眾宗主之首的氣勢,喝道:「你們魔門既以立了魔尊,那他人呢?!你們魔門抓了我宗大弟子,抓了天雲宗的大弟子,可不是能這麼簡單就算了!是不是,蕭宗主?!」
蕭宗主附和:「是!」
劍鳴宗主中氣十足道:「岳和策,滾到老子面前來——」
他這一聲,不知用了什麼秘法,讓在場的所有人,讓整個魔焰谷的人都聽得到,振聾發聵。
餘音未落,劍鳴長老眯起眼睛,身影消失在眾人眼中,眾人還未眨眼,他手中便拎了個人再次回到原位。
御獸門宗主臉色一變:「你——」
劍鳴宗主像拎雞仔一般,把本來要離開的岳和策半路揪了回來,扼住他的喉嚨,提起人冷笑道:「跑什麼?」
他瞥了一眼,另一手從岳和策的衣服里搜出乾坤袋,當場摧毀。緊接著,眾人又看到岳和策眼球直瞪,紅絲布滿了眼眶,身上的經脈發紫發脹。
「砰」的一聲,劍鳴宗主一手蓋住岳和策的天靈蓋,將他的內膽和修為散的一乾二淨,隨手將人扔到地上。
而被扔的那人雙目呆滯,已成了傻子。
場面一片寂靜。
劍鳴宗主手指了指:「倆孩子過去出出氣。」
沈玉還是第一次見到劍鳴宗主,久久無法回神。
金洵平靜道:「宗主,他如今與死沒什麼區別,弟子再去出氣就有些不妥了。」
劍鳴宗主早有預料他的回答,仍舊被有點氣到,回過頭來瞪了金洵一眼,眼睛一瞥便看到那個天雲宗的大弟子大概是太過震撼,回過神後下意識默默鼓了鼓掌,然後氣聲說了一句他聽不懂的話。
「臥槽!」
劍鳴宗主困惑地回過頭,心道:現在的年輕人越來越不懂了,什麼草不草的。但他被沈玉的語氣莫名感染,身心不由自主地舒爽起來。
御獸門宗主一字一頓:「劍、鳴!」
劍鳴宗主才想起來,說道:「哦,岳和策這小子背後可是你這老傢伙,老子差點給忘了!老子真想把以前跟你交心喝酒的水都給吐出來!給臉不要臉!」
他張開五指道:「劍來——」
末尾兩個字一出,御獸門宗主臉皮一抖,像是想起什麼,深吸一口氣,擠出笑道:「你——幹得不錯!岳和策那小子,許是之前嫉妒金洵的天賦,居然不聽我們長輩的話,背著我們傷了金洵,真是罪該萬死!」
劍鳴宗主收回手指,冷聲道:「御獸門都成了魔修,殺點過去的朋友又算什麼?」
御獸門宗主:「誤會,都是誤會。雖是魔修,卻又不是各個真成了瘋子。今日不是還要與你們談和嗎?」
星宿長老瞳孔一縮:「談……」個屁!
明翎長老打斷他,將人擠到一邊,上前一步笑道:「不錯,談和。天雲宗和天一劍宗的兩位弟子與我等之間定是有什麼誤會,這之前與他們二人一事相關的人,之後我們自然會交與你們宗門。不過,劍鳴老兄,你們可是想怎麼談呢?」
星宿長老胸口起伏不定,目眥盡裂。他的表情完全不對勁,此時卻沒人理他。
到底從何時起……這群人居然背著他都說了什麼、想些什麼?!他竟然被背叛了?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哪裡出了錯,是哪裡出了錯……
劍鳴宗主皺眉道:「讓你們魔尊出來談!」
明翎長老正欲解釋什麼,就聽眾人身後掠起滾滾塵土和腳踏聲,她心思一動,回頭看去,便見到那煙塵之中,浮出一道高大的黑影。
直至那黑影顯出在眾人眼前,才發現竟是一個巨大無比的白色妖獸,背上馱著一個把妖獸形狀的紋路雕刻得栩栩如生的轎子,流蘇裝飾隨著那頭妖獸的起伏而晃動。
而那巨型妖獸的周邊,前後左右都是方正型,一批批的統一黑色服飾的魔修,面無表情、行動一致的御劍而來。
再一看,那飄散的煙塵,竟是他們腳底下訓練有素,猶如人形軍隊行進的妖……不,是魔獸隊伍。
沒人會忽視它們身上的魔氣。
眼前這一幕帶給他們足夠的震撼,也沒人回忽視那個顯眼的妖獸,那個黑轎子所帶給人的壓力。
明翎長老遠遠看著,微微勾起唇角說:「我們魔尊來了。」
魔尊。
眾人雖是早已有了預感,然而聽到確切的回答時,心中還是震動不已。
媽耶。沈玉心說,那個魔尊什麼時候有這麼大排場?
大概是得了這點空隙,陸之清總算有機會悄悄來到沈玉身邊,捏了捏她的袖口,小聲說道:「師姐,你這些日受苦了吧,身上有傷若治不好可趕緊找青梧長老看。」
「我沒事。」沈玉安撫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她抬眼向後面看了看,頓了頓道,「陸師妹,我師弟呢?」
「什麼師弟?」陸之清問完也反應過來,回道,「是季師弟吧,季師弟他在師姐你走後沒多久就下山歷練了,來魔焰谷一事我們也沒通知低階弟子,也就沒喊他回來。」
沈玉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道:「他魂燈沒事?」
陸之清愣了愣:「季師弟的魂燈怎麼會有事。」
魂燈若是有事,那多半是人也有事了啊。
沈玉指了指自己說:「我在這裡面聽說,我人找不到的時候,外界都說我魂燈突然黯淡出了事。」
陸之清:「那只是一閃一滅了一瞬,很快又恢復了,我們當時也嚇了一大跳,大概被底下弟子傳出去亂說了……季師弟的魂燈是沒有問題的,師姐你可以放心。」
「哦。」沈玉還欲說什麼,就聽到邊上有人咳嗽了兩聲。
蕭宗主傳音道:玉兒,噤聲。
沈玉似有所覺地抬起頭來,就發現,不知道何時,那馱著魔尊的妖獸已經到了目的地,而那轎子的門帘也被人打開,裡頭空蕩蕩的。
她正前方的一段距離,某個帶著鬼面的人,正靜靜地站在那。
全場都很安靜。
除了她。
尷尬了。
沈玉思索了一下,果斷舉抱拳,氣質坦蕩,主動認錯:「對不起。」
宗門眾人:「……」
眾魔修:「……」
人群之中,潤清峰主低低地冷笑:「丟人現眼。」
過了半晌,明翎長老看清沈玉的臉長什麼樣後,捂嘴笑了笑:「原來是你……你那是心繫你師弟,可沒什麼對不起呀。你這孩子,真是有趣,我喜歡。」
魔尊抬起手在嘴角掩了掩,輕咳了一聲道:「不錯。沒什麼對不起。」
「……」
沈玉:總感覺有點微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