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這消息說出來太有驚悚效果。兩位當事人都震驚失語地站在原地。
他們這幅樣子,讓其他圍觀的弟子們,自動地理解為「沒什麼好解釋的」「默認了」「就是這樣訂婚了」。
女弟子表情一下子繃不住,垮下來,幾乎要泫然泣下,眼眶都濕潤了:「原來,這是真的啊……」
沈玉回過神說:「不不不。不是真的。」
女弟子:「可是,他們都這麼說。金師兄也沒否認……」
沈玉一下子怒瞪邊上的人,金洵反應過來,說道:「我們二人之間,不是你們說的這種關係。」
然而,他們這回在外又一起回來後,昨夜據說還一起去了浴池,今日又同時從宗主的書房裡出來,饒是他們再怎麼解釋,女弟子聽了表情只是稍稍一松,更多的卻是一種悲傷的情緒,深吸一口氣,拉著兩旁的同伴退後一步說:「我明白了。」
表情是一種「既然你們都這麼說了,那我就勉強相信你們」的感覺。
「……」沈玉問她:「這事是誰說的?」
女弟子想了想,發現自己也不知道是誰說的,便道:「大家都這麼說的。」
沈玉皺起眉頭來:「什麼時候傳開的?」
女弟子不確定地說:「昨日?今日?我是今早起來後,就聽到其他人都這麼說。」
沈玉的眼神頓時沉下來,掃向四周。
圍觀的弟子們紛紛退後一大步:「大師姐,這我們也不知道,就是聽人這麼說我們才……」
「你們如今留在這宗門裡,修為都是靈仙了嗎?法術學好了嗎?每日考核比試贏過幾個人?最近是不是對你們太過寬鬆了,前些日子聯合起來欺負同門師弟,已經有損我們天雲宗的顏面!」沈玉厲聲說道,「我剛覺得你們這些沒參與的人,平日裡應該有好好修煉,沒接觸這些亂七八糟影響自身心性和修為的事,今日你們就又傳了這等謠言?太讓我失望了!什麼時候能收收心,把心思放在修煉上,你們修為也不至於落後師兄師姐們這麼多!」
眾弟子自動站成一排,低頭聽訓。
此處廣場,上午本就是一批修為較低的弟子,被安排在這裡練習,沈玉這麼一訓話,各個心虛得不行,乖乖地不敢動。
「今日負責記錄的是誰?」
人群中出來一人,緊張地遞出本子。
沈玉翻了一下,看著上面每個人的法術成功次數和練習時間就是一陣皺眉,她點了點說:「這幾個,午後留下來繼續訓練。」
那人點了點頭,抹了把汗,收回冊子便進到那一群探頭的隊伍當中,開始認真地督促。
沈玉朝金洵擺了擺手:「見笑了。」
金洵:「無事。天雲宗的弟子比劍宗的弟子乖巧許多。」
沈玉驚訝道:「這也算乖巧?」
金洵說:「我們宗門的那些弟子,頑劣起來都能把房子弄塌了。」
兩人之間都沒有那種感覺,自然也就沒把這個謠言放在心上,他們還以為是這些日子讓其他人誤會了。不過俗話說,身正不怕影子斜,他們二人之間再熟絡也保持著距離,相信過不了多久,這謠言就會散了。
這時誰也沒有想到,這謠言,以後會越傳越遠,還傳得離譜。
就像是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似的。
·
原先只是那些弟子們私底下說說,待沈玉和金洵本人否認之後,這事直接傳開了。
本來是否認謠言的事,傳到最後,居然還漸漸有不少人覺得此事說不定是真的,當然也有不少人保持不信和懷疑的態度。
季驍傍晚去問世堂領靈石時,從路過的弟子討論聲中得知了此事。不僅如此,還知道了幾日後沈玉和金洵要結伴出行的事。
那幾人還小聲說著呢,忽然就聽到幾聲嘎嘣脆響,不由得抬起頭望過去,就見季驍手中的一塊靈石,碎成了渣渣。
「這……」有人猶疑不定地說道,「我們這次開採回來的靈石,這般劣質嗎?」
怎麼一個廢靈根都能捏碎?廢……欸?
那人詫異地說:「季師弟,你引氣入體了?」
他說的時候,季驍正背對著他,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等他說完了,過了一會兒,面前的人既沒轉過身,也不吱一聲。
「欸你這人怎麼回事?懂不懂對待師兄要……」那人話說了一半,季驍驀地直起身,碎掉的靈石被他隨手甩到地上,撞到地面時力氣不小地彈起來幾次,他什麼人也沒理,大步往外走去。
那人後半句話頓在了途中,本來還想再說幾句,又因那突然起來的壓迫感本能地憋了回去,待人走遠後小聲嘀咕道:「這人怎麼越來越奇怪了。這態度,要是練武時碰上我,准讓你受罰。」
季驍什麼聲音也聽不到,眼神死寂一片,面無表情,動作僵硬地維持一個快速的頻率往落丹峰的方向走去。
白異犬感覺到不對勁,睡了一上午的它慌忙爬起來,趕緊跑下山。
一名女弟子站在山腳下左顧右盼,似是在等什麼人,待看到季驍後小跑上前,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低聲說道:「邵師姐說她身子不舒服,你這次在外面得到一株草藥能治好她,讓我來跟你說下,她讓你現在過去找她。」
季驍頓住,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繼續往山上走去。
那女弟子見狀,忍不住叫道:「欸,怎麼說你也是被邵師姐他們照顧著,跟著大師姐和金師兄進了萬獸林的人,受了這麼大好處怎麼還能這副態度,是不是太過分了點?!」
她都不知道這麼個誰也看不上的廢靈根,怎麼會有膽量以這種態度對她、對邵師姐的?其他低修為的弟子各個對他們恭敬的很,哪個會像他這種態度?
她這一番話像是刺激到季驍的神經,倏地轉過身,目光緊盯著她,看似冷靜的語氣里尾音壓抑著微顫,隱隱透露出他的真實情緒:「你們為什麼會把大師姐和金洵放在一起說?」
女弟子只覺得他說話怪怪的,聽完問話一臉敷衍,她本就對他沒什麼好感,現在更是只有惡感和不滿,於是故意諷刺道:「不然呢?難不成跟你放在一起?你配嗎?」
她還以為季驍聽到這話,會被她刺激地顫抖,或者是激動的怒視她,憋著淚,等等……那她到時候還會再冷言幾句,讓他看清楚自己的身份,哪成想,這空氣里安靜多久,季驍就靜靜地站在原地多久。
只是那盯著她的眼神,仿佛是被惡鬼盯著一般,讓她心底生出一絲寒意。
怎麼可能……她怎麼會怕一個廢靈根?
女弟子緊張地咽了口唾沫,丟下一句「你快去找邵師姐,否則後果自負!」就跑走了。
季驍靜默片刻。
白異犬從小路里喘著氣,哼哧幾聲跑出來,到他身邊叫了一聲。
季驍低頭看它:「師姐在山上嗎?」
白異犬:「嗷。」不在。
知道了。
那就是,還在跟金洵一起。
季驍轉過身,抬腳往一處走去。白異犬立馬跟上他。
·
邵蔚坐在後山的一處休憩用的石椅上,耳邊聽到細微的響動聲,抬頭看到來人時,彎眸笑了下:「季師弟,你居然找到我了。」
兩人之前就說好,若是有什麼事要探,便在這後山無人處。
季驍並不回話。
邵蔚也不惱,笑盈盈地說:「季師弟,你可聽說,沈玉跟金洵三日後要前往靈淵城一事?」
季驍抬眸,冷淡的臉龐下,舌尖抵住牙齒,嘗到一股腥味。
他眼神示意,邵蔚便繼續說道:「沈玉這回一走也不知何時會回來,那赤牙煉草是個極難尋到的寶物,定會被她帶走。季師弟,我們說好要合作,這靈草一事,你是不是得上點心了?」
「今晚。」
說話的嗓音有些喑啞。
邵蔚:「今晚?會不會太過匆忙?」
「你不是早就準備好了。」季驍冷笑一聲說,「尋靈草的事,我看你自有辦法。今晚沈玉會跟金洵去火熔閣盯著那法寶製成,就這一次機會,我幫你開院門。你若不珍惜,就怨不得我了。」
邵蔚抿了抿嘴,想再爭取一些,卻又覺得好像確實沒有更好的機會了。那沈玉三日後就要走,赤牙煉草肯定也會被帶走,她自己難以在赤崖密海自如行走,珍寶閣也常年買不到赤牙煉草,失去此次機會……那她的身子,就很難再有救了!
她點頭算是同意了:「那你可要幫我看好人了,有什麼事情隨時通知我。」
邵蔚又見他臉色不是很好的樣子,眼睛一轉,接著說:「沈玉和金洵訂婚的事你聽說了?」
她勾唇笑了一下,語氣肯定道:「你知道了。不然你不會是這副樣子。」
季驍眼睛半眯地看著她。兩指間摩擦著,像是在思考什麼。
邵蔚未曾察覺,繼續說道:「季師弟,我看啊,他們說的也沒錯,沈玉跟金洵確實般配的狠,不過要是她和金家真的有了關係,你要是想拿下天雲宗可就難了,我勸你,早日解決掉麻煩為好。」
話音一落,季驍就起身走出幾步,撇下一句:「管好你自己。」
待人走遠後,這周圍也看不見別人的身影。邵蔚坐在石椅上,皮膚是一種近乎透明的白,那副扶風弱柳的模樣,足以讓人看出她身體的虛弱。
她覺得頭有些眩暈,閉眼休息了一會兒,過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來什麼似的,一揮手,身後的樹叢草叢皆是消失不減,只留下一片平坦的草地。
一隻棕色的尋寶鼠,身上毛髮有一部分濕漉漉的黏在一塊,它被關在鐵籠里,圓圓的小眼睛流露出一絲害怕,吱了一聲。
邵蔚丟出一塊靈石在地上,鐵籠自動打開,尋寶鼠嗅了嗅,卻沒敢出來。
「出來。」邵蔚有些不耐煩地說,「吃了它。晚上好好幹活,聽到沒?」
尋寶鼠眼睛濕漉漉的,還是不敢出來。
「你怎麼這麼笨?我說了讓你出來出來出來——再不出來又想吃鞭子是不是?!」邵蔚突然大聲叫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不容易,你還這麼不聽話?!你是不是我娘派來的,是不是向著父親他們,還是我弟,啊?他們不是什麼翼虎、鬃獸,只有我——只有我只能選一個鼠類,還是一個毫無力量的尋寶鼠!你還想給我添多少麻煩?!」
尋寶鼠身子一抖,吱吱幾聲跑出籠子抱著靈石又回去開始啃食。
邵蔚看著它,看它那副骯髒醜陋的模樣,就想起自己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她的好弟弟的嘴臉,她父母的毫不在意……混蛋,全是混蛋!
接著一個人影浮現在她眼前,她眸中閃過一抹恨色,帶著一種勢在必得的氣勢,手中現出長鞭,重重打在鐵籠上,鞭尾處划過來不及躲避的尋寶鼠身上,落下一道傷痕,尋寶鼠嚇得毛髮炸開來,縮到一團,顫顫巍巍地吃著靈石。
「沈玉——你知不知道你比我好過多少!你什麼都有!什麼都有!」邵蔚有些魔怔地說道,「為什麼還要跟我搶人?我看你跟金洵就挺好的,金家多好啊,那事傳出去……哈,哈哈。金家肯定會找你上門,看我對你多好?」
她彎腰笑了笑,眼中全是瘋狂。
金家,最不希望的就是他們家中最出色的兒子——金洵,不要被這些情愛之事拖了後腿!他們全家都因為多年前那事,對金洵這麼個資質高的兒子,更為警惕這事!這事傳出去,哈哈哈哈哈沈玉,你完了,他們金家絕對會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毀掉一切可能!
驟然之間,一道身影瞬身出現,眼眸暗紅,周身皆是陰森的邪氣。
眨眼冒出的黑煙,一下子凝聚成實物,刺中邵蔚的身體,穿刺而過,將人桎梏在地上。
「咳、咳咳。」邵蔚噴出一口鮮血,有些恐懼地看向他:「你怎麼……」
她話語停住,腦袋受創逐漸清醒過來,忽然睜大了眼睛,咬著牙說:「我剛才說出來了?是你……你就這麼重視她?!」
黑煙圈住她的脖頸,緩緩收攏,窒息的感覺,隨著面前的人帶著仿佛決定生死的意味,一步一步,慢慢靠近,登時令人恐慌地顫慄起來。
邵蔚看著他通紅的眼睛,尖叫道:「季驍!你想幹什麼?!」
季驍捏緊她的下顎,一字一句地說:「你不該動她。」
下一瞬,她整個人陷入一片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