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奶奶見沈玉二人說話不像作假的樣子,不由得舒了口氣,她向來有些口快,還好這兩個年輕人也是個好人,還一樣受了魔修的相助,不然她今天還真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陳奶奶一時間看向沈玉他們的目光都更加喜愛了,又見兩人剛從屋中出來,如膠似漆的模樣,讓她想起了不知道在何方的女兒和女婿,心底嘆了一聲,對他們的感情便多了份柔和。
她笑了下,說道:「不知道姑娘你夫君怎麼稱呼啊?」
沈玉說道:「他姓季。」
季驍微微點頭。
陳奶奶愣了一下,接著笑道:「原來你們夫婦二人都是一個姓啊,那真是緣上有緣。這看著也要大中午了,我去後廚給你們做些好菜,也給這位季公子好好補補身子!」
她眉開眼笑地轉過身,朝著裡頭喊了一句:「寧寧!你這幾天在自己小院子裡玩泥巴玩夠了沒,客人這都醒了,還不快來見人打打招呼,這時間大家都要吃飯了你還在玩泥巴,多大的人了!」
沈玉心中一動,她知道這陳奶奶是有個孫女的,只不過幾天前她帶著季驍上門求助時,對方在門後看了一眼就飛快跑開了,至今為止還沒有過多的接觸。
不過一會兒,在走廊的另一個盡頭的屋子,裡面的人大約是聽到陳奶奶聲音中的訓斥和不悅,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推開門出來,臉上皺巴巴的,可見是心裡有多不高興。
大約十三四歲的女孩視線一直看著地面,悶頭跑了出來,在陳奶奶身邊站定,她身高在這個年紀不算很矮,出落得不錯,這個時候已經看出了日後長開大概會有多好看。
沈玉心道,陳奶奶年紀大也看著和藹可親的,這家人看來基因都很不錯。
陳奶奶道:「你看看你像什麼樣子,你知不知道跟你一樣大的隔壁鄰居家的姑娘都已經定親了,你怎麼還跟個小孩一樣?抬起頭來啊!」
小姑娘不情願地抬起頭,這一抬頭,那皺緊的眉頭頓時鬆開了,有些愣愣地看著。
「這位……這位哥哥,你長得好好看啊。」她下意識道,「別村里最俊的鐵匠哥哥都好看。」
她沒想到,前些日子被旁邊這姐姐背在身上,髒的看不清面容的人在變乾淨後居然會這麼英俊。
沈玉:哦豁。
她斜眼看向季驍,後者臉色登時一變。
陳奶奶驚道:「你這丫頭,沒大沒小都瞎說些什麼?這位季公子可是跟這個季姑娘是夫妻,你怎麼好這樣說話的!」
陳寧寧微怔,看了看沈玉,又看了看季驍,不相信道:「怎麼可能!他們、他們……」
她想說這哥哥看著這麼年輕好看,應該連訂婚都沒訂啊,而且旁邊這位姐姐她之前從未見過會有女子有這般的氣質,一看到她就覺得至少是個管事的,這樣的人定不可能與人成了親才對!
可一轉眼仔細看了沈玉,再一看時就覺得這二人不僅容貌登對,氣質也很契合,是有種莫名的、說不出來的融洽,站在一起好像就是一團融在了一起一樣。
這個哥哥還貼得極近……!
季驍語氣一沉,擰眉道:「怎麼不可能?」
他這翻話里的語氣沖得很,絲毫沒有顧忌的意思。
陳寧寧剛冒出的一顆芳心頓時稀碎。
那邊陳奶奶正解釋:「我這孫女平時大家都寵壞了,說話不知禮數,你們可千萬不要往心裡去,她就還沒長大呢……」
沈玉笑眯眯道:「沒事沒事,能理解。」
陳奶奶只覺得自己老臉都呆不住了,連忙把痴愣的孫女給帶走。
等人走後,沈玉笑了一下,輕輕打著季驍的胸脯說道:「不得了啊,現在走在外面都能吸引不少姑娘了。」
誠然來說,季驍的樣貌並不差,與仙門的修士不太一樣,帶著點屬於魔修獨有的氣質,可他又常在仙門待著裝作一副低階修士的模樣,這氣質間亦正亦邪,一旦將目光放置他身上就有些難以挪去了。
沈玉這會兒再仔細打量了一番,發現這事後,心底嘀咕道,季師弟之前在天雲宗可以說是默默無聞且被萬人所欺,還真是不知道為什麼。難不成是因為修士都長得比較俊美的緣故,無人在意?
她還不知道,身為天雲宗大師姐為季驍拉了多少仇恨,又或者說季驍在宗門內呈現出的是狀態讓人忽視了其外貌,還有則是……季驍在沈玉面前也有意無意地避開了這件事,不讓沈玉接觸和了解。
季驍面色不是很好:「我……我回去就帶面罩。」
「噗。」
沈玉說:「倒也不必,我不是那么小氣的人。」
季驍皺著臉,他思來想去,忽地想起某個曾經被他不當回事且忽略的事情,心底一虛,還是開口說道:「師姐……」
「怎麼?」
季驍頓了頓,看著她,繼而道:「師姐,我其實有一事想要告知與你。」
他態度著實有些沉重了。
沈玉也認真起來:「你說。」
季驍遲疑道:「其實,在此之前,魔焰谷內也曾有一些女魔修接近於我。」
沈玉:「……你繼續。」
季驍緊接著道:「不過我都將她們發落了!」
沈玉思及對方在魔焰谷時身為魔尊的狀態,當初她還是個無名侍女時,還沒碰到人就被毫不留情地甩開,那架勢看著若是再接近一點怕是離升天不遠了,又想起書中最後那一段說魔尊殺伐果斷,殺人如刀削般利落,那冷漠無情的描述詞彙。
她暗暗一驚,猶疑地問道:「你不會把她們都給殺了吧?」
季驍沒想到她會是這個反應,沉默片刻,說道:「沒有。」
沈玉見他臉色不對,微微眯起眼,語氣危險:「那你怎麼發落的?」
季驍閉口不答。
沈玉說:「你若不說,我回去就跟你和離!」
「……」
儘管兩人如今連個真的婚契,或是修士間結成道侶的結契都沒有,但這話還是讓季驍心中一刺。
他沉聲道:「我回去就放了她們。」
沈玉心裡鬆了口氣,都還活著就行,這就代表……至少季師弟還是有救的。
也是這個時候,沈玉突然意識到,就算季驍是她熟識的季師弟,可他到底還是個魔尊,是個魔修,這兩者的身份瞬間在她腦海中區分開來,心底頓時沉了下來。
她想到這,抓起季驍的兩隻手掌翻來覆去地看,面露猶豫,心思有些混亂。
季驍忽然察覺出氛圍間的微妙,發覺沈玉的樣子,好似一瞬間就對他產生了一種疏離,沉悶的苦澀霎時從心臟處蔓延至全身。他低頭看著沈玉,語氣加重道:「師姐,你想說什麼,大可直言。」
沈玉躊躇了一會兒,說道:「我知道,這世上魔門中也並不都是壞人,也有好人,而仙門中也並不是那般都是仙風道骨的好人。但,你知道我是仙門內的修士。」
季驍應道:「嗯。」
沈玉又說:「那你知道,在魔焰谷出世之前,世人都是怎麼說仙門與魔門,又是怎麼評價魔修的嗎?」
季驍不言。
沈玉見此,繼續道:「之前在宗門,長老他們怎麼給大家上的課,仙魔之戰的後果又是什麼,當初又是怎麼會有仙魔之戰的,你可還記得?」
「……記得。」季驍垂下眼,兩隻手反手扣住沈玉的手,死死地抓住不放,「師姐,我明白你的意思。」
他目光緊盯著沈玉,生怕她決絕地轉身就走:「魔門如今只有一個魔焰谷,它從今往後……不會是從前的魔門。師姐,你要信我。」
末了,不等沈玉回應,季驍心底突然湧起一股衝動,說道:「先前我想奪下魔焰谷,成為魔尊,也全是為了師姐!」
「??」
沈玉本來正要點頭的,被他冷不丁冒出的一句話給震住了。
哈?!
震驚她整個人。
沈玉深深地陷入了自我懷疑中,指著自己道:「我?」
「……廢靈根的修士,怎麼能跟師姐站在一起。」
季驍說完,兩人便陷入了一片寂靜中。
沈玉心中震撼不已,對季驍成為魔尊是因為她這件事,也對季驍說得這最後一句話,久久無法回神,這句話簡直要在她心裡刻下一道極深的印痕。
她恍然間發現,面前這人對她的感情,好像……比她想得還要來的深刻。
季驍在寂靜中等待著,等待著自己的判決。
他面色陰沉,心中在想著。
若是師姐不願,他便立刻去殺了那些魔修……不,師姐不喜歡這樣,那他就遣散他們,若是有人鬧事便關押起來,讓魔焰谷永遠消失。
她不喜歡魔門,那就毀去,不喜歡魔尊這個身份,那就不要。
可若是師姐不願他是個魔修……
季驍眸中划過一道暗光,他體內的陰鬱之氣重新浮起,散發著一股冷意。
唯有這件事,他無法答應。入魔之後的力量是無法想像的恐怖和龐大,唯有入魔,他才能站在師姐身邊,才能擋住她身邊的每一個人。如果師姐不願,他也——絕不會放她離開。
「我知道了。」
這道聲音喚回了季驍的思緒,他望過去,就見沈玉揉了揉眉心,神情間是預料之外的自如和輕鬆。
「那你就好好做你的魔尊。」沈玉反過去握緊他的手說,「我會一直監督你。」
兩人腳下驀地出現一個陣法。
這陣法極為熟悉,曾經也好似出現過。
心魔誓。
季驍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低聲應道:「若有違背,我定肉身盡毀,神魂消散,不得轉世。」
沈玉心底一跳。
這其中的誓言皆在他們二人心中,心魔誓感應到之後,陣法自動已成,漸漸隱去。
兩人之間的氛圍像多了些什麼,若是外人在,只覺得自己與他們兩人完全有一道無形的屏障,將別人與他們二人隔開,似乎任何人無法插入不進去。
沈玉莫名覺得這空氣里有點黏黏糊糊的,說不上來,她輕咳一聲,說起另一件事情:「說正事,天一劍宗的地界極其廣,這幾天我偶爾也在外面打聽,幾乎除了天雲宗和幾個小宗門外,天一劍宗帶領了一眾仙門組織搜羅你我二人。」
「現在天雲宗的人是想踏進來都別無辦法,距離此地最近的問世閣都要御劍一天,你身上又帶著傷,暫時還不方便與他們對上。魔焰谷離此地也不過御劍兩三天的距離,此時也很難出去,不過,據我這幾天打聽和觀察的來看,天一劍宗境內似乎有不少魔修。季師弟,你這邊可有什麼法子?」
季驍眸光微閃,喉結滾動道:「沒有。我這裡……暫且還未想出辦法。」
沈玉嘆了口氣,倒也不意外。
如今他們被困在這裡,可以說是進退兩難,想要退回天雲宗根本不可能,想要去魔焰谷,僅憑他二人,天一劍宗的修士帶領其他宗門全部在外圍聚集,層層防守,步行艱難還費時間,御劍而行又極為艱險,幾乎是寸步難行。
她視線落到季驍身上,心道,得先等季師弟的傷好了大半才能準備行動,不然在路上被那群姓金的給遇到了,再添一傷,活菩薩都救不過來。
兩人正說著話,從不遠處猛地傳來一道重響。
「砰」的一聲,似是木板撞落的聲音。
二人臉色登時變了,對望一眼,順著聲音的方向抬腳趕了過去,就見到陳奶奶家的大門被人用力地推到一邊,力道過大,撞到牆上竟碎了一半,牆體都有些晃動。
「說了多少遍,我們在找人你聽不到?躲在門後莫不是心底有鬼?」門口站著幾個穿著天一劍宗服飾的修士,冷臉說道,「你這態度可疑得很。」
說罷,幾人抬腳就往裡走。
陳奶奶看著壞掉的木門,心情沉痛,又氣又惱,再加上還擔心自己院內是不是有些物件會被看出是魔修給的,不得不上前攔住他們說道:「都說了我這裡沒有呀,什麼都沒有,你們怎麼能私闖……」
陳寧寧叫道:「對啊,你們說的那什麼跟什麼,我們家可什麼都沒有,就算你們是仙人也不能亂闖吧?太過分了!」
天一劍宗人找了幾天都沒找到人,這兩天宗門下令,每個角落都要搜尋,就是這尋常百姓的家中也不能放過,幾人找了兩天都一無所獲,又應付了不少嘰嘰喳喳的百姓,事事不順,心下煩躁,早已沒耐心解釋。
這群凡人……果真是什麼都不懂,通緝令發了那麼多天,還什麼都不知道,簡直沒用!身為天一劍宗護著的地界,他們天一劍宗的修士來訪居然還是這種態度,簡直可笑!
幾人掃了她們一眼,見二人阻攔立馬喝道:「讓開!」
那靈力盪開,猶如巨風來襲,頓時讓陳奶奶面色蒼白,連連後退幾步。
陳寧寧忍不住尖叫一聲:「啊!!你們幹什麼傷我奶奶!」
沈玉上前扶住她,在她嘴上輕輕遮了一下,意思是讓她噤聲,陳寧寧嘴巴被捂住,也下意識小了聲音。
季驍則是去穩住了陳奶奶。
那幾個修士看過去,其中一人倒還記著宗門囑咐,說道:「你這大門,去天雲宗山腳下找我宗修士登記,回頭就會給你按個新的。」
另一修士接話道:「但是,前提是你家裡沒什麼可疑之人。」
這群人之中,為首的那人對著沈玉和季驍道:「你們叫什麼名字?是這家裡的什麼人?」
沈玉還沒說話,陳奶奶喘了幾口氣,捂著胸口說:「這是我女兒和女婿,還能是什麼人!」
「這麼年輕?」那修士狐疑道,隨後低頭打開了畫卷,對比了畫像——
女的,一個相當的普通,勉強算秀氣。對不上。
男的,畫像帶著面具,據說那魔尊面容全毀,從不會摘下面具,況且,就算摘下應該也不會這麼年輕。
他們發覺不像便收了起來。
幾人在家中逛一圈,沈玉背著手朝季驍打手勢,季驍則默契地為她擋住一半的視線,在這幾人沒注意時,沈玉使了個法術將角落裡的物件給收回了乾坤袋。
這一幕,走在前面的陳奶奶和陳寧寧並沒有看到。
其中一個修士腳下一頓:「怎麼感覺剛才好像有絲靈力波動?」
另一人感受了一下,發現什麼也沒有,隨口說:「這不很正常,你我都拿著靈劍,隨意在空中一晃就會有絲波動。」
就在幾人什麼也沒有發現,準備要離開時,地面陡然震動,「轟隆」的聲響似從不遠處襲來,像是有什麼巨物從空中而降。
外頭有人大叫道:「這什麼……魔修?!這是魔獸?!」
幾聲尖叫聲襲來後,這幾個天一劍宗的修士對視一眼,抬眼望向上空,果真見到了一群魔修騎著魔獸在天上飛行。
「囂張,太囂張了!師兄,這群魔修又來了,這次我們定要將他們捉拿回宗門!」
天一劍宗的修士正說著話呢,空中的一群魔修坐在魔獸背上,眼神往地面掃,看到一處,驟然朝著那個方向降落下來。
沈玉見狀,與季驍悄悄碰了下手,用嘴型說道:運氣不錯。
她又回過頭,盯著那群魔修要下降到何處,沒有注意到一旁的季驍神色並不是那麼好。
季驍暗暗咬牙。
……這群人,偏偏在這個時候來得如此迅速。
他和師姐的獨處時間才不過半天!
季驍在此時,只恨自己為何之前不換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