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自己換?
入魔引起的紅瞳漸漸消退,季驍還沒從自己魔尊的身份被發現中緩過神來,腦海里接著就被這後半句話給填充了,遲緩地把這五個字拆開,再合併,試圖分析出這句話的意思,然後僵硬地低頭看向自己的身上,拉開了一點被褥。閱讀
那頭沈玉還在解釋道:「自御獸門入了魔焰谷後,御獸門的地界也一併被天一劍宗收去了。你昏迷之後,翼獸墜落動靜太大,我們之前靠翼獸拉開了一段距離,很快又被附近的修士聽到聲響而追上。」
「況且在別人的地界內御劍飛行太過顯眼,我也擔心你身上的傷若不及時醫治控制住傷口惡化,便帶著你在這個偏遠的村落里找了個好心人救助,將我們二人偽裝成是受仙門與魔門混戰時誤傷的年輕夫婦……」
沈玉說了一大段話,話到一段落想等一個回應時,卻發現對方沒有半點聲音。
「季師弟?」
她叫了一聲,就見季驍一副受驚的模樣,看上去有些驚愕地望著她。
沈玉不明所以地說:「怎麼了?」
季驍剛有了反應,又聽到「夫婦」二字,腦海里頓時空白一片,緊接著腦子裡仿佛被無數的字詞給碰撞,那些字和詞就像爆竹點燃炸裂一般,讓他一時失語。
過了會兒,他總算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遲疑地說道:「我的衣服,是師姐換的?」
「不然呢?」沈玉神情自然道,「你受的傷有哪一個是能讓外人看的,有哪一個能讓這附近的醫館幫你治的?任誰看到了你的傷口,都不會覺得你我二人是個被誤傷的普通人。」
她說到後面也反應過來一件事,輕咳一聲,摸了摸鼻子,說道:「嗯……我主要還是幫你換外袍,裡面的衣服麼,因為要幫你上藥治療,那些傷口若是一直不處理肯定有問題,所以我就嗯……順便,閉著眼睛幫你換了。不是我不想用洗塵決啊,洗塵決可以洗淨其他污漬,但是血跡可是很難的。」
「哦對,你那件染血的裡衣我撕成碎片後埋在土裡了。」
季驍手指微顫,隨後捏緊了床褥,他維持著面無表情的樣子,可若是仔細去瞧,便會發現那雙眼睛落在房間裡的其他角落,根本不敢看沈玉。
沈玉頓了頓,繼續劃重點說:「真的是閉著眼睛,什麼也沒看到,也沒碰到不該碰的。所做一切都是為了幫你療傷,你心裡可不必有負擔。」
季驍呼吸一滯,心臟的跳動聲幾乎讓他快要喘不上氣。
周圍的一切都仿佛變得灼熱起來,連空氣都有些燙人的意味,熱得要讓人出了一層汗。
有些事情他一直以來,甚至想都不敢想。
可如今……
季驍不太確定自己此時的表情是什麼樣的,他有些呼吸不過來,只能控制讓自己沒有表情,這樣才不能暴露出內心深處的不堪。
沈玉見季驍不說話,便多注意了下他的表情,只見他嘴角緊抿,視線都是看向別處,一副不想跟她講話不想見她的樣子。
季師弟的表情可真是夠難看的。
沈玉想這句話的時候,心裡也不免「咯噔」了一下。
她猶豫片刻,又說道:「受傷這事於修士、於魔修來說都是常事,你大可把我當作一名醫修,俗話說醫者父母心、醫者手下的傷患不分性別、不分年齡、不分權貴,於醫者來說,看患者的身體也如同看個木頭一樣,這是個很正常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此事大可當作沒發生過。」
這番話像是觸動了某人的神經。
季驍將目光放在沈玉身上,語氣沉了下來,臉色更加難看了:「師姐這話是什麼意思?」
「當作沒發生過?讓我不要在意?」他的語速逐漸加快,「除了我之外師姐還見過多少人,才會變得這般麻木?師姐是見過很多這樣的身體,才覺得這件事不必放在心上?」
沈玉聽著聽著,心底「咦」了一聲。
季驍語氣急促,眼中好似燃起了一團火焰:「此事你怎麼能說得這麼輕描淡寫!」
沈玉雙手環胸,一隻手指在手臂上點了點,有意說道:「可是我看季師弟你好像對這件事情非常不滿,我才那麼說的啊。」
「……」
「沒有。」季驍冷著臉說,「師姐你誤會了。」
沈玉:「哦。那你外袍自己換上?」
這個話題被她自然而然揭過,季驍沉默片刻後,微微點了點頭。
沈玉並未離開,相當自在地在房間裡拉了張椅子坐下,倒了杯茶水。
季驍猶豫片刻,抿了抿唇,還是沒說什麼,穿著單薄的裡衣下床,站起身來正欲去拿床上藍色的布衣外袍時,俯下身的動作忽地一頓。
「誒,是我忘記了。」沈玉見狀才想起來似的說道,「瞧瞧我這記性,忘了剛幫你上了藥,這個時候藥效是不是發作了,半邊肩膀麻了吧?一隻手怕是不方便行動,你是要我幫你穿外袍,還是我叫奶奶進來幫你?」
末了,她又自己接話道:「算了,還是我幫你吧,畢竟咱倆現在是年輕的剛成婚的夫妻,這個時候若是叫了奶奶進來幫你穿衣服,定是要起疑心的。你昏迷的這幾日外面可是傳了不少事情,不論是修士還是魔修都在找人呢,這也是得虧了這邊比較偏僻,一時半會兒還沒找到這裡來。」
沈玉說著,走過去熟練地撣了撣衣服,披到季驍身上,撩起他垂下來的碎發理到衣服外面,然後說:「抬手。」
季驍機械地抬起他尚且能自如動的一邊手。
沈玉看著有些好笑,不由得開玩笑道:「剛剛還能把一個金仙修士壓住的魔尊大人,這會兒連半邊肩膀都動不了了,不知道心裡做何感想啊?」
兩人之間的距離極近,前所未有的近。
季驍略微低了點頭,便能將她細密的睫毛看得一清二楚,甚至再低下一點,就能直接吻上去。
……吻。
他有些說不出來是臉上還是耳根在發燙,更甚者,可能指尖都是燙的。
唯有眼前的人在理衣服時,不小心觸碰到他,要掰過他麻痹的半邊手臂穿進外袍中,密密麻麻的刺痛感才能讓他清醒些許。
沈玉一邊系上腰帶,一邊隨口叫了聲:「魔尊大人?」
季驍垂下頭看著她,視線隨著她的動作而移動,低聲說道:「……胡說什麼。」
沈玉雙手交叉環在季驍背後,冷不丁地拉緊了腰帶。
季驍隱忍地「嘶」了一聲。
沈玉眯著眼睛道:「我胡說什麼了?」
季驍默然。
安靜一會兒後,季驍心中也一直有根刺,見沈玉不肯輕易放過的模樣,咬了咬牙說道:「師姐是更喜歡魔尊吧。」
沈玉不說話。
季驍心底更是掀起一片酸楚,幾乎是認定了心中所想,啞聲道:「如果師姐想,我以後都會以魔尊的模樣出現。」
他說完,便緊盯著沈玉不放過她任何一個表情。
沈玉忽地露出笑顏,一手抬起攔過他的脖頸,抬起臉貼了上去。
呼吸相碰。
季驍瞳孔微縮,愣怔住。
他現在是清醒的,此時的任何一個動作,一個溫度都深深地印在了腦海中。
這一吻也不似他昏迷前時的那麼短,不像是短暫的幻想,變得真實而柔軟。
季驍先是不可置信,而後變成了狂喜,一手壓在沈玉的腰後,第一次有些笨拙地回應,生澀的反應意外地讓這場細膩的觸碰變得漫長起來。
沈玉鬆開他,說了一句:「太笨了。」
季驍注視著她一張一合地嘴唇,不自覺地又吻了上去。
一吻過後,他嗓音喑啞道:「……我可以學。」
「?」
沈玉挑眉說:「我的意思是說,我喜歡上的人是季驍,就是季驍這個人,無論他是什麼身份。」
季驍手掌驀地壓緊,將兩個人再次貼近。他心跳劇烈,一股難以克制的情緒好似要迸發而出。
沈玉搖頭嘆道:「果然很笨。」
語罷,她推開季驍,後退一步,一手放到他半邊肩膀處,靈力在掌心浮動,不過一會兒,就笑了下推門而出:「去見見老奶奶。」
季驍動了動,忽然發覺自己的肩膀恢復自如,又見房間裡多了絲光亮,沈玉已抬腳出去,來不及多想,登時跟了上去。
沈玉率先走出屋子,老奶奶的屋子雖說破舊可空間夠大,還有一個不小的院子,她一出來便見到對方步履蹣跚杵著拐杖從別院走來。
「奶奶?」
那頭的奶奶見到她,手中還攥著一張紙,趕忙說道:「姑娘,誒……你們快來看看,剛才外面都在發的通緝令,上面好像說在找什麼魔尊……」
沈玉和季驍對望了一眼,她抬手接過,看到最上面是一張她的畫像,下面則是魔尊的臉——帶著面具。
在老奶奶眼中,面前的沈玉卻是另外一張臉,至於季驍更是對不上人,依舊道:「唉,這事什麼時候才能到頭啊,我女兒和女婿至今找不到人啊,我孫女跟著我一個老人怎麼能行……欸,怎麼還要找天雲宗的大弟子?天雲宗、天雲宗我也聽說過的,都是好人啊!」
沈玉一聽,好奇問道:「那魔尊呢?」
「魔尊……」老奶奶囁嚅道,「魔尊我不知道,但是魔修,也不全是壞的。」
她忽然惶恐地抬起頭道:「姑娘,我剛才那都是瞎說的,現在外面抓得可嚴了,你……!」
「奶奶放心。」沈玉安撫地拉住她的手拍了拍,看向遠處,假裝在惆悵的模樣,說道,「其實,我先前被你帶到院子裡逛了一圈,我就知道你大約是受了魔修的救助的。」
老奶奶震驚道:「你怎麼知道?」
沈玉嘆道:「我跟我夫君二人,之前也是啊……不然單憑我們倆人,怎麼還能活下來。是吧,夫君?」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