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北海倒卷
金線貫穿天地,擊碎江潮,擊破大陣,擊穿秘陵。
籠罩求道域的陰支離破碎,
最終這縷金線,落在謝玄衣的面前。
只要謝玄衣伸出手,就可以將其握住一這是陳鏡玄送來的「天命」。
如意令相見的那一夜。
謝玄衣以「甲六」身份,和陳鏡玄聊了很多。
關於白澤秘境,關於那道血光,關於所謂的「共掌天命」。
有些人白首如新,有些人傾蓋如故。
謝玄衣不得不承認,陳鏡玄大概就是自己命運中「傾蓋如故」的那個人——
那場夜話,小國師並沒有試探自己的身份。
雖然只是「初次」見面。
但陳鏡玄卻將謝玄衣,放在了一個極其重要的位置上。
所謂「天命」,在渾圓儀占卜術中,不僅象徵著命運,也象徵著拐點————
萬事萬物都有命線。
因此想要改變某些事情的未來走向,某種意義上來說,只需改變最為關鍵的那根命線!
陳鏡玄需要時間,來找到那根處理鯉潮城血光的最佳命線。
除此之外。
他還需要一個足夠值得信任的人。
謝玄衣踏入秘陵是必然,共掌天命,也是必然。
金線擊碎北海陵的大陣,如意令的神魂在這一刻不受阻攔。
陳鏡玄的聲音,遙隔萬里,傳入謝玄衣心湖之中。
「請持天命,擊碎秘陵。」
未等這聲音說完,謝玄衣便伸出了手,他已等了許久。
等這天命,也等這能擊碎求道域的浩蕩光明。
這串貫穿天地的長線,猶如一把無量長的長劍。
謝玄衣握住末端。
像是握住了劍尖。
但並不重要——-因為這把劍,只差一點點,就可以徹底擊碎北海陵。
長光被謝玄衣攏,浩蕩光明從指掌縫隙溢出,整座求道域的黃紙書頁都紛紛揚揚向著謝玄衣湧來,黑色斗笠被瞬間擊碎,露出一雙燃著熾烈火光的雙眸,謝玄衣雙腳死死釘入地面,他著長光,向著飛劍沉皰的方向擲去。
北海陵的陣眼,有無數大道法則束縛。
陳鏡玄動用渾圓儀卦算出了求道域的位置,可這只能算是一片模糊的區域。
而最終需要精準打擊的那個點。
謝玄衣比萬里之外的陳鏡玄,更加清楚一十年前,謝玄衣的飛劍墜入北海,被秘陵吞沒,而後便引起了整座秘陵的陣紋鎮壓。
劍隨其主,如若沒有這些陣紋疊加,這整座北海陵,早就被【沉】攪地天翻地覆!
數千道道紋在黑暗中浮現,它們交織盤錯,形成蛛網。
而蛛網中心。
便是那把憤怒錚鳴的飛劍。
沉。
沉所在,即是陣眼所在。
這道浩蕩天命,被謝玄衣擲出,貫穿北海陵,擊碎無數道紋,最終落在了沉之上,也落在了陣眼之上!
「轟隆隆隆。」
鯉潮城沿岸,所有陣紋師都跌坐在地。
他們絕望地看著那高高捲起的怒潮,幾乎蓋壓了半邊天幕。
那懸浮在空中,背著籮筐,被無數赤火包裹的女子,已然被怒潮吞沒。
火陣在這般滔天大潮之下,當真還能起到焚阻作用嗎?
便在此時。
遙遠的鯉潮江盡頭,雷鳴之中,傳來一道憤怒吼聲。
是的。
那震天的聲音,像是某種生靈進發出的怒吼。
一線天光擊碎黑暗,即便是遙遠的鯉潮城也能看得十分清楚那道天光浩蕩千里,貫穿天地,
如同一把利劍,插落北海。
而後,高高捲起的怒潮,上一剎還裹挾著滅世般的威勢,下一剎便直接破碎,仿佛被什麼東西從內部直接擊垮。
嘩啦啦!
怒潮破碎之後,磅礴江水從空中墜落,將陣紋師們都淋了個透。
只不過——-這種程度的「拍打」,與先前相比,幾乎可以忽略。
陣紋師們證看著眼前比大潮來襲更加夢幻的畫面,滾滾浪潮,倒流而去,仿佛北海那邊有一尊巨物張開了大口,要將整條鯉潮江都吞入腹中,恐怖的吸力,猶如龍汲鯨吞,讓原先高漲溢出的江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退潮!
「這,發生了什麼?」
「是神仙下凡了麼?」
鄧白漪懸浮在空中,她證證看著那大潮退去的方向。
執掌火陣,對抗潮祭,幾乎透支了她全部的精神力量。
此刻整個人的紫府神魂,都處於「殆盡」狀態。
但那縷金光洞破天地昏暗之後,一股溫暖的力量,便注入了心湖之中。
她看見金光的那一刻。
金光————.也看見了她。
遙隔數十上百里,那縷貫穿天地的璀璨輝光,為整座鯉潮城都帶來了不一樣的精神力量,幾乎所有人都抬頭望著北海方向。
鄧白漪沒來由覺得,這道金光,很像是一把劍。
準確來說。
很像是謝真的劍。
被送上天頂的大船,重重跌落!
百丈江潮,一剎破碎。
葉清漣護著姜奇虎,通天藤交織,在重重墜落之際,撐起一把大傘一江水如暴雨,驟然垂落。
只不過落在身上,並不讓人感到寒冷,甚至沒有絲毫寒意。
那線垂落天頂的金光是溫暖的。
於是這紛紛揚揚灑落的江水,也是溫暖的。
「北海倒卷?」
站在辟水麒麟法相額首之上的游海王,此刻不敢置信地看著這一幕。
唐鳳書踩著一把江水凝聚的水劍,懸空而立。
青衫獵獵作響。
「潮祭之陣,當然還有第三種破局辦法。」
女子齋主平靜道:「若讓北海倒流,若讓大潮倒卷——-若讓鯉潮城沒有大潮,你又該如何進行血祭,又該如何進行晉升?」
楚麟面色一片蒼白。
唐鳳書說的很對。
潮祭的確有第三種破局辦法只是他怎麼也想不到,陳鏡玄能做出這種操作。
「放棄吧,這是天命。」
唐鳳書了眼楚麟,面無表情道:「這一局,你已經敗了。『
游海王回首望了望身後。
大潮已經退去,那本該被血煉的鯉潮城,此刻徹底恢復清寧——-唐鳳書的出現,還有那詭異的火陣,都拖延了「潮祭」的發動。
妖族立下的血煉之陣,被姜家和皇城司一一拔出。
那一道道沖天的血光,也隨之消失。
楚麟知道。
這一切,真的結束了。
蟒袍男人站在怒目圓瞪的麒麟上,他此刻的身形顯得十分蕭瑟,以及孤獨。
楚麟並沒有再次出手。
他只是緩緩盤膝坐下。
一如先前大潮初起之時那樣,只是如今蟒袍破裂,髮絲垂落,這般盤膝而坐的姿態,便難免有些落魄。
麒麟法相就此瓦解。
他從百丈之高跌落,最終與這通天大潮,一同墜在破虜號的船頭。
唐鳳書也揮袖驅散了那把懸空水劍,重新落在桅杆之上。
她並沒有放鬆警惕,而是一直盯著游海王,
「你說的不錯。」
「.—·我的確敗了。」」
楚麟垂著眼帘,髮絲散落,遮蔽面容,無人看得清這位王爺此刻臉上的表情。
只聽得一道沙啞的嘆聲:「是我小了陳鏡玄。」
唐鳳書神色平靜,像是聽到了一個可笑的笑話。
她淡淡道:「這的確是你犯下的最大錯誤,既知對手是他,怎可如此輕敵?」
楚麟望著面前不遠處的那線金光。
「天命——天命——.·
他忽而一笑,道:「奇虎兄,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渾身鮮血的姜奇虎,背靠大船欄杆。
他費了很大力氣,從喉嚨里擠出兩聲冷笑。
這兩聲冷笑的意思很明顯。
「如今大陣已破。如意令可以正常使用了。「
游海王置若罔聞,緩緩說道:「我想和你家先生聊上幾句。」
姜奇虎艱難吃力地抬起手掌。
他收起四根手指,只留下一根。
意思很明顯。
滾蛋。
楚麟不以為然:「不如看在我留你一命的份上,問問你家先生的意思?」
姜奇虎沉默了。
事實上,這件事情的確是一個不情之請。
因為游海王根本就不是在同他對話,而是在同那金光,在同萬里之外的先生。
如意令那邊傳來了一道很輕的震顫。
先生的意思,不用看也知道。
「算你運氣好。」
姜奇虎咬著牙齒,低聲道:「我家先生———·親自送你上路。」
如意令被擲出。
游海王伸手將其接住。
他又望向站在桅杆上的唐鳳書,輕聲道:「楚某想和小國師單獨相處片刻,齋主可否行個方便?」
唐鳳書笑一聲。
她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揮了揮袖,江潮捲起通天藤,將葉清漣和姜奇虎帶入江面,而她則是從桅杆上輕輕落下,踩在通天藤臨時編織的小舟之上,三人離開破虜號,給了這位異姓王爺一個「體面」。
小舟在江潮上隨波鼓盪。
「姓唐的,既然你早在鯉潮城了————.」
姜奇虎疼得牙咧嘴,他惡狠狠瞪著唐鳳書:「就不能早點來,我都快死在游海王手裡了!」
「你死了嗎?」
唐鳳書一句話讓姜奇虎噴住。
「我一直在岸邊看著,放一萬個心,你死不掉,丹田也不會碎。」
女子齋主淡淡道:「聽說你和秦百煌,平日裡總喜歡在皇城裡嚼舌根,這次挨頓毒打,也算長點記性。」
「???」
姜奇虎目瞪口呆:「那秦百煌呢?你不去找他清算?」
「他?」
唐鳳書溫柔一笑:「不必擔心,他也逃不掉的。」
「好好好———.」
聽到這句話,姜奇虎舒服了許多,徹底躺下,發出了一聲愜意的長嘆。
遭罪不可怕。
但不能只有自己一個人遭罪。
「你真就讓楚麟一個人?」
另外一邊,葉清漣始終望著大船,神情擔憂:「他如果跑了怎麼辦?」
「不會跑,也跑不掉。」
唐鳳書面無表情道:「他這樣的人,若是願意苟活,怎會想出『潮祭』這樣決絕的死斗之法?」
這是一個對大褚失望透頂的男人。
也是一個早就不想活的男人,
更是一個失敗了,便與死亡無異的男人。
葉清漣陷入沉默,她仰首看著那隨江流飄搖的破虜號,只見那獨坐大船船頭的蟒袍男人,不知從哪又取出一大壇酒,橫於膝前。
大江東去,盡奔北海。
大潮倒卷,付諸東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