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天命所在

  第88章 天命所在

  陸鈺真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道九盯著眼前的白髮道士,他既感到恐懼,也感到了敬畏。

  作為一個活了千年的器靈。

  陸鈺真那番話,並不能完全打動道九。

  真正讓他內心感到衝動,想要放肆一把的-—是白髮道士擠出來的金色水滴。

  道九下意識舔了舔嘴唇。

  如果有可能。

  他也想分一杯羹,哪怕那顆水滴已經擴散成了霧,哪怕他只能聞上一聞·」

  只不過,心湖中泛起的不安之念,讓道九始終保持著冷靜。

  他盯著退後兩步的道士,神色有些不解。

  什麼叫外面快結束了?

  為什麼自己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謝玄衣站在黑暗中。

  他再次感受到了熟悉的「死寂」。

  不知為何。

  謝玄衣從一開始便覺得,白澤留下的北海陵,和當年自己委身的那口棺,十分相似。

  現在他大概明白了原因。

  不僅僅是因為黑。

  北海陵的盡頭,散發著一股熟悉的死寂之氣。

  這氣息,前前後後,已經見過了三次。

  玉珠鎮,鯉潮江,以及現在。

  每個修行者的身上,都有專屬自己的氣息一而這股熟悉的死氣。

  來自於陸鈺真。

  「」的一聲,謝玄衣點燃金色元氣,而這一次,並沒有直接驅散黑暗,被無數陰籠罩的求道域,只是被照破一小片陰暗區域,

  謝玄衣看到了一尊高大,破損的雕像。

  那尊雕像的頭顱被人砍去,身軀也被破壞,到處都是殘碎的石屑。

  這座北海陵.—···有且只有一位供奉者。

  白澤。

  而雕像被斬切的原因,已是呼之欲出。

  按道九的話來看,漫長歲月中,【大道筆】一直被困鎖在求道域中,這件至道聖寶早就開啟了靈智,甚至早就修成了人形————

  被這般囚禁在北海陵中,失去自由。

  大道筆對白澤大聖,必定恨之入骨!

  於是它脫困之後,擊碎了這尊雕像,並且為這座北海陵,施加了新的規則。

  謝玄衣搖了搖頭。

  這段被北海掩於洪流之下的破碎歷史,他並不感興趣。

  他只想找回屬於自己的飛劍。

  「沉。」

  少年的聲音在求道域中迴蕩。

  光火自謝玄衣指尖升起,化為一枚蝴蝶,緩緩掠向天頂之上。

  這遲到了十年的呼喊,與光火一同擴散,盪開。

  微弱的火光,落在塵封的求道域中,謝玄衣徹底看清了這片禁忌之地的全貌—---破碎雕像之前,立著一塊蒲團,這間巨大靜室之中懸掛著一塊塊支離破碎的牌匾,翻飛著一頁頁泛黃殘舊的書頁。

  以及數之不清的,殘次寶器。

  北海陵從蝕日大澤,一路南下,潛掠抵達鯉潮江。

  這一路該是怎樣的顛沛流離?

  被秘陵陣紋吸附,吞入「腹中」的寶器,有數百近千件。

  謝玄衣沉默地站在光火之下。

  他聽著聲音迴蕩,餘聲一遍一遍沖刷靜室。

  「沉痕——

  沉皰最終黑暗中響起一道微弱的回應。

  遙遠的黑暗盡頭,亮起一抹黯淡的劍芒。

  【大道筆】留下的書頁與牌匾,象徵著北海陵至高無上的規則,此刻這些規則化成蛛網,化成塵埃,封鎖著求道域內的一切寶器。

  這也是它們黯淡失色的緣故,

  一旦被秘陵吞入。

  它們便會被【大道筆】的規則束縛,失去自由,從此成為秘陵遺藏的一部分。

  這些年。

  只有一個例外。

  那就是【沉】。

  劍芒亮起的那一刻,整座靜室的無數書卷也隨之亮了起來,這一圈圈大道陣紋形成漣漪,嘩啦啦鼓盪,謝玄衣面無表情地往前走去,他看到了那被困於無數道紋最中央的飛劍,也看到了一層層纏繞緊縛沉的金燦古文。

  最終。

  謝玄衣在沉之前停下了腳步。

  並不是因為他想停。

  而是因為不得不停。

  數以千計的大道陣紋,化成一條條金色綢緞,困縛著他。

  他的雙手,雙腿,都被絲線緊緊勒住。

  這些無形道紋,反而比有形絲線更加可怕。

  謝玄衣只是警了眼身上的道紋,便收回目光。

  他注視著不遠處的飛劍,認真開口:「能聽見我的聲音嗎?」

  嗡!

  深陷大道蛛網之中的沉,發出一道高亢劍鳴!

  「好。」」

  得到了沉的回應之後。

  謝玄衣輕聲笑了。

  他仰起頭,凝視著漆黑求道域的天頂,默默在心中計數。

  快了。

  陳鏡玄那邊,應該快了。

  轟的一聲!

  數百道雷霆划過天頂,砸向被浪潮推至頂點的破虜號。

  葉清漣拖著姜奇虎蜷縮在角落。

  她仰首看著不遠處的「神仙打架」,眼中滿是複雜之色。

  她知道,陰神之境,亦有高低。

  可沒想到—

  自己與真正的陰神巔峰相比,竟然有如此之大的差距!

  先前輕鬆碾壓自己的游海王,此刻被唐鳳書壓制,落入下風,這場戰鬥本該擴散波及到整片鯉潮江,但在唐鳳書強悍的壓制下,所有戰鬥餘波,都被壓制在了破虜號一船之中。

  而她,和姜奇虎,此刻徹底淪為看客。

  甚至她最為自傲的【通天藤】法相,也只能勉為其難,讓二人在雷法中自保。

  無數雷鳴之中。

  粘附在一起的兩道身影,在各自擊出一道剛猛無比的對掌之後,驟然分開。

  唐鳳書重新落回桅杆之上,她深吸一口氣,平復紊亂心湖。

  原先不染纖塵的青衫之上,沾染了些許鮮血——這其中大部分都是游海王的。

  另外一邊。

  游海王的模樣,則要顯得狼狽許多,對掌之後,他後退接近百丈,已然退出了破虜號所在範圍,退至那頭巨大的辟水麒麟法相額首位置,才堪堪止住身形。

  隨風飄搖的寬大蟒袍,被撕開了好幾道缺口。

  整個人披頭散髮,面頰和衣衫缺口之處,多出十數道猩紅血痕。

  敦強熟弱,一目了然,

  楚麟實力很強。

  但唐鳳書這位道門天下齋的新任齋主,還是要更強一些。

  只不過。

  唐鳳書臉上並沒有絲毫喜悅。

  兩人交戰,雖有優劣,但很難分出生死。

  陰神境的大修行者,已然超脫凡俗。

  修行到楚麟這種級別的存在,如若一心想要自保,自己就算有天大神通,也很難將其當場格殺—

  「道門的雷法,果然不俗。」

  游海王伸出手背,擦拭唇角,輕聲笑了笑,道:「只是想要殺我,恐怕還不夠吧。

  游海王身後。

  鯉潮城已經處於搖搖欲墜的最終一線,

  按照原定計劃,潮祭大陣早該將這座古城吞沒楚麟也早該迎來屬於自己的陽神普升儀式,

  可萬萬沒想到。

  那駐守在鯉潮城的若干陣紋師中,竟有一位「大才」,臨時鑄了一座威力剛猛的火陣。

  這座大陣想法極妙,順延長春陣拔地而起,將鯉潮江沿岸那些無力抵抗大潮的草木之靈,當做養料!

  自古水火不相容!

  水可以滅火,火亦可以焚江!

  這座突如其來的火陣,硬生生靠著焚燒北海之潮,將潮祭的時間,往後推移了一大截!

  只是,憑藉這麼一座火陣,就想與妖國的陽神祭祀之術相抗衡,還是太天真了些.——

  該來的,始終還會到來。

  火光滔天,接近湮滅。

  麒麟法相掀起的大浪,已然抵臨鯉潮城這一次。

  潮祭將會正式開始。

  楚麟看著身後的古城,悠悠吐出一口濁氣:「唐齋主,看來只憑你一個人的力量,想要殺我,

  還遠不夠。」

  唐鳳書沉默不語。

  「如果至道書樓早就算到了這一幕。」

  游海王垂下眼帘,戲謔地笑了笑:「那麼陳鏡玄應該和你一起來-想要殺我,至少需要兩個人。」

  「你說得沒錯。」

  唐鳳書輕嘆一聲,緊接著說道:「誰告訴你,陳鏡玄不在?」

  只一句話,便讓游海王臉上的笑意驟然凝固。

  唐鳳書抬起頭。

  她直視著陰雲翻滾的天頂,面無表情說道:「姓陳的,你算出來了嗎?你要找的天命,到底在哪?」!

  楚麟皺起眉頭。

  萬里之外的皇城。

  至道書樓內部,如今有億萬無形金絲密布。

  這裡的每一根,都有名諱。

  而它們,都可以被稱為「天命」。

  一道瘦削身影,身處無數金線之中。

  短短數日,陳鏡玄的兩鬢又平添一抹斑白之色,他走走停停,最終停下腳步,來到那一根極其纖細的金線之前。

  「咦,終於找到『你』」了。」

  陳鏡玄面色蒼白,但雙眼卻是熠熠生輝。

  此刻他伸出兩根手指,輕輕拉住這根纖細金線。

  金線貫穿萬里。

  轟的一聲。

  無數雷霆翻滾密布的天頂,忽然響起一道如黃鐘大呂般的撞擊之音,一縷璀璨金芒落下,落在破虜號桅杆之上,落在唐鳳書的心湖之中。

  女子齋主不再猶豫。

  她伸出兩根手指,在拂塵鬚髮中抹過,而後將其當做劍鋒一般斬切而下。

  一男一女,遙隔萬里,同時瞄準所謂的「天命」。

  楚麟下意識騎乘辟水麒麟暴退但他發現,這氣息極其駭人的金光與銀芒疊加在一起之後,去勢落點卻根本就不是「自己」。

  而是鯉潮江。

  這是極其精準,精準到點的一擊。

  這一縷纖細天光,如垂落之劍,貫穿萬噸江水,擊中白澤秘陵,而後鑿碎層層陣紋。

  最終落在道爐大殿殿前。

  道九神色震撼,看著這不講道理的金芒擊碎天頂,從天而降,不偏不倚擊中白髮道士-

  先前所站立的位置。

  「嘖,好險—..」

  陸鈺真擺出一副擔心後怕的模樣,而後十分作死地伸出手掌,貼近觸碰這璀璨金芒。

  !

  滾燙炙熱的「金光」瞬間將這枚手掌融化!

  道士疼得牙咧嘴,完全沒有先前的高人風範,他連忙抽回手掌,大袖之中無數雪白紙張翻飛「道九兄。」

  他對著手掌一陣吹氣,片刻之後笑著抬頭:「這北海陵,很快就要沉了。你想好了嗎,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道九並沒有立刻給出回應。

  他目光盯著金芒落下的方向。

  北海陵的內部,是疊加的,是變換的,許多區域,並不在一個平面之上。

  但有一點並不會改變,那就是陣眼。

  北海陵的所有大陣運轉,都需要圍繞這枚陣眼!

  而此刻這道貫穿北海陵的金線·

  似乎擊中了一個什麼東西。

  似乎,就是陣眼。

  劇烈的爆鳴之聲,在海底進發!

  轟一道九懷疑自己聽錯了,他覺得這聲音像是某個生靈口中傳出的暴怒吼聲。

  「外面發生了什麼?北海陵為什麼會沉?」

  道九抬起頭來,問出最不解的那個問題。

  個不得了,也不要命的年輕人擊碎了北海陵的陣眼。

  陸鈺真仰頭看著金芒垂降的天頂,感慨道:「陣眼破碎,秘陵自然墜沉。接下來只要擊碎『求道域」,整個北海大潮都會倒卷———-」這的確是破除『潮祭」之術的好辦法,只是得耗去多少壽命,

  才能想到這麼一出?」

  陣眼破碎,秘陵墜沉?

  道九急了:「那謝真呢,謝真怎麼辦?」

  「你還真是關心他啊,看來我實在不該來這裡。」

  陸鈺真聞言之後,擺出一副傷心難過的模樣,旋即笑著安慰道:「放心好了,他死不掉。這小子的命,比天下所有人都硬。」

  停頓一下。

  陸鈺真望著金線沒入的秘陵下方。

  他喃喃道:「姓謝的,正等著陳鏡玄的『天命」呢。」

  (PS:思前想後,還是說一下「陸鈺真」這個人物,作為作者,若非必要關頭,我實在不想解釋自己創作的思路,伏筆,動機。這本書,我還是提前說一下吧——-請新來的讀者,對我的人物塑造有點信心~每一個貫穿全文的重要角色,都必定有極其繁長的重要設定,這樣的角色,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俺深思熟慮,輾轉反側推算過的。陸鈺真和大道筆的關係,其實通過道九的視角已經足夠推斷,至於為什麼救楚蔓,也會在後面慢慢展開。陸道主這個人,以及這個人所做的一切事情,

  其實也早在最開始,就埋下過伏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