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鈞山

  第291章 鈞山

  「你是—·逍遙子?」

  鄧白漪死死盯著眼前懸空漂浮的稚嫩道童,

  自己跟隨謝真,只是學了些許劍術心得,就被看出來了?

  這等修為,這等眼界,絕不是道門尋常弟子能夠擁有的,道門雖大,但主要修行雷法,符篆,

  陣紋,以及觀氣之術。

  能夠做到這件事的。

  鄧白漪腦海中,只有一人。

  道童聞言,神色有些古怪,他旋即笑著問道:「我說小鄧姑娘,你是不是就只認識逍遙子?」

  這一問,讓鄧白漪有些尷尬。

  她撓了撓頭。

  這話說的也沒錯。

  她不過是一個初入江湖的小蝦米,能認識多少人?連七齋齋主都認不全—-記住名字的,也就是那麼些個。

  來道門不過十數天。

  除去逍遙子,崇龕,唐齋主,寥寥幾位。

  她還真喊不出更多名字了。

  「您不是逍遙子?」

  鄧白漪眨了眨眼,態度好了許多,不論如何,有一點可以確認,那就是眼前的孩童,絕不是等閒之輩。

  「我當然不是,逍遙子多大,我多大?」

  道袍少年笑眯眯伸出一條手臂,道:「那老傢伙一堆骨頭都快散架了,你捏捏我的,瞧瞧,看看,這細皮嫩肉,這嶄新出爐。」

  鄧白漪看著面前粉嫩如藕的手掌,下意識捏了捏。

  肌膚粉里透紅,血流帶有顫聲,甚至能夠看到,金光在肌膚之下流淌。

  她已經猜到了眼前孩童的身份。

  「你是—.轉世真人?!」

  這四個字,如有千鈞。

  少年只是微微一笑,不甚在意:「一點運氣罷了。」

  鄧白漪心中震撼,過了許久,才稍稍平復,

  以往轉世真人,只存在於別人的話語之中。

  這似乎還是自己第一次見到「活著」的存在———

  道袍少年收回藕臂,笑呵呵說道:「本座先前的那番話,現在還有效,要不要考慮考慮?你把大穗劍宮的那份劍術綱領,口述一遍,以後我來教你劍術,一定比玉清齋要強!」

  這可是天大的機緣。

  道門所謂的「轉世真人」,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出現的。

  實力,運氣,缺一不可!

  想要「轉世」,至少需要陽神境的神魂!

  而且,還需要主動放棄生念,提前寂滅,嘗試在坐化過程中,留下一點靈韻——-這個過程極其兇險,並不是境界越高,成功率越高。

  許多大修行者捨不得自己剩下的那些「歲月」。

  須知。

  陽神境大修士,倘若不動刀兵,不沾因果,能夠活上數百年。

  即便到了最後油盡燈枯的階段,歸隱洞天,也能就此續命一個甲子。

  鄧白漪眼神複雜,她知道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道童,前世至少是一位陽神境的大修行者!這可是比唐齋主要更強的存在!這樣的人願意教導自己劍術,一定可以進境飛快吧?

  只是猶豫再三之後,她搖了搖頭。

  「抱歉,這位真人。」

  鄧白漪認真說道:「我答應過傳授劍術心得的那人,這門術法不會外泄。」

  道袍少年一點也不意外。

  他懸空而坐,托腮望著面前的倔強女子,唇角依舊帶著笑意問道:「其實這門術法並不是什麼機密,劍道博大精深,連你都能修行的劍術綱領,不過是小道爾。我只是想找個機會,光明正大收下你這個便宜弟子,即便如此,你仍然執意不肯外泄?」

  鄧白漪當然知道。

  她不過是剛剛接觸修行的雛鳥。

  教授深奧的劍術綱領,自己反而領略不了。

  謝真給自己的這份心得,必定是最基礎的東西。

  只是這件事情,與劍術綱領的精妙程度無關。

  這是承諾,亦是底線。

  所以她再一次地搖了搖頭,表示了拒絕。

  「有趣,有趣。」

  道袍少年低聲笑了起來。

  他指了指遠處仙樂翻湧的玉清山,「如果我告訴你,商儀此次帶回了一份大穗劍宮的劍術綱領,比你參悟的更全,更多。要不了多久,這份綱領就會自玉清齋流出,所有想要修行劍術的道門弟子,都能夠窺伺一二。你仍然不改主意嗎?」

  「那不是更好?以前輩手段,若只是想看大穗劍宮的劍術,想來有一萬種辦法。」

  鄧白漪輕嘆一聲,無奈說道:「何必非要找我?」

  她有些費解。

  自己的劍道天賦,實在不值一提。

  哪裡有陽神趕著上門收自己為徒的道理?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既然你我有緣,那便指點一二!」

  道袍少年收斂笑意,信手拂袖,鯉湖草坪掠起一陣微風,這位少年轉世真人微微屈指,兩根草屑被揉成團,就這麼飛出,輕輕打在了鄧白漪的手腕,手臂之處。

  啪啪兩聲。

  鄧白漪感到了一陣暖流,在這兩點蕩漾開來。

  「少商,曲池,你這兩處竅穴,堵塞嚴重。」

  道袍少年溫聲細語道:「想要馭氣,首先要讓全身經脈舒展打開,你的意志足夠堅定,馭氣法門也沒有問題——-唯一的缺陷,便是修行年月太短,有些細緻竅穴,尚未得到元氣滋潤。今夜打坐修行,多以元氣衝擊這兩處竅穴,很快便可馭劍百息。」

  鄧白漪眼神一亮。

  她揉了揉手腕,明顯感到了不同,下意識遞出一縷神念。

  飛劍變輕了許多!

  「多謝前輩指點。」

  鄧白漪忍不住開口問道:「如此來看,我豈不是很快就能馭劍飛行了?」

  道袍少年好不容易收斂的笑意,再次破功,

  他無奈笑道:「小鄧姑娘,你不會把自己當成謝玄衣了吧?這才築基多久,就想馭劍飛行?」

  馭劍百息,和馭劍載物,是兩個概念。

  至於馭劍飛行,則要更難!

  鄧白漪幽怨道:「想想也不行?一年做不到,那便兩年,三年。」

  道袍少年忍俊不禁。

  其實他大可不必出手指點,但重活一世,無非是圖個自在,心念通透。

  他已經在鯉湖默不作聲看了十天。

  鄧白漪身上愚公移山的那股勁,讓他想起了當年的一位故人。

  「若你真想馭劍,其實有條捷徑。「

  少年悠悠開口。

  「唐齋主告訴我,修行路上無捷徑。」鄧白漪立刻一板一眼糾正。

  「那是她太年輕。」

  這句話,從道袍少年口中說出,頗有一番諷刺意味。

  一個看上去不過十來歲的孩童,竟然批評天下齋主目光短淺,眼界不夠。

  但偏偏,他還真有這個資格,

  「世間處處是捷徑,只看你想走不想走。」

  道袍少年意味深長道:「想求長生,只要能得一滴不死泉,何必非要修行問道,得證陽神,未必就能活過凡俗。想要馭劍飛行,俯瞰人間,何必辛苦練劍?」

  鄧白漪咀嚼一番,沒太明白,困惑問道:「所以您的意思是?」

  道袍少年笑眯眯道:「你最擅長的是符篆之道,多畫幾張符,貼在劍上,馭劍升空,算什麼難事?」

  鄧白漪實在有些無語,萬萬沒想到,這位轉世真人是來尋自己樂子的。

  「有個老東西說過一句話。」

  「天下大道,不分高低。」

  道袍少年感慨道:「不得不承認,這句話說的很對。符篆之道,未必就遜色於劍道。貼上符篆的馭劍,也是一種馭劍。」

  鄧白漪再次陷入沉思之中。

  「過些日子。我要離開道門,去一趟皇城。」

  少年重新將雙手背負起來,懶洋洋說道:「聽說你和謝真關係不錯,這次去皇城,要不要跟著一起?」

  聽到謝真名字,鄧白漪下意識就要再次拒絕。

  她還記得,謝真在潮湖和自己分別之時,所說的那些話。

  自己之所以拼命練劍。

  就是為了,下次相逢,能夠馭劍相見!

  「謝真幾乎快把道門得罪死了。」

  道袍少年淡淡說道:「他殺了太上齋道子方航,又殺了太上齋二師兄齊羽,這一齋氣運凋零,

  歷塵不會放過他,崇也不會放過他。這個問題,道門不可能置之不顧———」

  鄧白漪緊張起來:「道門要對謝真動手?」

  「很有可能。」

  道袍少年捕捉到了女子的情緒變化,笑道:「不過我和謝真沒有恩怨,主張和平解決,畢竟大穗劍宮那幫劍修,也不是好招惹的貨色,如果謝真願意點到為止,那麼雙方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連轉世真人都出面了。

  可見。

  道門是真的對此事十分重視!

  「既然你和謝真是舊識,不如跟我一同前去,喝喝茶,敘敘舊。」

  少年笑道:「如此一來,既可免去刀兵之爭,也可新添兩宗情誼,說不定還能促成一樁姻緣———」

  「姻緣???」

  鄧白漪瞬間面紅過頰,忍不住淬了一口。

  她沒想到,這轉世真人竟然這麼不正經。

  「」.—小鄧姑娘,好好考慮考慮。」

  耳畔響起一道破空之聲。

  鄧白漪連忙回過頭來,只見鯉湖那邊,劍光呼嘯,原來是前去玉清齋赴宴的程芝師姐,去而復返,手中還拎著一屜糕點。

  「鄧師妹,你剛剛說什麼?」

  程芝有些困惑,落地便開口詢問。

  「沒—沒什麼—」

  鄧白漪餘光去警,發覺那位道袍少年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是最後的「考慮」二字,似乎還飄散在夜風之中。

  「喏,新鮮出爐的烘糕,山下詹記鋪子的桃酥。」

  程芝笑著將木屜遞出:「你這幾日練劍辛苦了,這是商儀師姐贈的,雖未見面,可她惦記著你呢。對了,商師姐還托我送來一份玉清齋的劍術綱領,她的劍術造詣比我要強許多,她還說了,等處理完玉清齋瑣事,便抽空來鯉湖指點你的馭劍之術,我看要不了一個月,鄧師妹就可以馭劍百息了!」

  鄧白漪接下這籠糕點,望著那泛著仙樂的高山,忍不住問道:「程師姐,轉世真人真的存在嗎?」

  「瞎,這玩意兒誰知道。」

  程芝一屁股坐在草坪上,除了糕點,她還拎了一屜包子,反正鯉湖也沒外人,索性以手捻了一個,趁熱吃了起來。

  都說山上仙子不染塵埃,但其實山上仙子也是凡俗。

  既是凡俗,誰不愛吃熱氣騰騰的肉包子?

  「我在道門待了許久,反正我是沒見過什麼轉世真人程芝大大咧咧笑道:「掌教和大真人,一把年齡了,若真能轉世,誰不願轉?平白無故,重活一世,這世上哪有這麼好的好事—-雖然道門是天下第一大宗,但難免有些傳聞,是過於神話了,

  當不了真。」

  「那你有沒有在宗里瞧見過一個十一二歲的孩童,披著純白道袍,長這個模樣?」

  她忍不住取出一張黃紙,以神念草草繪製了那位轉世真人的相貌。

  夜幕燃起符篆光火。

  程芝鱉了眼,漫不經心笑道:「這小孩兒眉清目秀,倒挺好看,不過我沒見過。鄧師妹忽然問這個幹什麼,估計是哪座山頭招來的幸運童子,雖然沒法修行,但能夠砍些柴火,陪在山上念些文章,好過外面吃不飽穿不暖。「

  不得不說,這程芝師姐實在沒什麼心眼兒她一邊啃著包子,一邊仰面看著夜空繁星,根本沒把這一問當回事兒。

  過了許久,她才意識到了不對。

  「等等,你再拿近一些—

  程芝驟然坐直身子,她眯起雙眼,重新看著那張草草繪製的黃紙,神色忽然變得複雜起來,額頭和後背都開始滲出冷汗。

  「你見過?」

  鄧百漪也不避諱,將這紙拿得更近了一些,

  「見過—當然見過.」

  程芝聲音有些顫抖,整個人都不好了,她苦笑著開口:「鄧師妹沒去過玉清齋道場?」

  鄧白漪搖了搖頭。

  自她踏入道門以來,要麼在別苑靜養,要麼在鯉湖清修。

  玉清齋道場,還真未去過。

  「玉清齋一脈,向來都是女子授業,女子傳道。但數十年前,有個例外。」

  程芝喃喃開口,緩緩說道:「有一位了不起的劍道大修士,道號『鈞山」,這位大真人,不僅僅精通太上齋的雷法,還將玉清齋的劍術修行到了至高境界。他是這些年來,道門唯一一個,以一己之身,兼任兩齋齋主的特殊存在。」

  (今天摸魚了一下。抱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