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拂流雲
「是。」
「方航是我殺的。」
謝玄衣的聲音在元慶樓頂層盪開。
這兩句話,答應地異常乾淨利落。
整條西寧街都凝滯了一剎。
太上齋主的神情,也凝滯了一剎,他沒想到,謝真會如此坦然地「承認」殺人。原本這些「心雷」只是為了照現謝真的心湖,讓其不能說謊,如今這少年直接說出了真相———
「好。很好。」
歷塵上前一步,不再隱藏自己的殺意。
雷霆震盪!
太上齋齋主絲毫不顧兩者的身份地位差距,直接出手,對著謝玄衣甩出拂塵,浩蕩雷法自天頂傾瀉落下,千絲萬縷的雷霆在空中凝聚化為一隻大手,就此對著謝玄衣頭頂拍落!
謝玄衣眼神一凝。
他面無表情,兩根手指已經搭在了眉心位置。
就當劍氣蓮花即將凝聚之時。
謝玄衣微微挑眉,他感受到了一股熟悉氣息—當即鬆開了按在額首的手指。
「撕拉!」
虛空破裂,劍鳴大作!
元慶樓上空,雷霆攪動,陰雲密布,忽而有一把雪白飛劍破空而出,這把飛劍始一出現,便被無數雷霆攔住,但只是輕輕抖擻劍身,便將雷力盡數化散。
雪白飛劍之上,立著一道黑衫女子身影。
這女子極其年輕,身姿極其飄搖,大袖翻飛,劍氣外泄,整片雷池天幕都被擊碎。
僅僅一剎。
她便落入元慶樓,站在了謝玄衣背後。
那由無數雷霆凝聚的巨手,先行墜落至她背後,年輕女子並未回頭,只是背負雙手,破裂天頂無數劍氣貫穿而下,如曙光一般紛紛揚揚墜落,最終盡數凝成劍氣實體,懸浮於西寧街上空。
「歷齋主,好歹也活了一甲子。」
「就這麼對晚輩後生下手—不太好吧?
年輕女子的聲音很平靜,卻明顯帶著殺意。
飛劍破空墜臨,懸停於元慶樓之上,隱約凝成劍陣。
天地重開清明。
劍氣浩蕩,雷池破碎,陰雲重組,在劍意指引之下,化為絲絲縷縷的水絛,搖曳流淌。
有人認出了這飛劍。
「拂流雲——」
認出飛劍,便等同於認出了來者。
「趙純陽的閉門弟子,謝玄衣之後的蓮花峰峰主,黃素!」
西寧街陷入了沸亂之中。
眾人神色變得精彩起來。
怪不得謝真敢隻身入城,原來是背後宗門挺腰---聽聞黃素乃是近些年最年輕的陰神境劍仙,
她的到來,是不是可以理解成,趙純陽也在注視著皇城?
「師————叔。」
謝玄衣回頭看著黃素,眼神略微有些異。
他返回大褚的消息,並未對任何人說,換而言之,如今的皇城之局,他本打算一己之力對付。
黃素的出現,純粹是意外。
可這世上哪有那麼多意外?
謝玄衣知道,黃素定是早就注意著皇城動靜——太上齋齋主動身之際,便也隨之一同動身了。
只不過他不現身。
黃素便也不便現身。
等的,便是此時。
「你我之間,無需多言。」
黃素神色如常地說:「寒暄之話,等風波平定再說。」
謝玄衣心底無聲一笑,感到一陣溫暖。
不愧是自己最疼愛的小師妹。
「黃素。」
歷塵注視著眼前黑衫女子,眉頭皺起。
其實他對黃素的印象並不深,上次見面,黃素還只是個小姑娘,這才多久,短短十來年,就成了陰神劍仙?
更讓他感到異的,此刻懸在元慶樓周圍的飛劍。
拂流雲破開雷法之時。
他感受到了飛劍之上的凜冽殺意—-這蓮花峰新主的劍意相當強大,雖然無法與當年謝玄衣的「滅之道則」相比,但也應是某條頂級大道。再加上趙純陽傾贈的「頂級靈寶」。
初入陰神的黃素,至少可以發揮出十境以上的殺力。
他固然有信心取勝。
但這裡是大褚皇城!
兩位陰神不顧代價地開戰,結果會是什麼?
皇城裡那些陽神,可不會坐視不管。
其實歷塵的算盤其實十分簡單,謝真既然露面,他便討一個真相。
欠債還錢,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在諸般阻力到來之前,他會以最快速度殺了謝真,替弟子報仇。
之後的事情。
之後再論。
元繼謨之所以害怕他,便是因為他的確稱得上「瘋子」,明知道謝真背後是趙純陽,但歷塵依舊敢下死手。
只可!—
黃素出現,情況便不太一樣了。
歷塵必須要考慮一件事,那就是在黃素在場的情況下,自己不顧形象出手,是否可以以雷霆之勢殺死謝真。
「謝真殺了我門下弟子,這筆帳該怎麼算?」
歷塵低垂眉眼,看似恢復了冷靜。
但其實他的五指依舊握著拂塵,雷法散去,雷霆卻並未消洱,天頂流雲之中,依舊夾雜著悶雷聲響。
「同輩之爭。倘若長輩可以插手——那麼大世有何意義?」
黃素說:「這筆帳,可以讓太上齋任何一位洞天境,或者年輕弟子來算。但如果你要出手,那麼我便出劍。」
歷塵面無表情。
他護短。
蓮花峰也護短。
有些事情,不可能通過言談,讓雙方都滿意。
這種時刻,便只有動武,誰拳頭大,誰道理大。
正當歷塵準備第二次祭出太上雷法之時,謝真的聲音,再次響起。
「等等——」」
謝玄衣放下酒盞,輕嘆一聲。
他沒想到,黃素今日會到,更沒想到,與太上齋之間的爭鬥,會演變成這個樣子。
所以他站了起來,打斷了兩人。
事到如今,他好像變成了最該沉默的那個人。
謝玄衣向黃素投去了一個「淡定」的眼神示意,隨後他微笑望著太上齋主,拋出了一個殺人誅心的問題:「你難道就不好奇,我為什麼要殺方航嗎?」
今日會見,他刻意選在元慶樓。
西寧街有很多人。
在皇城這種地方,消息流通地很快。
這裡的消息,想必此刻已經傳遍了大街小巷。
作為當事人的謝真,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會被清楚捕捉,清晰傳播。
歷塵眉頭皺得更深了。
倘若這裡不是公開場合,他怎會給謝真開口說出一字的機會?
「喏。」
謝玄衣取出一枚烙有神魂印記的竹簡,向著太上齋齋主丟去,與此同時,他也向著元慶樓外,
丟出了一枚竹簡。
歷塵拂袖將其接住,只是神魂掃了一眼,神色便變得十分難看。
元慶樓外。
倒映出了龍文大陣里的部分畫面。
早在最開始,謝玄衣便以神魂寶術,將龍紋大陣的畫面刻下,之所以面對商儀沒有解釋,一是因為不屑,二是因為沒有意義。
他等的,就是回到皇城,諸方清算!
謝玄衣知道,北狩結束之後,等待自己的是什麼—·
殺了方航與謝嵊,必然會有一盆污水,從天而降。
他要做的,並不是費盡口舌,與那些年輕修士解釋,博取他們的好感,認同。
他要做的,就是當著天下之面,放出一部分神魂畫面!
這畫面,便是方航與謝嵊對自己下死手的爭鬥畫面!
這枚玉簡,自然不可能將爭鬥的前因後果,通通刻入,謝玄衣只是解釋了他為何對「方航」下手「我殺方航的原因很簡單。」
「他要殺我。我只能殺他。」
這枚竹簡所刻的畫面,在倒映一次之後,便直接銷毀,竹簡在空中炸開,化為一團煙火,但已經不重要了,有許多人都記住了畫面內容!
謝玄衣望著太上齋主,平靜開口:「這個答覆,你滿意麼?」
歷塵神色鐵青,死死著那枚破碎玉簡,
這是他最不願見到的答覆,
修行界每日都有很多人死去,大道無常,刀劍無眼。
想要成就陰神,陽神。
怎能不爭鋒,怎能不殺人?
同輩之爭,互起殺心,勝者生,敗者死——-這是修行界數千年來默認的鐵律,優勝劣汰,至強者登頂!
倘若他是方航的師兄,師弟。
但凡不是年長數十歲的師父,他今日都有資格,替方航報仇。
可道門的顏面擺在這裡,地位和年齡的差距,使得他必須要遵守這條鐵律。
「這枚神魂竹簡————內容不全。」」
太上齋主深吸一口氣,壓抑怒氣,讓自己恢復冷靜。
他隱約覺得有一些地方不對。
帶著困惑,歷塵緩緩開口:「我有權知道,那一戰到底發生了什麼。你是最後勝者,總不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倘若你當真問心無愧,何必用神魂寶術將此戰畫面切割,何不一口氣盡數放出?」
「有理。」
謝玄衣問:「歷齋主說得極是,謝某當然問心無愧--只不過,按歷齋主所言之意,想來有權知曉此戰真相的,不只是歷齋主一人吧?」
歷塵微微一證,心想這小子究竟是在鬧哪出?
他授了抒思緒,沉聲道:「自是如此!」
「雲船審查中,有人透露,那位江寧世子,也死在你的手中。」
歷塵冷冷地說:「江寧王也來了皇城,他很快就到!他也有權知曉真相!」
元慶樓外人聲鼎沸,本就嘈雜的西寧街,一陣紛亂。
馬蹄如雷。
忽有人高聲喝道。
「江寧王到,無關人等,還請退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