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昌所帶來的精銳騎士們,最先走出了柏仁,跟在他們身後的,是那些老卒。趙括騎著駿馬,走在中軍的位置上,戰車已經修不好了,起碼,戈是修不好了,戈此刻非常的懷念自己的好友杜,按著他的話來說,若是杜在這裡,就是戰車只剩個輪子,他都能修的跟新的一樣。
柏仁的百姓們自發的前來送別,百姓們跟隨著馬服子,一路走著,董成子也在中軍,他要前往邯鄲接受獎賞,看到百姓們這樣送別趙括,他心裡實在是羨慕,以他的身份,他這一生,都沒有被百姓們這樣尊敬過。趙括幾次告別這些百姓,告訴他們不必再送,可是百姓們就是不肯回去,跟著軍隊走了好幾里,這才依依不捨的目送馬服子遠去。
董成子本來是想跟趙括學習一些兵法的,可是許歷並沒有給與他這個機會。
許歷也跟隨在趙括的身邊,走在中軍,許歷是曾經跟隨趙奢打過仗的,各種經驗都是極為豐富的,趙括將他留在自己的身邊,跟他請教戰事,如行軍,生灶,紮營之類。許歷過去擔任趙奢的副將,雖沒有趙奢那樣的才能,可是在這些細枝末節上,當趙括的老師是綽綽有餘。
許歷很有耐心,一遍一遍的跟趙括講述著自己的很多經驗,他說道:「紮營的時候,通常是用戰車圍成城牆,士卒在內部休息,可是很多人會為了讓圍牆變得更加緊密,就會將戰車緊緊的貼在一起,這是不對的,若是遭受到襲擊,戰車就會被卡住,無法動彈,戰車是需要足夠的空間的。」
「在行軍的時候也是如此,要注意間距,布陣的時候,戰車要分散開來,一輛戰車損毀,擋在路間,會造成更多戰車的損毀,如您所說的,那栗腹根本就不是個懂戰爭的,戰車全部聚集在中軍,那樣的緊密,遇到襲擊,如何能反應的過來,戰車要作為主力,跟著伍,什的布置,分散在軍中。」
「發生戰事,各部步卒跟隨戰車衝鋒,這才是合理的啊。」
「還有,押糧營為了便利在近處生火造飯,若是遇到狂風,火勢蔓延,燒及糧草怎麼辦呢?糧草是很容易燃燒的。」
許歷也說不出什麼精妙的排兵布陣,他只能告訴趙括一些最為粗糙,卻非常實用的小知識。趙括最初還只是聽著,可隨著許歷說的越來越多,趙括也就拿起了竹簡,將許歷所說的一一記錄下來。許歷的表現有些詭異,就好像他急著將自己所知道的全部都灌輸給趙括,一路上,都不曾停下,一遍一遍的重複。
「仲父,您也累了,不如休歇一段時間,等回到趙國,您可以接著給我說啊。」
「不行,我怕自己會忘掉,這些都是很有用的學問,您要認真的聽!」
既然許歷這麼說了,趙括自然也不會反對,於是乎,這支軍隊並沒有急行軍返回邯鄲,在許歷的輔佐下,這幾千人的軍隊就成為了馬服子的「小白鼠」,趙括親自安排他們的紮營,行軍的諸事,許歷在一旁看著,只要是出現了什麼過錯,許歷就會非常苛刻的責罵趙括,完全不留情面。
趙括並不生氣,別說許歷是跟自己父親有交情的長輩,就算他不是,他能如此嚴厲的教導自己,也是為了讓自己更快的掌握,他應該感激而不是抱怨。趙括在行軍的過程之中,不斷的變換陣型,包括對兩側的保護,對後軍的掌控。他派出斥候,巡視前方五里,而許歷嚴厲的訓斥他,這是錯的,應該是十里到十五里!
許歷一股腦的將自己所知道的東西都講述給了趙括,從戰車,到騎兵,攻城到守城,可憐的趙括格外的懷念自己的戰車,騎著駿馬,完全沒有辦法記錄許歷所說的那些,只能在夜間休息的時候坐在篝火面前記錄,許歷講述了很多,而趙括卻並沒有能全部都記住。
距離邯鄲越來越近,當邯鄲的輪廓漸漸清晰,迎接的隊伍也顯出身影的時候,許歷終於沒有再繼續說了,他眺望著遠方,忽然說道:「我說的這些,雖然都不是什麼精妙的兵法,可都是很有用的知識,您可以多讀幾遍,將這些都記在心裡,當然,我說的也不一定都對,您若是發現了不對的地方,可以自己修改。」
趙括皺著眉頭,詢問道:「仲父,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情?」
許歷笑了笑,說道:「無礙,只是因為您的戰績,愈發察覺到自己的年邁,故而如此。」
「仲父,請您不要這麼說,若是上君以您為將,您一定能做的比我更好。」
「不...我可沒有帶著幾千人朝著十萬人衝鋒的勇氣。」
趙括清楚的看到,遠處的開路的騎士們紛紛翻身下馬,表現出一副恭敬的模樣來,而他們這樣的表現,只能證明一件事,趙王親自出城迎接。騎士們牽著駿馬,走進了城池之內,邯鄲城內以及聚集了不少的百姓,這些百姓們看到得勝而歸的王師,不由得歡呼了起來。
「不愧是能擊潰燕人的勇士,果然魁梧壯碩!」
百姓們讚嘆著,而騎士們卻大多都羞愧的低下了頭,因為,他們什麼都沒有做。前鋒軍隊已經進了城,而中軍也趕到了城門口,遠遠的看到了正在踮著腳眺望著遠處的趙王,趙括下了馬,牽著駿馬,朝著趙王走了過去,士卒們繼續從一旁走進城池。他們本該是聚集在城外校場的,可是因為如今的大股軍隊都是邯鄲的精銳。
而這些精銳的校場在邯鄲城內,所以其餘士卒也是要到邯鄲內校場來休息,等官吏們核實了他們的信息,他們就能回家了。
「馬服子!」,趙王終於看到了趙括,一身戎裝的趙括,看起來更加的英俊威武,陪伴趙王的那些大臣,此刻看到趙括,都是愣了片刻,那種威嚴的氣勢,像極了昔日的馬服君,趙括牽著駿馬,來到了趙王的面前,朝著趙王俯身行禮,趙王急忙將他扶起來,笑著說道:「寡人的馬服君回來了!」
趙王緊緊的抓著趙括的手,神色激動,自從他登基之後,趙國何曾有過這樣的勝利?以數千人進攻十萬人,還取得了勝利,自己有這樣的猛將,還畏懼什麼秦國啊!改日就派趙括去攻破函谷關,活捉秦王!趙王笑著,握著趙括的手,就走向了一旁的戰車,趙括有些驚訝。
趙王讓趙括站在車右的位置上,方才對馭者說道:「進城!!」
與王同車,這是相當大的榮譽,趙王的戰車非常的奢華,比趙括的戎車要大出了兩圈,由六匹馬來拉著,原本,這六匹馬的架勢,是周天子的規格,可是如今,也沒有人將周天子放在眼裡,諸侯們用九鼎來食,出則六馬駕車,禮崩樂壞。為趙王駕車的,是邯鄲令趙里。
趙王得知自己的遠方親戚趙里的兒子戰死在戰場,非常的感動,於是給了趙里很多的賞賜,又令他為自己駕車,這並不是侮辱,不是什麼人都可以為國君駕車的,趙括也看到了趙里,趙里笑著朝著趙括點了點頭。戰車緩緩行駛進了邯鄲城,百姓們紛紛跪拜在兩旁,激動的高呼著馬服君。
趙王更是喜悅,朝著他們笑著,表現出了一個愛民的仁君風範。
趙括站在戰車上,看著百姓們的歡呼與讚嘆,他並沒有獲勝之後的那種喜悅,他方才看的清楚,趙里笑著的臉上的那幾道淚痕。心裡那種深深的苦澀,讓他無法露出笑容來。
趙王的喜悅,百姓的歡呼,趙括的苦澀,趙里的眼淚,構成了一篇罕見的凱旋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