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五十九章 欣喜的秦王

  讓一位老人來為自己駕車,趙括心裡真的是非常的不適。

  秦王本來還想要扶持他下車,趙括也不想這樣接受一位老者的敬意,先一步下車,將秦王扶持著,也下了馬車,秦王看向了府邸,笑著說道:「您的家人就在這裡」,趙括深吸了一口氣,直接朝著府邸走了過去,當他推開門走進去的時候,正好看到楊端和,楊端和低著頭,被戈無情的訓斥著。

  戈看起來瘦了些,他憤怒的看向了門口,看到走進來的趙括,臉上的惱怒也變成了驚愕,「馬服君您怎麼會」,正在挨罵的楊端和也是抬起頭來,驚喜的看著老師,隨後卻羞愧的低下了頭。趙括快步走到了他的身邊,「您毋恙?」,戈搖了搖頭,看著趙括身後的老者,似乎明白了什麼,落寞的嘆息著。

  戈帶著趙括走進了內室,而秦王並沒有跟著進去,他走出院落,站在大門之外,臉上卻滿是笑意。從遠處,又有一批人來到了這裡,這些都是趙括的門客弟子們,他們看向秦王的目光都有些不太尊敬,不過,秦王並不在意這些,他看到一個年輕人懷裡抱著一個孩子,那孩子的模樣

  秦王一愣,這才笑著走上前來。

  韓非認真的打量著面前的秦王,韓非見過韓王,遊歷魏國的時候也曾參加宴會見過魏王,最後也見了趙王,在他看過的四位君主里,秦王是最與眾不同的那一位,無論是韓王,魏王,趙王,在任何時候,都是穿著最奢華的王服,哪怕是最平易近人的趙王,在看向他人的時候眼裡也有一種傲然。

  可是秦王不同,他身披甲冑,挺直了身子,看起來強壯有力,若不是自己言語,沒有人能看出他君王的身份,大概會認為這是一個老將軍。他的眼裡也沒有君王的傲氣,作為暴秦的暴君,六國孩童所聽到的故事裡的大反派,他看起來過於的和善,他微笑著,哪怕是面對自己和政。

  秦王俯下身來,笑眯眯的看著趙政。

  小傢伙驚訝的看著這位老者,不知道為什麼,他心裡並不厭惡這個人。

  「你叫什麼名字啊?」

  「我叫政。」

  「哦那你知道我是誰嗎?」

  趙政搖著頭,秦王笑著在他臉上啄了一口,這才說道:「我是你的曾祖父!」,趙政眼裡滿是迷茫,驚訝的看著他,秦王這才大笑著站起身來,看著抓住趙政的手的年輕人,問道:「您是韓非?是武成君的弟子?」,韓非輕輕一拜,方才說道:「非,拜見秦王。」

  「哎,您不必如此,哈哈哈,寡人很早就在看您所記錄的馬服君的言行,大多都是您跟馬服君的問答」,秦王跟他聊著天,韓非卻沒有繼續聊下去的想法,他打斷了秦王,說道:「我想要帶政進去看看他的母親」,秦王點了點頭,急忙為他讓開了道路,看著韓非走進去,秦王笑得更加開心了。

  自從他的武安君,應侯相繼離開之後,秦王就有些擔心,秦國沒有人可以接替他們的位置,武安君的位置倒好,有蒙氏父子,有王齕,王翦,趙摎,楊端和等等,可是范雎的位置,一時間卻沒有人可以頂替,有蔡澤,可是蔡澤治理國事可以,要讓他圖謀六國,他就做不到了,比起范雎少了一種進攻性。

  而在蔡澤之外,還有一位呂不韋,不過,這位呂不韋是秦王之孫異人的食客,秦王也有自己的打算。

  而如今,秦王卻忍不住的笑了起來,他正要離開這裡,在人群里看到了一個老人,老人被扶持著,一步一步朝著這裡走來,秦王看了他一眼,轉過頭來,忽然驚醒,他又看向了那老頭,擦了擦雙眼,荀子???

  秦王急忙走上前,擋在了荀子的面前,他是見過荀子的,畢竟,荀子是來拜訪過秦國的秦王深吸了一口氣,方才朝著荀子俯身一拜,荀子也是笑著回拜,秦王這才笑著說道:「寡人不知道荀子也在這裡這是寡人的過錯啊。」,荀子搖著頭,說道:「我聽聞,趙國內出現叛亂,您知道這件事要比趙王還快。今日,我也在這裡,您怎麼就不知道呢?」

  秦王看起來有些苦澀,他說道:「自從范叔逝世之後,寡人所能知道的事情就不多了。」

  「您這次再來秦國,一定要看看秦國如今的制度寡人聽聞馬服君的建議,早已對秦國進行了革新與您上次所見的不同,如今的秦國,已經有了更多可以讓您驚訝的事物」

  兩人就好像是多年不曾相見的朋友一樣,笑呵呵的聊著天,李斯看著這一幕,也是有些驚訝,他不知道老師跟秦王居然還是朋友,秦王正跟荀子說著話,忽又看到了他身後的展,展他是認識的,當年,展來跟他請辭,想要前往趙國拜見馬服君,他派人去護送,荀子轉過身來,為秦王介紹道:

  「這位展,您是認識的,這位公孫先生,是名家的學者,還有這位鄭國,他很擅長水利之事。」,秦王一一跟他們拜見,臉上的笑意更是隱藏不住,沒有想到,實在沒有想到啊,居然有這麼多人跟著武成君前來啊。公孫龍有些不客氣的說道:「我聽聞,道德這個東西,可以在君子的身上呈現出來,我看您的舉動,卻看不出什麼道德來。」

  「您是在說寡人是小人?」,秦王瞬間反應過來,卻也不生氣,只是笑著說道:「寡人繼位以來,秦國沒有一個百姓餓死,上一年的寒冬,舉國只有十二位農夫凍死,寡人嚴懲了當地的官吏寡人所知道的:趙國,魏國等國家,年年都有數萬人被餓殺,被凍殺。寡人與他們之間,到底誰才是君子,誰才是小人呢?」

  「我方才所說的道德,是因為您要挾馬服君的家人這個事情上。您通過其他的事情來回答我,我們所說的道德就是兩種概念了,在不同的事情上道德也是分成了不同種類。在您派人綁走馬服君的家人的事情,這件事本身是沒有道德的小人的舉動。」

  「您說的對,寡人的身邊沒有馬服君,您這樣的賢人,故而總是做出小人的舉動來,如今賢人聚集在秦國,寡人再要做這樣的事情,就會有人勸阻,這是好事啊。」,秦王笑眯眯的回答道。

  正當他們在這裡聊天的時候,趙括卻是見到了母親。

  趙母和藝都在內室,趙母就坐在藝的身邊,藝的肚子又大了一些,她挺著肚子,平躺在床榻上當趙括衝進來的時候,趙母站起身來,衝進了趙括的懷裡,趙母哭著說道:「括,是我們害了你,我們連累了你啊。」,趙括抱著母親,輕輕的拍打著她的後背,認真的說道:「母親,請您不要這樣說。」

  「是我連累了你們,讓你們受苦了」

  趙括勸說了許久,趙母這才平靜了下來,藝只是安靜的看著他們,並沒有開口,趙括又來到了她的身邊,坐了下來,握住了藝的手,他看到藝額頭上的汗珠,又伸出手來為她擦乾淨,藝羞紅了臉,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是緊緊握著彼此的手,看著對方的眼睛,就在趙括準備開口的時候,他聽到了趙政的驚呼。

  「大母~」

  小傢伙叫著,衝進了趙母的懷裡,趙母抱著他,忍不住的再次哭了起來,小傢伙也是大哭,「我以為你們不要我了!」,趙母緊緊抱著他,藝也是掙扎著,要見趙政,趙母就帶著小傢伙來到藝的面前,趙政看著面前的母親,哭的更加大聲了,趙括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安慰誰。

  畢竟,要哄的人實在是太多。

  三個人都哭了起來,抱在一起,不過,還沒有等到趙括準備開口哄她們,她們又很快就平靜下來,小傢伙坐在她們中間,得意的說自己從韓非那裡學到了什麼新的知識,還用三種語言來念了一首詩,他又講述起自己是多麼的乖巧,沒有讓父親生氣,趙括坐在遠處,看著她們三人有說有笑的聊著天,將自己完全排斥在外。

  趙括走出了內室,在院落里,狄,韓非,趙傅,王樊,幸,李魚,明等人正在跟戈聊著天,他們圍聚在戈的身邊,聽著戈講述這些時日裡的情況,趙括正在聽著,忽然看到狄沖了出去,一腳踹在了遠處的楊端和的腹部,楊端和慘叫著飛了出去,倒在地面上,狄再次沖了上去,門客們急忙拉住他。

  狄看起來非常暴躁,他憤怒的罵道:「叛徒!奸賊!!」,四五個人掛在他的身上,勉強將他拖住。

  楊端和倒在地面上,痛苦的捲縮成了一團。

  還是韓非上前,將他扶了起來。

  楊端和抬起頭來,眼裡滿是淚水,他看著趙括,低聲說道:「老師,對不起。」

  趙括並沒有回話,也沒有去看他。他只是朝狄搖了搖頭,狄這才甩開了那些抓住他的眾人,憤恨的朝著楊端和吐口水,戈看向了趙括,看起來有些沮喪,他說道:「是我沒有能保護好她們,讓她們被秦人抓住,您才會被迫前來這裡我」,狄冷笑著,說道:「若是我在,我一定能殺了那些秦人。」

  還是李魚開口說道:「諸君都不要再這樣說,這裡是秦國何況,若不是趙王想要謀害家主的親人,也不會出現這樣的事情,就算秦國沒有將她們帶到這裡,家主也是一定會離開趙國的繼續待在趙國,只會讓家主不斷的遭受到各種迫害,我想,家主也是不想讓更多的人受到牽連。」

  「唉我跟秦人打了一輩子的仗,沒有想到,最後卻是來到了秦國。」,趙傅搖著頭,說實話,他是真心不想要來這裡的,可是他身為趙括的門客,又不想要背棄家主幸倒是無所謂,他本來就是趙國的賊寇,對趙國並沒有好感,至於狄,他是個胡人,趙國和秦國在他看來也沒有什麼區別。

  趙括的心裡當然也是有些糾結,正聽著門客們聊天,就有秦吏走了進來,原來是為他們送來飯菜,戈又給趙括說起了這些時日裡所發生的事情。他說,這些秦人對自己還都很尊敬。自己最初不肯吃飯,是楊端和來勸說自己,說自己若是先死了,就沒有人可以保護藝和趙母了。

  而趙母在發現秦人的用意之後,也是想過要自殺,她不想成為別人威脅趙括的砝碼,不過,嬴異人趕來這裡,勸說趙母,馬服君之妻懷有身孕,您怎麼能拋棄她們母子呢?若是您發生了不測,誰可以來照顧她們呢?難道要讓她們也跟隨您離開嗎?趙王想要謀害馬服君,這樣的君主,值得讓馬服君犧牲掉自己的家人嗎?

  嬴異人又答應趙母,馬服君可以來接走她們,若是馬服君想要離開,沒有人會阻擋他。

  趙母這才打消了自己的想法。

  不過,戈對嬴異人就很不客氣,總是痛罵,最後還罵走了他。

  趙括跟門客們吃著飯,眾人都沒有言語,秦國的飯菜,跟趙國的飯菜還是有些區別的。他們聽著門外那些與趙國不同的聲調,眼裡滿是黯然,趙括也是如此,這一刻,他是那樣的懷念自己的家,懷念自己的鄉人,朋友

  趙國邯鄲。

  平陽君的院落里,空蕩蕩的,狂風吹起了地面上的落葉,讓這裡顯得更是蕭瑟。

  趙布就坐在這院落里,他的面前擺著木案,案上是肉,還有酒。

  趙布將短劍放在了自己的膝蓋上,一手抓著肉,一手拿著酒,愜意的享用了起來,當他吃飽了肚子之後,他這才平靜了下來,認真的看著前方,他看起來有些頹廢。他所敬愛的父親,已經被處死了,他並沒有能阻止,因為他的父親犯了謀害馬服君的罪名,走在道路上,處處都有人在謾罵著趙豹,用最惡毒的言語來詛咒他的魂靈。

  而他最仰慕的馬服君,此時也離開了趙國,他還是沒有能阻止。

  因為他要服從父親和趙王的命令,他明明知道父親的謀劃,可他沒有告訴任何人,他還帶著士卒,去各地強行的鎮壓百姓,殺死了很多人。

  到最後,他什麼也沒能保下來,什麼都沒有做到一無所有。

  他落寞的拔出了手中的短劍,雙手持劍,將劍對準了自己的腹部。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