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長不大的孩子

  白起微笑著,看著手中的竹簡。

  他看的非常的認真,年輕的蒙武小心翼翼的站在不遠處,也不敢出聲打擾。蒙武非常的崇拜武安君,即使他的父親蒙驁就是秦國內赫赫有名的大將,可他還是想要跟隨白起學習。起初,蒙驁在教授他兵法的時候,蒙武便偷懶不肯學習,蒙驁大怒,準備懲罰他的時候,他向父親詢問:學習您的兵法可以成為武安君那樣的人嗎?

  蒙驁更是生氣,將他狠狠的揍了一頓,這才揪著他的耳朵,將他帶到了白起的面前。白起的朋友很少不,他沒有朋友,可是他長期與蒙驁並肩作戰,並沒有像對待其他人那樣閉門不見。只是,他並不想要教授蒙武,他告訴蒙驁,自己並不知道什麼兵法,也不知道怎麼給別人傳授兵法。

  蒙驁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將蒙武留在了這裡,從那以後,蒙武整日都是在白起的院落里,白起沒有趕走他,可是也沒有教他什麼。直到後來的長平之戰,白起直接帶走了蒙武,讓他擔任都尉,每戰必先他來打頭陣,就連攻城戰這樣危險的事情,也是讓他第一個來衝鋒,這個舉動可是嚇壞了諸多將領,您就算不想教他,也不該想要殺掉他啊。

  蒙武倒是沒有什麼抱怨,數次生命垂危,可是在甦醒之後,又急忙披甲上陣。有人告訴蒙驁,白起這是有意謀殺您的兒子,請將他帶回自己的身邊,蒙驁卻是大笑著說道:「武安君終於教了他真正的兵法,這就是武安君的兵法啊。」

  此刻,白起已經回到了咸陽,而蒙武還是跟隨在他的身邊,他會記住白起所的書籍,回家之後,自己也去翻閱,白起有著很明確的休息安排,每天都是按著軍旅的規定起床,休息,用飯,訓練,已經堅持了幾十年,從不曾懈怠,蒙武也在效仿他,認真的學習。

  在見過白起那鐵血的模樣之後,再看到他如今的笑容,無疑會讓人有些膽寒。只覺得這笑容是那麼的違和,讓人驚懼。

  白起捧著竹簡,不由得點著頭,說道:「趙括說的很好啊。」,蒙武這才明白,原來白起的是趙括的對答,在這一段時間裡,趙括的對答在秦國很流行,尤其是他對法的看法,而對於大一統的看法,卻只是在高層之中流行,即使如此,馬服君也在幾天之內,就成為了可以在秦國受到尊敬的人物。

  「他能將士卒的戰力發揮到極致,不過,他並不是不可以擊敗的,他太看重將士的性命,趙國的國力無法承擔大規模的戰爭,他們的將領不足,裝備也不精良如今又失去了上黨作為屏障,秦國可以從三個方向同時發動對邯鄲的進攻,三年之後,邯鄲是可以拿下來的。」,白起認真的說道。

  蒙武點了點頭,又問道:「可是還有長城作為邯鄲的仰仗,該怎麼辦呢?」

  「這次的戰事,因為爭奪上黨耗費了太多的物資,使得將士們非常的疲憊,故而我沒有強攻長城,秦國上下一心,養精蓄銳,三年之後,有最精銳的士卒,有充足的糧食,有精良的武器,趙國人口損失非常的嚴重,三年之後,趙國能調動十五萬精銳奔赴戰場都是很困難的,可秦國依舊可以召集超過三十萬的將士,面對這樣的差距,趙括是擋不住的。」

  白起非常平靜的說道。蒙武點了點頭,這次的戰役,白起因為要派兵留守上黨,分兵野王,又有魏國援軍的緣故,以少對多,被趙括分而擊破,就是這樣,趙括也沒有能給與白起沉痛的打擊,雙方的傷亡比是持平的,若是白起擁有絕對的兵力優勢,趙括想要擊敗他,無異於痴人說夢。

  在此刻,范雎也是在王宮裡與秦王談論著接下來的國策。

  「秦國占據上黨,使得趙國失去了最後一道屏障,邯鄲直接暴露在了秦國的戈矛可以刺中的地方。我聽聞,撕殺的時候將要害暴露給對方,這是最危險的行為,是對敵人最有利的行為。現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去針對趙國,是經營上黨,將秦國的民眾遷徙到上黨,安排賢明的郡守縣令,將學室子弟分發到上黨將上黨的耕地分發給有功的將士。」

  這是秦國的一貫作風,也不需要范雎多說,秦王時不時點著頭,范雎又說道:「拿下了上黨,就只需要三年,就能同時對趙魏動手趙國的趙勝擔任魏國國相,他心懷趙國,如果秦國討伐趙國,魏國是一定會出兵的,領兵的人很有可能就會是趙勝,不過,魏王也未必就能容得下他,魏國人,大多都是如此。」

  范雎有些嘲諷的說道,秦王看了他一眼,沒有搭話。范雎又說道:「我們主要的敵人,還是趙國與楚國,楚國的春申君,看起來親近秦國,懦弱膽怯,可是他一直都在想辦法奪回被秦國攻占的土地趙國又有魏無忌,馬服君這樣的賢才。」,聽到馬服君,秦王就有些酸,他眯著雙眼,說道:「那就三年。」

  「三年之後,寡人要親自趕往馬服,為馬服君駕車。」

  「若是他不願意上車呢?」

  「哈哈哈,寡人的手裡握著幾百萬趙人的性命,以馬服君的性格,他怎麼會不願意呢?」,秦王自信的笑了起來,隨後他又認真的與范雎安排起了國內的政事,確定了之後的基本策略,而這些大小的事情,秦王都是交給了范雎來處置,范雎也是與秦王一樣的自信,接過了使命。

  「不過,您還是要儘快化解諸國的同盟啊。」,秦王緩緩說道。

  「魏國與趙國將兵刃對準了我們,如果齊國的兵刃能對準他們的後背」

  范雎笑了笑。

  公元前1045年,周天子封太公姜尚於齊地,建立齊國,都治營丘。在齊獻公時期,為了防備紀國入侵,他加固擴建了營丘城,而擴建後的營丘城東城牆瀕臨淄水,沿河而建,所以營丘城就順理成章的成為了臨淄。這裡是如今齊國的都城,齊國是曾經的霸主,即使如今,諸侯們也不敢輕視。

  繁華的臨淄城,代表了昔日齊國的榮光,這座沿河而建的城池非常的擁擠,有學者,遊俠,商賈。齊國向來是有著魚鹽之利的富裕國家,不缺乏商賈,齊國也不像秦國那樣對商賈非常的苛刻,從而使得齊國商業發達。而遊俠,更是齊國的特色,齊國處處都能看到這些佩戴著利刃,無所事事的年輕人。

  這些年輕人可能是最早的一批僱傭軍,齊國在征戰的時候,會僱傭他們來進行作戰,按著他們的軍功給與賞錢,戰爭結束,即刻遣散,荀子對這種軍隊非常的鄙夷,認為他們可能是當下最差勁的軍隊。

  至於學者,那就是齊國更大的一個特色了。在很久之前,曾有一位齊威王,他沉溺酒色,不理朝政,可是很快,在鄒忌的勸諫下,振作起來,開始變法圖強,他從多方面改變了齊國,也讓諸國再次敬畏齊國,而他最大的貢獻,可能就是效仿魏文侯尊禮子夏建立西河之學,故而建立了稷下學宮。

  稷下學宮是世界上第一所由官方舉辦,私家主持的特殊形式的高等學府。中國思想史上的百家爭鳴,就是以齊國稷下學宮為中心的,他的官學是黃老之學,卻並不排斥其他的學問,這使得稷下學宮成為了天下思想交流,學者辯論,使得學說逐步完善的一個重要環節,學術爭鳴從此而出現。

  稷下學宮幾乎是容納了所有的學派,匯集了數千位的賢才,其中的學者就包括如孟子,淳于髡,鄒子,田駢,慎子,申子,接子,季真,涓子,彭蒙,尹文子,田巴,兒說,魯連子,騶子,荀子等。這極大的增強了齊國的人才儲備,使得齊國長期都是處在俯視諸國的地位上。

  在二十多年前,齊國與秦國曾經稱帝,秦為西帝,齊為東帝。雖然齊湣王很快拋棄了帝號,可是他滅亡宋國,討伐楚國,進攻三晉。最終,迎來了樂毅為首的六國伐齊,齊國險些滅亡,若不是田單的緣故,齊國早已不存。六年前,曾經被田單推上王位又將他賣給了趙國的齊襄王死了。

  齊襄王的兒子即位,齊王建。

  此刻,齊王建坐在王宮裡,有些尷尬的看著面前的秦國使者。

  秦國使者看起來有些蠻橫,高高的抬著頭,並不將王宮內那些怒目而視的齊臣放在眼裡,齊王建有些茫然,心裡有些畏懼,不知所措。秦國已經很久沒有往齊國派出使者了,大概是從齊襄王死去之後,雙方就沒有過多少接觸,秦使忽然前來,又帶著秦國的禮物,這讓群臣都感覺到了不安。

  尤其是年輕的齊王,此刻尤其的不安。

  秦國的使者將秦王的禮物遞給了一旁的武士,那是一個玉石所做成的九連環,看起來非常的精美,武士將九連環恭恭敬敬的遞給了齊王,齊王好奇的接過了九連環,驚訝的摸索著,方才詢問道:「這是怎麼打造出來的啊?一個個玉石竟然可以連在一起?」,齊王又把玩了一會,心裡的擔憂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笑著對秦使說道:「請您回去告訴秦王,寡人非常的喜歡他送來的禮物,寡人也要回禮。」

  秦使笑了笑,他前來的目的,並不是要與齊國結交,相反,他是帶著秦王的命令,來試探如今的齊國,齊襄王身死,齊國又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賢人,齊國是否能作為幫手,又是否會危害到秦國呢?使者揚起頭,大聲的說道:「我帶來大王的口諭,大王說:寡人聽聞齊國多賢才,不知道能不能有人解開這個九連環呢?」

  齊王一愣,仔細的看著手中的九連環,看了片刻,方才叫道:「這怎麼可能解得開呢?」,他說著,舉起九連環朝著群臣詢問道:「誰能為寡人解開這九連環呢?」,齊國的群臣只是坐在座位上,一言不發,齊王有些尷尬,便讓武士拿著九連環讓群臣們去看,有的大臣很疑惑,有的大臣很憤怒,也有的人低著頭,看不出表情來。

  齊王等了許久,方才對使者說道:「請您見諒,這九連環是解不開的。」

  使者點了點頭,臉色愈發的高傲,幾個齊國的大臣緊緊咬著牙,盯著面前的使者,用手抓住了劍柄。

  「怎麼會解不開呢?」,忽然,從門外傳出了聲音,眾人急忙看了過去,那是一位老婦人,婦人看起來有些年邁,拄著拐杖,兩位婢女跟隨在她的身後,齊王看到她,急忙站起身來,笑著叫道:「母親!」,群臣紛紛起身拜見,秦使者也是俯身行禮,有些困惑的看著這位老婦人。

  當初樂毅破齊,湣王身死,還沒有即位的襄王,隱姓埋名的躲在了太史敫家做傭人,太史敫的女兒愛上了這位英俊的年輕人,不顧家裡的反對,與他相愛,不久,襄王即位,立太史敫之女為王后。這位老婦人,就是齊襄王的王后,是齊王建的母親。老婦人微笑著,走到了齊王的身邊,隨後坐了下來。

  秦國的使者打量著她,詢問道:「君王后有辦法解開這九連環?」

  君王后笑了起來,點了點頭,伸出手來,武士急忙走過去,將九連環遞給了她,君王后拿著手中的九連環,猛地朝著地上一摔,那一刻,九連環四分五裂,眾人啞口無言,就是秦國的使者,也是瞪大了雙眼,看著這位老婦人,君王后溫和的說道:「請您回去告訴秦王,我已經解開了。」

  使者說不出話來,只能帶著破碎的玉石告別了群臣。

  等到使者離開,齊王方才開心對君王后說道:「母親,原來這樣就能解開啊,寡人怎麼就沒有想到呢?不過,您摔了秦王的玉石,他不會生氣嗎?」,深深的看了兒子一眼,君王后沒有回答他,她看著群臣,笑呵呵的問道:「秦王即使怨恨,難道朝中的賢人會坐視秦王來欺辱我一個老婦人嗎?」

  群臣即刻起身,朝著她長拜,老婦人又讓群臣坐了下來,她繼續說道:「秦王想要與趙魏交戰,這是派人來試探齊國啊」

  「母親,那您摔碎了玉石,就是要與趙,魏親近,與秦國為敵嘛?」,齊王再次詢問道。

  君王后搖了搖頭,對一位大臣說道:「請您帶著禮物去咸陽,拜見秦王秦王既然送來了禮物,齊國也就不能失禮啊,另外,告訴秦王,齊國願意與秦國保持友誼,無意與秦為敵。」

  大臣急忙起身,接了令,急匆匆的離開了。

  齊王更加疑惑,既然要與秦國親近,又為什麼要摔了他們的玉呢?

  君王后又看向了一位大臣,笑著對他說道:「我記得,趙國有一位質子,在齊國,我想請您將他送回趙國,拜見趙君,告訴他,齊國向來與趙國親近,希望以後也能免於兵戈,我還有一封書信,是寫給田單的,請您也帶去罷。」,君王后認真的說著。

  等到群臣都離開了,齊王這才跟在母親的身邊,詢問道:「為什麼我們不選擇一方呢?這樣兩頭交好,恐怕會危害到齊國啊。」

  君王后一頓,停下了腳步,看著齊王,想要說些什麼,遲疑了片刻,方才說道:「建,你要明白,齊國經歷了一次大難,還沒有恢復過來,齊國需要時間來恢復,我這麼做,是給與齊國修養的時間,等到齊國國力恢復之後,才可以去參與諸國的事情趙國與魏國,是齊國面對秦國的屏障,而與秦國結交,趙魏也不敢輕易攻打齊國」

  「那母親」

  「建,你不能什麼事都聽取我的吩咐,不能什麼事都依靠我,我年紀大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離開,你要自己思考,自己做出決定,你是齊國的王,你知道嘛?」,君王后打斷了齊王的詢問,有些悲痛的對齊王說道。

  齊王低著頭來,認真的說道:「母親,寡人不會讓您離開我的。」

  老人長嘆了一聲,抬起頭來,說道:「若是他還在齊國,讓他來輔佐你,該多好啊。」

  齊王急忙問道:「您說的是誰?」

  「齊國的一位英雄。」

  「孩子啊,你一定要信任你的大臣不要過多的懷疑他們」,君王后茫然的說了幾句,便閉上了嘴,再也不肯說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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