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大盛,映得雲夢村鋪滿白雪的地面一片白茫茫。
那座破舊的小院內。
「可惜,當年為了壞掉蕭戩心境,我心中的善念,也因此徹底泯滅了。」
蕭容幽幽一嘆,甩手之間,掌心攥著的一顆雞蛋砸在了蕭戩躺倒的血泊中。
之前「蕭容」直至死去,都不捨得吃一口的雞蛋,卻碎裂在血泊泥濘之中。
「哼,什麼善念,到了我們這等境界,善惡黑白,皆可顛倒,談這些作甚?」
李雍微微搖頭,很是不屑。
蕭容笑了笑,「若真能無法無天,為所欲為,各位何必也來摻和今天的事情?」
她目光看向柳先生,「柳先生,你的學問最大,你覺得他說的對不對?」
柳先生依舊靜默不語。
蕭容不以為意。
「我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
忽地,涅空寺的中年僧人道,「當初劍客為何要在這雲夢澤締造法外之地,又為何把九塊『混沌封天石』封禁在此地,諸位可知道?」
此話一出,眾人都不禁皺眉。
這個問題,他們自然也都想過,但沒人推敲出答案。
「守墓人,萬古以來,你一直鎮守往生國,對雲夢澤的了解,也遠在我等之上,你可知道答案?」
中年僧人看向蕭容。
蕭容沉默半晌,道,「既然是劍客開闢的封印地,自然是要封印和鎮壓某種東西,或許是其傳承、或許是被其視作無可替代的秘寶。」
「總之,等接下來我們一一打開那封印地,取走其中的混沌封天石之後,自然能知道答案。」
中年僧人皺了皺眉,「可此地若鎮壓的,是不可預測的一場災禍呢?」
眾人眼皮狠狠一跳。
若真如此,那麼這一場由九個混沌封天石鎮壓的災禍,該會是何等可怕?
卻見蕭容斷然道:「不可能是災禍!這雲夢村是劍客的故鄉,也是其一生道途開始的地方,以他的能耐,怎會把一樁災禍封禁在自己的故鄉?」
眾人想了想,倒也認可蕭容的說法。
而此時,蕭容忽地抬手一拂。
李正、魯芝和其他九個村民皆渾身一顫,如夢初醒般回過神。
下一刻,這些人竟齊齊跪地,向蕭容見禮:「屬下見過天鶴大人!」
洪屠戶訝然道:「這些是?」
蕭容淡淡道:「我的屬下,於往生國中擔任十二地官,其中,巳蛇已經不在了。」
她看了李正等人一眼,「起來吧,接下來,我有事要你們去做。」
「是!」
李正、魯芝等人這才起身。
蕭容一指躺倒在血泊中的蕭戩,「你們一起出手,看能否收取此人身上的輪迴氣息。」
在往生國萬古城,她曾以「天鶴」的身份締造了一座幽冥輪迴之界,分別由這十二地官執掌。
而此時,她竟是想讓這些地官出手,去收集由蘇奕所化的蕭戩身上的輪迴力量!
「諸位不必阻撓,若他們能做到,我自會讓諸位分一杯羹。」
蕭容掃了一眼洪屠戶等人,「以諸位各自的實力,想來也不必忌憚這些。」
洪屠戶、張貨郎等人彼此對視,沒有吭聲。
李正等人則邁步上前,各自出手。
在他們各自身上,分別映現出一幕和輪迴有關的景象,諸如忘川、奈何橋、火照之路等等。
不同的力量氣息,也隨之籠罩在倒在血泊中的蕭戩身上。
可下一刻,李正等人渾身一僵,身上映現的輪迴景象轟然爆碎。
他們十二人如遭大劫般,齊齊發出慘叫,身影跌坐於地,四分五裂。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洪屠戶、張貨郎等人無不第一時間警惕起來。
蕭容皺眉道:「諸位不必擔心,他們只不過是在這片重啟的時光中遭受反噬罷了。」
她抬眼看了看天穹,道,「還是不行麼,看來必須等蕭戩那一身生機徹底流逝一空,雲夢村封印地的力量才會真正成為無主之物。」
眾人神色各異。
他們為何遲遲不下手?
原因就出在這裡。
只要蕭戩尚有一線生機,他依舊是這雲夢村的無冕之主,任何試圖對他不利的力量靠近,都會遭受反撲!
而這,自然和劍客留在雲夢村的那些封印地有關。
「可惜了……」
忽地,一直沉默不語的柳先生忽地嘆了一聲。
「可惜?」
洪屠戶冷笑,「可惜再無法像當年救走蕭戩那樣,在此刻救走這蘇奕?」
柳先生沒有理會,他看著躺在血泊中的蕭戩,道,「昨天時候,我以為會發生變數,事實上也的確發生了變數。」
蕭容道:「此話怎講?」
柳先生輕聲道,「昨天中午在私塾的時候,發生了當年不曾發生的一樁事情,當年的蕭戩本該在溫習功課,但昨天中午,蕭戩卻主動起身,去到了我所看守的那座枯井之旁,並且問起那座枯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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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眼眸一凝。
這看似是一個不起眼的細節,可要知道,在蕭戩倒在血泊之前,雲夢村發生的一切,皆按照當初的軌跡在上演。
這就叫時光重現!
可昨天時候,在蕭戩身上卻出現了和當年不一樣的舉動,自然有問題!
卻見柳先生道,「當時,我差點以為被蒙蔽本我意識的蘇奕,已經醒來,可事後才發現,蕭戩並未再有其他變化,依舊和當年所做的事情一樣。」
蕭容道:「就這一個變數?」
柳先生猶豫了一下,點頭道,「就這一個。」
他隱瞞了昨夜和蕭戩在火爐旁對談時,另有一個變數,那就是蕭戩主動問起了雲夢村的特殊之處!
而當年的蕭戩,可沒有這麼問!
不過,柳先生出於一種複雜的心情,不願再談起這個細節。
由蘇奕所化的蕭戩,終究沒能逃過宿命般的一劫,重蹈了蕭戩當年的覆轍。
再談那點變數,又有什麼意義?
「看得出來,咱們的柳先生是希望多發生一些類似的變數的。」
張貨郎譏笑,「說不準還巴不得蘇奕恢復本我意識,能夠逃過今日此劫,對吧?」
柳先生沒有吭聲。
躺在血泊中的蕭戩,已證明蘇奕徹底敗了,現在說什麼,都已晚了。
「奇怪,都已過去這麼久,他身上的生機怎麼還沒徹底消散?」
中年僧人忽地皺眉開口。
蕭容語氣隨意道:「這裡畢竟是劍客締造的法外之地,而這蘇奕可不是當年蕭戩那樣的凡夫俗子,死得慢一些,又算什麼。」
「那就再等一等。」
其他人彼此對視,都沒有說什麼。
論耐心,他們有的是。
更何況,都已等待萬古,還差這點時間?
可沒有讓他們再等下去,一幕堪稱詭異的反常一幕,就在他們視野中上演——
躺倒在血泊中的蕭戩,竟然忽地坐了起來!
一下子,這些都早在混沌最初時就已在封天台上留名的強大存在,差點驚得蹦起來。
什麼情況?
詐屍?
柳先生都不由睜大眼睛。
當年的蕭戩在經歷今日之劫後,之所以能活下來,關鍵在於他出手相救。
可現在是什麼情況?
這由蘇奕所化的蕭戩本該必死的,怎又活了?
蕭容臉色頓變,「你……你沒死?」
這座破舊小院中的氣氛,驟然變得壓抑沉悶起來。
「我若不裝死,哪能知道今日所經歷的一切,原來還藏有如此多卑劣骯髒的伎倆。」
蕭戩長身而起,十三歲的少年渾身泥濘血腥,髒兮兮的,可在天光下,腰杆卻峻拔筆挺。
像一把堅不可摧的長劍。
他的氣質,也悄然發生變化。
「裝死?這麼說,你一直都不曾被蒙蔽本我意識?」
洪屠戶臉色陰沉。
氣氛很壓抑,眾人目光都死死盯著宛如詐屍般的蕭戩,內心湧起說不出的驚怒和憋悶。
之前,他們都以為大功告成,一樁等待萬古歲月的造化唾手可得。
而宛如傳奇般輪迴轉世的劍客,註定將是歷史塵埃,自今日起,將埋沒於這雲夢村中。
誰能想到,會上演如此劇變?
「不錯。」
蘇奕隨口道,「我一直在等你們出現,自不會打草驚蛇,不過我倒是沒想到,柳先生竟早已察覺到了蹊蹺,差點就暴露出破綻。」
他看了柳先生一眼,後者神色複雜,似難以置信,又似如釋重負,又像心事重重。
而此時的蕭容,俏臉陰沉如水,道:「你的意思是,從進入雲夢澤之後,在化作蕭戩那一刻起,你的本我意識就不曾被影響?」
蘇奕沒有否認。
一下子,眾人皆震驚,這才意識到,這一場精心準備的殺局,原來從一開始的時候,就已出了問題!
而直至此刻,他們才後知後覺!
蕭容似難以接受這一切,道,「這不可能!你既是蕭戩的轉世之身,必受雲夢澤規則秩序影響,而我以太幻規則和輪迴鏡重啟當初的一段時光,只要你出現在這裡,註定不可能還能保留本我意識!你……」
她說不下去了。
因為眼前的蕭戩,就活生生地立在那,在告訴她,所謂的不可能,也早已變為真實!
蕭容說不下去,蘇奕則說道,「念在你那一具善念凝聚的法身照顧蕭戩多年的份上,我倒也不介意回答你這個問題。」
蕭容陰沉著臉,「是什麼?」
其他人也看向蘇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