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拳聖來襲(上)

  「請問,這是華閒之先生府上嗎?」

  這天下午,冬日裡難得的和煦陽光照在東都開定城。Google搜索石鐵山已能自己在院子裡活動了,他閒不住,便將崔遠鍾與軒轅望輪流乾的雜務包了下來,這樣好的天氣,正適合掃除。

  「正是華先生家。」比起崔遠鍾與軒轅望,石鐵山根本不曾讀過書,只是識得幾個字而已,因此回答就沒對方那麼文質彬彬。

  來的不只一人,那個文質彬彬的四十餘歲的中年人身後還跟著好幾個漢子,當石鐵山一抬頭,其中一個漢子與他目光相對,都吃了一驚,叫了聲「是你!」

  石鐵山扔了掃帚握緊了雙拳,呼吸也粗重起來,他瞪大雙眼:「你來這做什麼!」

  那漢子低聲向為首的中年人低聲說了句什麼,那中年人淡然一笑:「原來如此,這位小哥,我這弟子得罪了你,還請你多多包涵。請問華閒之先生在不在?」

  石鐵山翻了他一眼,這人竟然是打傷自己的拳師的師傅!想起那日挨打,他的骨頭便隱隱作痛。他沒好氣地道:「華先生不在家,有事明兒趕早!」

  中年人深深地笑了笑:「不妨,我在這等他。」

  隨他而來的幾個弟子絲毫不客氣,也不問石鐵山同意與否,便搬了張椅子給那中年人坐下。中年人四下打量著華閒之的病坊,同其他郎中的病坊沒有太大區別,布置得也簡潔。中年人目光轉了轉,又落到了石鐵山身上。

  「小哥可是華閒之先生高徒?」中年人問道。

  「什麼高徒矮徒的,我聽不懂!」石鐵山見著那個打傷自己的漢子就生氣,這傢伙現今老老實實,那一日在街上同趙王相國府的幾個狗才在一起時可囂張得緊,有這樣的弟子,這個中年人再如何謙恭有禮,在石鐵山看來都是別有用心的了。

  「臭小子!」那個打過石鐵山的弟子雙眉一揚,拳頭捏得咯咯直響,中年人回頭瞪了他一眼,又微笑道:「小兄弟,你是不是華閒之先生的劍藝弟子?」

  「不是,我還不夠資格。」石鐵山見他一瞪眼那大漢立刻悶聲不響,看來他自稱是那大漢師傅倒不是唬人的。

  那中年人又隨意問了幾句,總離不開華閒之其人,石鐵山有些煩不勝煩,但華閒之與崔遠鍾去了趙王府,軒轅望在大街上拉車,只留他這個傷者在此,他想不答理都不行。

  天色將晚,軒轅望用搭在頸上的汗巾抹著汗水跑了進來,一進裡面這麼多人,不由怔了一下:「怎麼?」

  石鐵山滿臉喜色:「你可回來了,這些人找華郎中。」丟下這一句話,他便離開這前廳進了後院,他在華閒之這裡也不是一次兩次,對於華家只怕比軒轅望還要熟悉些。

  「諸位有何貴幹?」軒轅望行了個禮問道。

  「小兄弟可是華閒之先生弟子?」那個中年人見到軒轅望腰間掛的劍,不動聲色地問道。

  「是。」

  中年人道:「小兄弟既是華閒生先生弟子,想來已得華閒之先生真傳,不知能否與我這個弟子比試一下?」

  軒轅望吃了一驚,失聲問道:「比試?你們也練劍?」

  他明明見這些人都赤手空拳,怎麼也不象練劍的。那中年人果然淡淡一笑:「我練的是拳掌上的功夫,象劍這般憑藉兵刃鋒利的功夫,倒不曾練過。」

  石鐵山躲在外頭偷聽了會兒,聽到他們在擠兌軒轅望,他又一拐一拐走了進來,悄悄對軒轅望道:「不要理他們,那個穿青衣的,就是打傷我的傢伙。」

  軒轅望目光在那個青衣的漢子臉上瞟過,又停在那中年人臉上:「對不起,我不能與前輩弟子比試。」

  那中年人耳力極健,石鐵山的密語他聽得一清二楚,便是他幾個弟子,也隱約聽到。中年人側臉看了那青衣漢子一眼,青衣漢子會意,冷笑道:「家師聽說年前東都有個什麼英雄會出了位華閒之先生,劍藝力壓群雄,因此大過年的千里迢迢趕來,就是想見識一下華氏劍藝,可惜啊可惜,看來又是一個名不副實的空殼子。」

  青衣漢子言語中的攻擊目標直指華閒之,這讓軒轅望不得不反唇:「我老師豈是你這種恃技欺人者所能知曉的,前輩,這位無禮無德之人想來不是前輩弟子,不知為何跟隨前輩來了?」

  軒轅望原本隨和,不太愛與人斗口,但他絕非口舌木訥,早年讀的書倒還頗有些用處,訓起這些粗胳膊細腦袋的傢伙還是綽綽有餘。因此他一反唇,那漢子便惱羞成怒:「小崽子,你說大爺什麼?」

  那中年人不動聲色看著弟子與軒轅望爭執,華閒之劍技他已聽過許多回了,之所以要弟子與軒轅望先比試,便是因為他想從軒轅望的劍技中看出華閒之這一支的長短來,但他卻不知軒轅望投入華閒之門下才區區幾日,除了最基本的拔劍出劍外華閒之一招一式都不曾教過他。

  那漢子嘴中越說越髒,對於華閒之的污侮也越來越厲害,漸漸將軒轅望真怒也激了出來。軒轅望正視中年人,冷冷一笑道:「前輩,若這位無禮無德之人便是前輩教出的高足,我倒有心與他比試一番。」

  中年人心中罵了聲,軒轅望這一句話拐彎抹角將自己也諷刺了,但他臉上卻沒有憤怒之色,仍是笑眯眯地道:「我這弟子脾氣有些急,小兄弟願同他過過招,那是再好不過的了。」

  軒轅望伸手後門道:「院中請。」

  這群不速之客正起步要向院裡走時,一個聲音響了起來:「慢!」

  軒轅望心中顫了一下,這聲音正是華閒之的,果然,門帘挑起之後,華閒之大步走了進來。

  那中年人端坐著一動不動,也不起身行禮,華閒之看了他一眼,轉向軒轅望:「阿望,為何這樣失禮,客人來了卻沒有上茶?」

  軒轅望垂下頭,胸中那被對方辱罵激起的怒火漸漸平了下來,他深深吸了口氣:「是,師父。」

  「不必了。」那中年人見華閒之除了看他一眼外就不理睬他,臉上的笑也有些僵,「閣下便是華閒之華先生吧,老夫曹縱鶴。」

  他外表看來不過四十許人,卻自稱老夫,口氣中老氣橫秋,全然不象與軒轅望見面時那般謙和。軒轅望心中暗覺奇怪,這人在自己面前倒不曾擺什麼架子,神情也很和藹,為何見了老師,卻這般高傲起來。

  「久仰久仰。」華閒之拱了拱手,嘴中說久仰,臉上的神情卻沒有絲毫變化,這讓死死盯著他的曹縱鶴略有些失望。在他面前,華閒之象一潭深淵,水明明清澈,但旁人卻無法看到水底。曹縱鶴可以覺察得到自己心中的興奮,一生大小兩百戰,象這樣難測高深的對手,已經很久不曾遇過了。

  殺意一剎那間自曹縱鶴身上迸發出來,他沒有站起,卻給了華閒之極大的壓力。曹縱鶴可以感覺到,自己殺意迸出的那一剎那,華閒之身體僵了會,但這僵的時間極短。

  這殺意只在曹縱鶴與華閒之二人間,就是在他們身邊的弟子,也只見他們都是微微笑了笑。崔遠鍾最為敏感,他追隨華閒之多年,向前跨了一步,便要將手中捧著的華閒之之劍遞給華閒之。

  華閒之推開了劍,動作舒展而柔和,曹縱鶴幾乎以為自己感到他身體僵滯是錯覺了。

  「華先生劍藝妙絕東都,老夫遠在京城都有耳聞。今日前來,便是想領教華先生在英雄會上獨步群雄的劍技的。」曹縱鶴終於從椅子上起身,向華閒之抱拳,「華先生何時能有空?」

  華閒之輕輕向後退了一小步,平靜地道:「縱鶴先生名滿天下,世間少有對手,我不過會使兩手劍而已,不敢當縱鶴先生鐵拳。」

  曹縱鶴眼中閃過冷電一般的光來,華閒之嘴中客氣,臉上卻沒有畏懼之色,顯然他心中是不以為然的。曹縱鶴向前邁了一步:「老夫千里迢迢趕來,為的便是見識華先生的劍藝,若是華先生不願交手,讓我們門下弟子比試一番如何?」

  他口中問「如何」,實際上卻不給華閒之拒絕的機會,又道:「方林,去領教一下華先生弟子的劍技。」

  一直緊隨在他身後的三十歲左右的漢子緩緩走出來,向華閒之抱拳行禮:「華先生,請讓令高徒與我一試。」

  華閒之看了看躍躍欲試的崔遠鍾與軒轅望,搖頭道:「不。」

  「唔,華先生這樣不給面子?」曹縱鶴臉一沉,「華先生一身劍藝,難道說不敢讓人看麼?」

  「我所學之劍,並非劍藝。」華閒之淡然一笑,有如春風徐來一般,將曹縱鶴怒意帶來的滿室壓力化解於無形。

  「不是劍藝,那是什麼?」那個揍過石鐵山的漢子終於按捺不住插嘴,「難道說是劍舞麼,象個娘兒們一般忸忸怩怩!」

  華閒之卻不理他,只是看著曹縱鶴。曹縱鶴雙眉一挑,頗有些不屑地道:「華先生膽小到了連學過劍藝都不敢承認了麼?」

  華閒之轉過臉來,看著軒轅望:「阿望,你可知我為何舍劍藝而取劍道麼?」

  大敵當前,華閒之卻來說這個,這讓軒轅望有些不解,但看到華閒之眼神,他應聲道:「弟子不知,還請老師解惑。」

  「藝是皮相,道是精髓。藝不過是用來搏取富貴權勢人家賜予飲食的伎倆,道則是修身養德之至理。」華閒之雙眉輕輕一挑,「藝不過及於一身,而道則兼濟天下。」

  「哼,大言不慚。」曹縱鶴冷笑了聲,這一聲不很響,但卻象鼓捶重重擂過一般,震得軒轅望心砰砰直跳。軒轅望思忖了會兒,老師這番話,應當是說給自己聽的。

  「老師之意,可是指習劍藝者只為自己出劍,而習劍道者則為天下人出劍?」過了片刻,軒轅望抬頭直視華閒之,華閒之略帶有鼓勵地點了點頭,卻不曾再說什麼。

  軒轅望明白,華閒之是在批評自己因為一時意氣而接受曹縱鶴弟子的挑戰。他又垂下頭,低低說了聲:「是。」

  華閒之轉向曹縱鶴:「縱鶴先生還有別的事情麼?」

  見他趕自己走,曹縱鶴心中終於動了真怒,臉上的傲氣卻收斂了起來:「華先生既是拒人於千野之外,那老夫便只有識相離開了。」

  曹縱鶴師徒來時氣勢洶洶,走的卻有些灰頭土臉,他們不但沒有達到自己的目的,更被華閒之師徒在口頭上教訓了一頓。離華閒之家漸遠了,一個弟子問道:「師父?」

  「嗯?」曹縱鶴神情有些凝重,他有意作出狂妄驕傲的樣子,想引華閒之輕視他,但華閒之卻不上這個當,反而將計就計以大道理教訓了他,對於這個年紀不足三十歲的後生晚輩,曹縱鶴越是琢磨越覺難以看透,因此弟子的問話他也沒有注意聽,「怎麼?」

  「師父,為何不乾脆收拾那姓華的小輩?」那弟子問道。

  「蠢才,這是東都開定,可不是京城!」曹縱鶴斥了聲,「華閒之是趙王府教頭,若是他以此告我們個私闖民宅聚眾鬧事,弄得我們尷尬事小,誤了大計,誰擔當的起!」

  曹縱鶴師徒走後,崔遠鍾向他們的背影白了一眼,軒轅望這時才道:「方才那群人中,有一個就是打傷石鐵山的惡徒。」

  崔遠鍾雙目一瞪,但華閒之目光立刻投了過來,他只得吁了口氣:「老師。」

  華閒之微閉了會雙眼,微微一笑:「方才在趙王府,趙王與我密議之時告訴我,從京師來了個拳聖,想來就是這曹縱鶴了。」

  「趙王殿下也知道這事?」軒轅望得以拜在華閒之門下,趙王也曾出言相助,因此軒轅望對這個平易隨和的王爺很是感激,他驚訝地問道。

  「若只是一個平常的拳師,趙王自然不會注意。」華閒之也不瞞他,「曹縱鶴應是太子的人。」

  這些日子,軒轅望也隱約知曉了華閒之在助趙王參與奪嫡之事,他內心深處對此有些不以為然,但一想到若是趙王這般好王爺作了皇帝,那天下百姓的日子便會好過得多,心中又覺這理所應當。但突然間聽到華閒之將這樣的大事同自己說,他心中不由得有些感動。

  「他便是來試探我的,趙王辦個聲勢浩大的英雄會,卻只招徠了我這默默無聞的一個人,太子與秦楚二王若是不派人來,那才有些奇怪。」華閒之又慢慢道,他聲音不高,軒轅望、石鐵山與崔遠鍾都勉強聽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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