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江南小調(8.625k)
皓月麗天,澄如玉宇。
薄雲四卷碧空無雲,明月舒展光波,灑下萬里清輝。
習習清風微拂,吹卷了滿山煙嵐,吹散了玉女峰上的殺氣。
「榮兄弟,你在看些什麼?」
不戒大師提著水磨禪杖來到趙榮身邊,順著他的目光朝思過崖山道瞧去,卻什麼也沒看到。
「沒什麼。」趙榮笑應一聲。
身法好快,不過這樣盯著我瞧,還是難以瞞過我。
雖沒看清面貌,但一定是風姓老人。
嘿嘿,老前輩,咱們有了個照面之緣,那我去打攪你一下,也算合情合理。
趙榮一念至此,心中分外愉悅。
想來老前輩應該挺鬱悶,藏在一邊吃瓜,結果被發現了。
看得這樣認真,是在瞧我五神劍的破綻嗎?
我也想瞧瞧獨孤九劍啊。
他思緒紛飛,又被不戒大師的聲音攪擾。
「今夜大和尚丟了個大醜。」
趙榮疑惑道:「大師以一敵三,又殺一人,怎成了丟醜?」
「我方才被你的劍法引走幾分注意,否則全力施展,有機會再留下一人。」
不戒和尚說完,又好奇問:「伱這劍法好生了得,大和尚行走江湖,從未見過。」
「哦,這是我衡山派的五神劍。」
「五神劍?」
不戒和尚抓了抓腦袋,並沒有什麼印象。
倒是靠過來的寧女俠與岳掌門各露驚異之色,寧中則不禁問道:
「師侄,聽聞衡山五神劍已經失傳,連莫大師兄也不會。」
「難道又尋回了劍譜?」
「這可真是一大幸事!」
趙榮搖了搖頭,溫聲道:「師叔,本派的五神劍劍法遺失了許多,今日的五神劍,是我觀神峰有所領悟後得到,與我衡山先輩的劍譜所載,恐怕大有出入。」
他誠懇解疑,面帶謙遜,並無炫耀之意。
可這話落入周圍人的耳中,卻似一道驚雷一般。
照著祖師爺留下的劍譜練,天賦高些,能練成劍法也不算稀奇。
可是自成一道,又有驚人藝業,那就是另外一種境界了。
華山夫婦瞧著少年的面孔,又看向六具高手屍身,心中實難平靜。
二人知道這位師侄有所藏拙,已經朝高處去想。
比如有媲美華山、恆山、泰山衡山四派掌門的實力。
小小少年比肩一派宗師,這已經足夠大膽。
但.
今夜一瞧,竟還是低估了。
岳不群心中五味雜陳,五嶽之中原本能勝他的只有左冷禪,現在又多一人,關鍵還比他小上一輩。
左冷禪與這位師侄截然不同。
一個能瞧出上限,另外一個.
岳不群的目光不禁移到趙榮身上,想著他二三十年後的樣子。
可惜,完全想像不出來。
但衡山派的崛起幾乎是勢不可擋了。
不僅有這麼一位叫他都眼熱的掌門大師兄,也有一眾劍法不俗的同代弟子,甚至還有劍陣妙法。
拿華山派與其一比,岳不群的內心真是鷓鴣風裡黃昏雪,蕭索得很。
一旁的寧女俠讚嘆一句:「英雄出少年」。
她沒有野心,心中不由生出一份安穩感來。
知曉趙榮的品性,五嶽之中多了這麼一個人,左冷禪必然要收斂。
如此一來,華山也能跟著休養生息。
氣宗弟子越往後越厲害,勞德諾這顆釘子也拔掉了。
寧中則想著,若五嶽沒有大風波,他們夫婦二人慢慢經營,還是有機會將華山發展壯大的。
隨即,岳不群與寧中則一道朝他們抱拳作揖,又朝不遠處的衡山弟子抱拳。
「今日若非諸位相助,我華山派上下恐怕就要去見祖師了。」
岳不群心中酸澀,但這句感謝話是出自真心。
「欸,」不戒大師爽快道,「大和尚舞了幾下禪杖,沒出多少力,若要謝我,再多請我喝幾杯便是。」
寧女俠笑道:
「大師武功卓絕,此間恩情甚大,我夫婦二人放在心中絕不敢忘,以後不管甚麼時候上玉女峰,自當拿最好的酒來招待。」
「哈哈哈。」
不戒大師大笑幾聲,他瞧著寧中則,想到陳年舊事,感覺世事奇妙,因果糾纏。
沒來由地豎起單掌,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他忽然正經起來,展露慧根。
一旁的趙榮反倒有些不習慣。
等岳掌門和寧中則的視線移過來時,他微微一笑,道:
「兩位師叔不必客氣,不談五嶽同盟之誼,便是五嶽盟會上一路扶持,我此番稍有能力,幫個小忙又算得了什麼。」
他又道:
「他日若我衡山派有難,兩位師叔又豈會置之不理?」
寧女俠心神放鬆,露出個親切的笑臉來:
「你這孩子,甚麼叫稍有能力,放眼天下,也沒幾人有你這份功力的。」
「瞧見你這般後浪,我自覺真的老了。」
「等我們處理好華山的事,定要與師兄一道去衡陽拜會,這份恩情怎能馬虎。」
岳不群也點頭。
又聽寧中則道:「你第一次來華山,接下來應該會平靜一段時間,不用忙著走。來一次不易,我叫沖兒帶你遊逛華山諸峰,我們也好盡地主之誼。」
趙榮當然不會拒絕,笑道:
「華山鍾靈毓秀,我也嚮往得很,那就打擾了。」
他們聊了幾句,兩派弟子有的在療傷,有的在處理屍首,還有人說著方才的兇險、慶幸自己能活下來。
當然
時不時有目光飛向衡山小掌門,那是少不了的。
「崔百根與朱無病師弟,都死了」
寧中則嘆息一聲:「好生安葬。」
華山派站穩地利,還是傷了不少人,死了四人,包括兩名新收弟子。
衡山派這邊七人架陣,陣旁掠著程明義與向大年,他倆的劍法已不輸嵩山黑衣高手。
曲非煙被他們有意護住,加之搶占地利,從上打下,衡山派這邊有兩人受了輕傷,還是因為援助華山弟子導致的。
這樣的一份戰績,也讓華山弟子吃驚不小。
有人在檢查屍體時,不禁大叫:「這人是白板煞星!」
大家湊過去一看,見到那張傳說中的兇惡面孔,便是死了也凶威不減。
岳靈珊最是驚訝,「我小時候一哭,娘便說白板煞星專捉愛哭的小孩子咬來吃,嚇得我不敢哭了。」
「沒想到,這個大惡人也死在趙師兄劍下。」
曲非煙站在屍體旁邊,發現了好幾處劍傷,不禁稱讚:「這個惡人接了好多招,果然厲害。」
眾人深有同感。
先前他們見到過,尋常的黑衣人碰見衡山大師兄的劍光就死。這人渾身是傷,說明在纏鬥中能避開要害,這便是一份不俗本事。
又掀開兩具屍體的面巾。
他們都認得,是今日在正氣堂咄咄逼人的泰山派玉鍾子、天風道長。
「這使追魂刀、鏈子刀的人卻陌生得很。」
「想必也是江湖大盜。」
「沒想到左大師伯竟是這樣的人,違背他的話,就都該被殺死嗎?」
今日見識大漲的華山弟子心中又驚又恨。
他們翻開第六位高手的屍體,正是嵩山三太保大陰陽手樂厚。
這位名動江湖的高手,就躺在他們面前。
頓時讓陸大有、梁發,英白羅等人都有種不切實際的感覺。
梁發在華山排行老三,如今沒有勞德諾,他便是老二了。
「聽師父說過,這樣的高手一心想跑,殺掉可不容易。」
「說明這位太保與趙師兄差距很大。」
陸大有驚嘆:「趙師兄可是一人對戰六大高手,我站在遠處瞧那劍閃爍舞動,都覺得目不暇接,若是直面這招法,估計一個回合都接不下來。」
他又鬆了一口氣,「好在大師哥是個懶散不重勝負的性子。」
「若一心想贏趙師兄,這輩子都難出思過崖了。」
英白羅笑道:「你不是對大師哥最有信心的嗎?」
陸猴兒理所當然道:「那是當然。」
「不過趙師兄太特殊了,恐怕是那種千百年都難碰到一回的人物,咱們能遇見都算運氣。」
「我對趙師兄佩服、感激萬分,若非他有這份本事,今夜咱們要死掉多少師兄弟。」
英白羅梁發聞聽這話,那是贊同得很。
這六名高手,哪個都不是他們能對付的。
可六人一齊上,卻全死了!
那張少年面孔、方才在月下亮起來的劍光,這一幕幕,註定一輩子映在心中抹不去了。
「走吧走吧,向師兄他們在搬屍體,咱們別閒著。」
「好。」
「……」
玉女峰這邊,忙活到丑時才消停。
不管是嵩山還是泰山的黑衣人,攻上華山的,全都當作魔教賊人。
如今魔教勢大,暗地斗輸自認倒霉,暫時不是明面撕破臉皮的時候。
華山夫婦將衡山派與不戒和尚安置好後,又與令狐沖等人一道下到半山腰巡查一遍,這才回到住所。
寧中則挑燈時,岳不群就站在半開的窗邊,看向籬笆,看向夜空。
晚風卷著習習涼意,卻不能讓他的心平靜下來。
「師兄,你在想些什麼?」
「你觀趙師侄的劍法如何?」
寧中則將燈挑亮,朝岳不群靠近一步,「師兄莫要因此心生落差,沖兒已經非常優秀,近來又勤學苦練,日後必是我派脊樑。」
「趙師侄小小年紀就有這份功力,縱觀古今也難找幾人。」
「如今我們兩派交好,但外有東方不敗,內有左冷禪,我倒希望這孩子更厲害才好。」
岳不群笑了一下,「師妹誤會了,我僅是好奇他的劍法。」
「我聽師父說起過衡山五神劍,莫大先生的師叔、師祖應該都會這套劍法。」
「若有今晚見到的這份威力,師父必然會大加讚賞。」
岳不群面露疑惑:「但師父對衡山五神劍的描述,僅是招法巧妙,多虛實之變,恐怕遠不及這份威力。」
寧女俠聽他這般說,也認真回憶:
「確實如此,斗六大高手與殺六大高手,這是完全不同的。」
「早聞趙師侄有天山幻劍的名號,想來是將幻劍一道走得極深。」
寧女俠壓低了聲線,「這般劍法危險至極,不僅是以力破敵,其中的巧妙是尋常練武之人感受不到的。若是看不清虛實變化,須臾間就要被殺死。」
「趙師侄的功力不一定高過左冷禪,但換成左冷禪面對這六人,恐怕殺不到這般快。」
「不錯。」
岳不群點頭,心中對這份殺傷力有些艷羨,「虛虛實實,他算是領悟到了衡山劍法的真正精髓。」
他目光幽深,微微一嘆:「我的養吾劍法,也是比之不上。」
寧女俠拍了拍他的後背,「師兄將紫霞神功再練二十年,江湖上也是罕有敵手。」
這聲安慰,著實讓岳掌門舒心不少。
他們聊了聊華山衡山兩派,又探討此間事的後續。
靠著床上熄燈之前,寧中則又道:
「趙師侄與沖兒是好友,他們是同代,一起玩樂咱們就別摻和了。」
「嗯。」
岳不群道:「靈珊也熟路得很,叫她一起去吧。」
……
趙榮梳洗一遍,換了身乾淨衣物。
打開屋門,又在粉牆大屋外走了幾圈,希望能偶遇一些白鬍子老爺爺什麼的。
可惜
連個人影都沒碰到。
「榮兄!」
令狐衝激動的聲音響起,正準備回屋的趙榮立刻笑著與他打招呼,「令狐兄怎的還不睡下?」
令狐沖道:「剛一躺下,聽到你開門的聲音便來看看。」
他心神放鬆,說話活泛許多,開起玩笑:
「順便瞻仰一下南方不敗的風采,不愧是和東方不敗齊名的人物,果然厲害。」
他自誇笑道:「我只輸榮兄半招,那也是厲害得很。」
趙榮哈哈一笑,當日調侃他,現在便拿來調侃自己。
令狐沖又正了正神色,準備說些感謝話。
趙榮瞧了出來,直接伸手打斷他,「朋友之間,客套什麼。」
「你喜歡喝酒,有空找個安靜的地方,請我喝一杯便是。」
令狐沖是個爽快的,立刻說道:「能與你這樣的大高手喝一杯,令狐沖三生有幸。」
「思過崖那邊很安靜,我叫陸猴兒把酒送上去,過幾日咱們痛飲一番。」
「好!」
趙榮欣然點頭,又想著,最好能把江南男子也請出來喝一杯。
令狐少俠放蕩不羈、爽朗豁達,對朋友極為真誠,這一點趙榮能感受出來。
這份友誼,他也很珍視。
似酒蒙子這般人,江湖上可不多。
令狐沖與趙榮又約定好去思過崖的時間,跟著他便瞧見衡山小掌門跳起來連續抓了兩隻螢火蟲。
他很好奇。
想開口問,衡山小掌門對他做了一個噤聲動作。
於是,令狐沖就笑呵呵地跟在後邊瞧。
只見小掌門從自己門口過,跳到隔壁粉牆大屋的窗邊,裡面燈是亮著的。
他輕輕扣窗。
聽到有少女清脆的聲音低低響起,而後推開半扇窗戶。
月光照不進來,但少女舉著燈火,能瞧見一張如山中精靈般的嬌俏小臉,只是大大的眼中有幾分疑惑。
她竊竊問:「榮哥,你來做什麼?」
趙榮伸出握著空心拳的左手,沒有說話。
跟著抬起右掌,用雄渾掌力隔空一壓,滅了少女手中的燈火。
握著空心拳的左手鬆開,兩隻小小星辰,忽閃忽暗。
似星微有耀,向月轉無輝。未逐穿花徑,還來傍客衣。
仲夏夜的螢火蟲,撲棱著翅膀,飛呀飛呀。
少女放下燈,嚅嚅道:「榮哥.」
趙榮笑了笑,還是不說話,又順手將她面前的窗戶拉了下來。
但他才離開一步,拉下來的窗戶又被少女拉起,她放下燈盞,笑倚木窗,看到那人影消失,又去找那兩隻螢火蟲。
都不見了,但又都留在了這個華山仲夏夜。
遠處觀望的令狐少俠不由一呆。
他忽然覺得,自己的兩萬隻螢火蟲,遠不及這兩隻。
好厲害的南方不敗,我令狐沖又輸了半招。
……
翌日,玉女峰上的弟子依然在忙碌。
衡山門人也跑去幫忙,不止有峰上的屍首要處理,峰下還有諸多魔教屍首。
一連三天,兩派弟子都在挖坑埋屍。
「大師,伸出你的手。」
不戒大師又忐忑,又激動,「榮兄弟,不,榮大師,你可要幫我好好找找。」
他伸出手來,見趙榮看得認真。
問道:「斷掉的線可曾連上?」
趙榮微微點頭:「連得差不多了。」
「你再將與你夫人、女兒有關的消息統統告知我。」
「好!」
不戒和尚不敢馬虎,他是毫無藏私,連在哪裡發生荒唐事都要說出口,引得趙榮不停打斷。
他自然曉得啞婆婆在哪。
只是聽不戒和尚講一遍,好順勢點破。
大概小半個時辰,不戒和尚才將事情講完。
「你夫人能被你感動,必是個懂感情溫柔貼慰之人。大師多看了別的女人幾眼,她就憤而離家出走,一去不歸十幾年,必是個用情極專又極為敏感之人。」
不戒和尚聞言吐槽起來,「我老婆就是個大醋罈子。」
他只敢在外邊說,當著老婆的面那是決計不敢的。
「榮兄弟,她此刻在何處?」
趙榮笑道:「你夫人生氣離開你,以她的性子卻捨不得女兒。」
「她本是尼姑還俗,你的女兒又在恆山出家,那她入了恆山派,一來能躲著你,二來能照顧儀琳,偶爾還能瞧瞧你失落的樣子,豈不是一件事也不落下。」
不戒和尚聞言,目光大亮!
「不錯不錯!」
「她精明得很,必然是在恆山派了。我這就打上懸空寺,讓定閒師太還我老婆。」
趙榮差點笑出來,趕緊拉住他。
「大師!」
「你這般只會將你夫人嚇走,更加氣惱你,此生都見不到了。」
不戒和尚大急:「這如何是好,榮兄弟可有什麼法子?」
趙榮摸著下巴,「這麼多年未見,也許你夫人已經改頭換面,你再見了也不一定認識。」
「我卻有一招,引得她主動現身。」
「榮大師,快快教我!」
趙榮笑了一聲,「你在恆山腳下起一個小屋住著,這次見你女兒,你便裝作重傷模樣,聲稱活不過幾天。」
「又要告訴你女兒,說你此生最大的願望,便是能在臨死前見你夫人一面。」
「她對你有情,定會與你相見。」
「屆時能否將人留住,就看大師的本事了。」
不戒和尚抓著頭,有些猶豫。
「琳兒知道我要死,豈不是整日以淚洗面,我如何捨得她傷心。」
他心疼女兒,不忍心做這般事。
趙榮寬慰一聲:「她從不知道娘親是誰,若能一家三口團圓,便是先嘗苦,再得甜。」
「有理。」
不戒和尚點頭,「和尚爹爹只好對不起女兒了,這次一定要把老婆找回來。」
他風風火火,拿起禪杖,就要告辭。
趙榮又遞給他兩封信,「這兩封信分別是我與岳掌門所書,勞煩大師在事後交給定閒師太。」
不戒和尚道:「一定帶到。」
不多時,華山夫婦與趙榮一道,將不戒大師送下玉女峰。
白板煞星命喪華山第六日。
令狐沖與岳靈珊在前面引路,趙榮與曲非煙跟在後方,一道朝思過崖去。
日月神教十大長老曾和五嶽劍派比斗於華山,結果五嶽劍派耍陰招,用機關把十大長老關進山洞害死。
五嶽劍派做了不光彩的事,華山前任掌門把此事當作秘密。
又把困死十大長老的思過崖,列為禁地。
令狐沖已經告知華山夫婦,要帶趙榮去自己面壁之所瞧瞧,順便喝酒比劍,自然沒有遭到反對。
思過崖他們去了許多次,並沒有什麼秘密。
寧中則只囑咐令狐沖,叫他招待好趙榮。
從正氣堂到思過崖有十多里路,大概走了三里,水流聲越來越響,卻有一處瀑布。
只見一條白龍從山壁上傾斜而下,極為壯觀。
「榮兄,這就是我說的那處瀑布,」令狐沖順勢一指。
一旁的岳靈珊滿臉懷念,「我與大師哥時常在這附近采野果,抓野兔,從小到大都是這般。」
「那邊有個深潭,有一次在這邊練劍,我失足滑倒險些掉下去,還好大師兄反應快,一把將我拉住。」
令狐沖也笑了。
曲非煙眼底泛出神往之色,她卻沒有這般美好童年。
悠悠笑嘆一句:「真好。」
趙榮看她一眼,提議道:「聽聞這邊有魚蝦,不若我們捉些上來,到時候煮魚蝦喝酒?」
「甚好!」
令狐沖拍手一贊,他們便下到瀑布下方的水潭捉魚。
從山澗中流淌下來的水極為清涼,正好抵消夏季暑氣。
四人捉了二十多隻大蝦,還有幾條鯉魚。
這潭水中的鯉魚很奇特,魚鱗整齊密集,背部有一條黑線,故稱龍紋。
直接開膛破肚,帶上魚肉蝦肉上思過崖去了。
一路上,令狐沖又說起他與岳靈珊在瀑布下練劍,正是那套沖靈劍法。
「我們原先想著,倘若遇到內力深厚的對手,兵刃和拳掌中往往附有厲害的內功,無形有質能將我們的長劍盪了開去。」
「我和小師妹在瀑布中練劍,就當水力中的衝激是敵人內力。」
「想著不但要將敵人的內力擋開,還得借力打力引對方的內力去打他自己.」
令狐沖正在介紹,一旁的岳靈珊笑著打斷:
「大師哥,趙師兄是劍法大行家,咱們的想法他一聽准要鬧笑話了。」
趙榮反倒認真起來:「不會不會,能有巧思都是值得敬佩的。」
「將人內力擋開,又借力打力,這立意一聽就是不俗劍法。」
岳靈珊搖頭:「自創一套劍法談何容易,我們創不出甚麼劍招,只不過想法子將本門劍法朝瀑布中刺而已,鬧著玩的。」
令狐沖趁機請教道:
「榮兄可有什麼指點?」
趙榮沉吟片刻:「按照我的理解,從瀑布中悟劍,便先觀瀑布之形,它如一條白龍,便要得其白龍之勢。」
「有了這山川大勢,再融入劍法。」
「以力格擋,借力打力的話」
「那便有白龍逆轉沖天之態,還要有水之柔力,暗合剛融並濟之道,才能達到你們要的劍法精要。」
他這般一說,令狐沖和岳靈珊各有一種驚異之感。
像是豁然開朗,卻又雲裡霧裡,但腦海中像是多了什麼東西。
令狐沖想起,以往和師父師娘談起這套劍法,從未得到過類似指點。
也就是說
趙師弟的眼力見解,都在師父師娘之上。
岳靈珊很是好奇,問起趙榮閉關的情況。
曲非煙便說他沉迷閉關,風雪無阻,許多日不下天柱峰。
又說他每次出關後,都像是變成了方外之人。
他們一路聊天,走在了越來越陡的山道上。
有些路面乾脆就是光潔的大石,以一個極陡的坡度朝下延伸,一旁便是懸崖峭壁。
終於,他們登上了思過崖。
仲夏之季,華山處處草木清華,景色極幽。可這崖上卻無勝景,光禿禿的寸草不生。
加上無蟲無鳥,盯著懸崖峭壁,便能心無旁騖的練功。
崖上除了一片空地外,還有一個山洞。
山洞地下有塊光溜溜的大石。
令狐沖指著那塊大石道:
「數百年來,我華山派不知道有多少前輩曾在這裡坐過,才將這石頭坐得這般滑溜。」
趙榮朝山洞四周石壁瞧了瞧。
破洞入口就在這附近,只消一掌,就能打出入口,看到五嶽各派失傳劍法。
趙榮目光一凝,瞧見大石前方的石壁上用利器刻了三個大字,正是「風清揚」。
筆畫蒼勁,深有半寸。
兩位小師妹也順著他的目光瞧見了,令狐衝倒是不奇怪。
「這位風前輩,應該是一位太師伯或者太師叔。」
岳靈珊摸著那字,奇怪道:「這字刻得勁力非凡,武功一定十分了得。」
「風清揚」
她念著這三字,卻怎麼也想不起來,「這位前輩如此厲害,怎麼沒聽爹娘提起過。」
趙榮雖然在山洞內,表面如常,卻暗暗提氣鼓穴,將聽力運轉到極致。
這位老前輩隱居後山,孤獨得很。
故而有人到此,老人家也會暗中窺瞧。
令狐少俠在思過崖上面壁,他老人家盡收眼底,還暗中吃瓜,瞧見華山青梅竹馬的糾葛。
那日令狐少俠心亂之下將小師妹十八歲生日禮物碧水劍打落懸崖,小師妹傷心離崖,大師兄黯然神傷,老人家便蒙面而出,傳了兩招玉女十九劍。
趙榮知曉這些事.
所以,今日四人上崖,風老前輩暗中吃瓜是大有可能。
岳靈珊疑惑風清揚這人的名字,令狐沖經封不平他們上山,已被華山夫婦告知了劍氣兩宗更多秘聞。
當下猜測,風清揚可能是劍宗前輩。
他們從較暗的石洞中走出,來到外間空地。
將陸猴兒準備在這裡的酒取出,又用枯木起灶,煮起魚蝦。
幾人一直在聊天,但說話的聲音到底小了些。
趙榮沒等到人,又不能直接開口喊,心中焦急。
於是,
他掏出準備好的短簫,像是心有所感,面朝著思過崖的懸崖方向吹了起來。
「呼~!」
不多時,陡峭的後崖山道上,趙榮聽到了極為輕盈的落地聲。
來了!
快,朝我身上看!
趙榮在心中大喊,只待這人將目光掃來,必定要把喊出來。
此時卻不能出口。
否則能瞞得過別人,怎可能瞞得過風老前輩。
那時,他定然知道我一直在觀察四周,立時就暴露了來意。
這等於給自己找麻煩。
華山大師兄與華山小師妹聽不出簫聲有哪裡不對,但衡山小師妹卻略微疑惑地看向趙榮。
本該是「曲有誤,師妹顧」。
但她到底是個心思靈巧之人,也就將疑惑埋在心底。
趙榮卻是急得要死
『不對啊,這老前輩怎得不朝我看?』
給您老吹一曲解悶,怎麼不理人的。
此時此刻,思過崖後崖峭壁之後,一位身形瘦長的白髮老人正悠哉地聆聽曲調。
花好月圓
這是江南小調。
風清揚將目光看向令狐沖,看向岳靈珊,又錯開趙榮,看向曲非煙。
他心中好奇得很,卻又不想暴露。
「那天夜裡,這少年像是察覺到我。」
「他的功力不俗,反應之敏銳更是罕見至極,我此刻暗中窺伺他一眼,卻有被察覺到的風險。」
風清揚細細琢磨:「衡山派上代掌門是.對了,是朱先生,這一代掌門是莫大。」
「這少年應當是衡山第十四代弟子。」
「怪哉怪哉」
「那朱先生的五神劍也很稀鬆,恐怕十三代掌門莫大都得不到真傳,這十四代弟子怎可能有那一身劍法?」
「難道這天下又冒出個劍法奇才?」
越是這樣想,越是讓他心癢。
可是一想到當年舊事,又無半分心思露面了。
風老前輩連聽三曲,心中悠然。
在華山上可體會不到這種調調。
他卻不知,此時已經有人在心中狠狠吐槽他了。
『老前輩,你不厚道啊,這樣白嫖我。』
『我吹了三首曲子給你聽,您老家人瞧都不瞧我一眼。』
趙榮惡向膽邊生,也打算不厚道一回。
他給了曲非煙一個眼色。
故意吹跑兩個調子,好在小師妹是個極為聰明的,瞬間就明白過來。
「榮哥,曲有誤.」
趙榮聞聲放下短簫。
少女笑吟吟說道:「怎得吹曲江南小調,還能出錯的?」
岳靈珊和令狐沖才反應過來,正準備說什麼。
忽聽趙榮開口:「我想起了江南舊事。」
「哦?」
「什麼事?」
趙榮瞧著三雙好奇的眼睛,於是講起了遇見塑工老人的事。
「那塑工老人竟也是個高手!」
令狐沖笑嘆:「世上隱士能人何其之多。」
趙榮點頭:
「是啊,那老人功夫極高,但他對我說」
「他在姑蘇閉關練劍十六年後出關,準備挑戰天下各路高手。」
「沒想到,出關第一日他就敗了。」
「敗給誰了?」三人連問。
趙榮露出疑惑神色:「說是敗給了一個身穿喜袍的江南男子。」
這一句話出.
藏起岩壁之後的老人面色一變,立馬轉頭將目光鎖定在趙榮身上。
衡山小掌門像是有了感應。
令狐沖見他面色忽然一變。
「榮兄,怎麼了?」
趙榮忽然回頭,看向思過崖後崖方向。
他皺眉大喝一聲:
「是誰!」
岩壁後的風清揚心中驚訝。
只是一眼,怎能這樣敏銳
……
感謝jessi魂的1500點幣打賞!
感謝數字哥161006003745749的700點幣打賞!英雄聯足球盟的500點幣打賞!感謝天下僅有q冷月無雙的188點幣打賞,感謝假正經先聲、焚天絕炎、Mr莮、筆墨繪星河g、數字哥20171210190747490的100點幣打賞!
感謝諸位朋友的寶貴月票與推薦票~!
('-'*ゞ敬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