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夜涼如水,明月高懸。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躺在床上的陸夷光翻了一個身。爹不是爹,爹是舅舅;娘不是娘,娘是姑姑。舅舅不是舅舅,舅舅是爹;姑姑不是姑姑,姑姑是娘。

  複雜的關係如同蛛絲網鋪天蓋地攏住陸夷光的心臟,越纏越緊,緊的呼吸都艱難起來。

  陸夷光半張著嘴,大口大口的喘息,怎麼會變成這樣!

  一夜之間,天翻地覆。

  天空破曉,晨光微熹,屋子一點一點的亮起來,晨光穿過帳幔灑進來,熬了一夜的陸夷光眨了眨乾澀的雙眼,原來不是夢!

  她怔怔然地躺在床上,失神地望著床頂。

  帳外的半夏和川穹憂心忡忡地對視一眼,半夏張了張嘴想出聲,被川穹拉了一把,川穹知道的比半夏多一點。

  半夏拉著川穹出了屋,「要不要向公主稟報一聲?郡主這情況不尋常。」

  川穹道,「早前丁香姑姑來過,傳公主的話,讓郡主好生歇息。」

  半夏皺眉,「這到底是遇上什麼事了。」

  川穹道,「我也不知呢!」

  半夏望望她,有些懷疑,卻沒追問,就這麼一直等著。

  臨近中午,陸夷光才起來了,餓的受不了了。

  半夏一邊吩咐小丫鬟端粥一邊伺候陸夷光洗漱,覷著她泛青的眼底,半夏滿目擔憂。

  很餓卻沒什麼胃口的勉強吃了半碗魚片粥,然後又躺回床上繼續發呆。現在她腦子裡一團亂麻,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家人。

  南康長公主聽說陸夷光起來喝了半碗粥,心下稍定,旋即又是沉沉一嘆,難為她了,小小年紀卻遇上這等荒謬事。不由的埋怨上了皇帝,想一出是一出。

  南康長公主想去看看阿蘿,又怕觸景生情,更難受,左右為難,糾結間,陸夷光自己來了。她特意妝扮過,讓自己的氣色看起來不那麼糟糕。

  南康長公主精神一振。

  陸夷光眼角發酸,「娘。」

  「哎。」南康長公主眼底發熱,沖她招了招手。

  陸夷光走了過去,依戀地靠在她身上。

  南康長公主一下一下撫著她的後背,有千言萬語要說,卻都堵在了喉嚨里,只能抱緊了她,蹭了蹭她的頭頂。

  溫存了好一會兒,陸夷光說道,「娘,你別擔心我,我已經想明白了。」爹娘永遠是她的爹娘,不管發生什麼都是。

  「你別胡思亂想,在爹娘心裡,你永遠都是我們的女兒,家永遠是你的家。」

  陸夷光嗯了一聲,嗓子眼有些堵。

  南康長公主故作輕鬆地說道,「只不過是多了一重身份而已,細想想也有些好處,以後你走出去多威風,你想幹嘛就幹嘛。」

  「我本來就挺威風,想幹嘛就幹嘛。」陸夷光嘟囔了一聲。

  「更加威風了。」南康長公主道。

  可也會更加麻煩,皇帝認了她,她就要多出一堆親人,陸夷光皺起眉頭,只要他們不招惹她,愛誰誰,她才不摻和他們的事。

  陸夷光依戀的蹭了蹭南康長公主,「我不想住搬進皇宮。」

  南康長公主溫聲道,「陛下說了,把西苑的景華殿撥給你,你想我們了隨時可以回來住。」皇帝一年到頭都住在西苑,他想享天倫之樂,自然不會把陸夷光安置在皇宮,而是留在西苑,這是公主裡頭一份。便是最得寵的昭仁公主,在西苑有住所,卻也不是常年住在西苑的,其他不得寵的公主更是十天半月才去西苑請個安。

  陸夷光覺得這樣還算能接受。

  南康長公主活躍氣氛,「陛下還說把你的公主府建在附近,讓咱們長長久久的相伴。」

  陸夷光應景的笑了笑,這算是因禍得福吧。她要是嫁出去,未必能離家這麼近。忽然想想好像也不錯的樣子,嫁到別人家,哪怕是郡主,在上有婆婆中間一堆妯娌的家裡,經常跑回家還得被說不合規矩,可要是當了公主,誰敢管她。

  「娘,我有些,」陸夷光抱得更緊了點,「害怕。」

  南康長公主心頭一痛,「別怕,我和你爹還有你哥哥們都在,我們會保護你的。陛下是疼你的,你像以前那樣就好。後宮那邊也無須擔心,都是人精,只會對你釋放善意,你無須害怕。」

  可她還是害怕,放眼望去,霧茫茫一片,她不知道白霧裡會不會隱藏著怪獸,就像昨天一樣,毫無預兆地跑出來嚇她一跳。

  堅信了十六年的事情都是假的,還有什麼是不能變。

  陸夷光瑟縮了下,將頭埋在南康長公主懷裡。

  南康長公主心如刀割,大人作孽,孩子遭殃。

  ……

  傍晚,陸見深回府,一進門陸達便細細匯報陸夷光一天的動靜。

  直到下午才離開錦春院,一直待在墨韻堂。

  陸見深懸著的心微微落定,昨日阿蘿離開的樣子委實讓人不放心,失魂落魄卻還強顏歡笑,陸見深寧願她嚎啕大哭,把所有委屈和彷徨都釋放出來。

  入得墨韻堂,陸見深只見陸夷光歪在羅漢床上,雙目緊閉,睡得很沉,南康長公主撐手看著她。

  陸見深留意到她臉上殘留的淚痕,望向南康長公主。

  南康長公主輕手輕腳地站了起來,掖了掖被角才輕輕離開,對陸見深道,「半個時辰前睡著的,眼底都青了,昨天怕是沒睡好。」

  昨晚,這家裡大概除了陸見游,誰也沒睡好。

  「阿蘿她?」

  南康長公主忍不住又是一嘆,「緩過神來,只人還很是不安。」

  「這麼大的變故,哪裡能安心。」

  南康長公主想起來就心疼,「慢慢的她發現和以前沒什麼大變化,她會安下心來的,你且記得,往後待她要與以前一般無二,莫讓她多想。」

  陸見深道,「我會的,那陛下那邊?」

  「且再讓阿蘿緩上兩天,」南康長公主面露難色,「她對陛下有抗拒之心,這樣不好。」皇帝不是尋常父親,尋常父親得罪就得罪,他們能給她撐腰,皇帝卻不行。為了阿蘿將來,勢必要讓皇帝對阿蘿一直抱著愧疚補償的慈父之心。

  陸見深道,「阿蘿只是一時轉不過彎來,她素來聰慧,要不多久就能想明白了,不過也不能太過刻意。」

  南康長公主點頭,「我會提醒她的。」不由得又心疼起來,父女之間,卻要用上心計。怪不得阿蘿要說她害怕了,可有什麼辦法,君父君父,君在前,父在後。

  陸夷光這一覺睡了三個多時辰,睡到月朗星稀,一醒來就見父母坐在另一側的榻上,手裡各捧著一本書。

  燭光搖曳,一室溫暖。

  陸夷光貪戀地望著他們,生怕他們消失了一般。

  「醒了,起來吃點宵夜。」陸徵語氣平常,彷佛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這只是一個尋常的夜晚。

  陸夷光眨了眨眼,「我想吃娘做的麵條。」

  南康長公主失笑,「想吃什麼樣的麵條?」

  陸夷光:「牛肉麵。」

  南康長公主站起來,「爐子上熱著雞湯,正好拿來煮麵,你且等一會兒。」

  廚房裡東西一樣俱全,就等著陸夷光起來喊餓。南康長公主的廚藝也就是把擀好的麵條放進煮好的雞湯里,想著自己都好些年沒下廚了,遂多煮了一些面。

  煮好後,讓人玩陸見深和陸見游院裡各送了一碗,然後帶著三碗面兩碟小菜回墨韻堂。

  陸夷光是真的餓了,吃完了一整碗面,連湯也喝得乾乾淨淨,末了滿足道,「娘做的面真好吃!」

  「你愛吃,娘明兒再給你做。」南康長公主寵溺的看著她。

  陸夷光搖搖頭,「那可不行,油煙傷皮膚,我可捨不得。再說了好東西天天吃就不稀罕了,偶爾吃一次才能念念不忘。」

  見她神態嬌俏又帶出之前模樣,南康長公主喜動於色,「就你歪理多。」

  「我說的都是在正理。」陸夷光強調,看著眉眼帶笑的父母,忽然跪了下去。

  陸徵和南康長公主微微一驚。

  陸夷光鄭重道,「爹,娘,不管我是什麼身份,你們永遠是我父母,我都是你們的女兒,我們永遠是一家人。」

  陸徵笑容欣慰,「好孩子。」

  「地上涼,快起來。」南康長公拉起陸夷光。

  陸夷光站了起來,「爹娘你們好好休息吧,不用再擔心我了。明天我想先去祭拜下,」陸夷光抿了抿唇,「姑姑。」終究還是改不了口。

  陸徵和南康長公主自然道好。

  陸夷光笑了笑,福身退下。

  陸徵看著眼睛一直望著門帘的南康長公主,「都說了,阿蘿是個堅強的孩子,她很快就會想通的,你且寬寬心。」

  「可這過程太苦了,」南康長公主眉頭緊鎖,「想通並不意味釋懷。」

  陸徵靜默了一瞬,「慢慢來吧,起碼她已經接受。」

  南康長公主低低一嘆。

  涼風習習,垂得樹葉簌簌作響,月光靜悄悄地籠罩天地。

  「大哥。」

  陸見深停在她對面,上下打量她。

  陸夷光儘量讓自己笑得輕鬆自在,不想讓他擔心。這個時辰過來,大哥肯定是特意來開解她的。

  「不想笑可以不笑的,」陸見深目光泛柔,「在我面前不需要強顏歡笑。」

  陸夷光一愣,笑意僵在臉上。

  陸見深輕嘆一聲。

  笑意退卻,陸夷光垂眼,踢了踢腳邊的石子,「大哥你別擔心我,我沒事,我之前反應那麼大是一時接受不了,現在已經想通了。我還是我,沒有任何改變,只是多了一點小小的改變而已。」

  「阿蘿。」陸見深喚了一聲。

  他的聲音十分鄭重,陸夷光忍不住抬起頭,望進陸見深漆黑的眼眸里,月光落在他眼裡,透出明亮的光,映著自己的影子。

  「你只要記得,不管發生什麼,我,還有家人都站在你背後,你一回頭就能看見。」

  溫柔的話語溫泉一樣淌過心間,打從心底暖起來,暖的陸夷光眼底發熱,汪出淚,水盈盈一片。

  陸夷光彎起眼睛,顯出月牙一眼的形狀,「嗯,大哥我知道,我不怕。」

  陸見深不禁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頂,「乖,我們阿蘿是最勇敢的姑娘!」

  翌日,陸夷光和南康長公主前往紫陽觀,是陸夷光主動提出來的。她想來祭拜下陸清猗,接受了身份的改變,自然也接受了陸清猗是她生身母親的事實,她覺得自己有必要來上一炷香。

  被摒棄在外的陸見游滿腹狐疑,這幾天全家人都怪怪的,尤其是陸夷光,肯定是發生了什麼大事,可不管他怎麼問,他們都說到時候他就知道了。陸見游挫敗,卻無能為力,氣呼呼的在演武場上拿箭靶出氣。

  這一次祭拜,陸夷光的心境與之前大不相同,望著簡陋的墓碑,心情複雜的一言難盡。

  原來她不是她姑姑,是她的生母。

  腦中浮現僅存的幾縷印象,最後定格在她臨終的畫面上,她摸著她的臉,眼睛裡布滿眷戀不舍,在人生的最後一刻,她最放心不下的那個人是她。

  不知不覺間淚水爬滿了整個面孔,陸夷光擦了好幾次,都擦不干,索性也不再壓制,任由淚水無聲蔓延。

  好一會兒,陸夷光鄭重其事地衝著墓碑磕了三個頭。您放心吧,我之前十六年都過的很好,以後也會過的很好,您在下面也好好的。

  磕完頭,陸夷光站起來,下山。

  才離開紫陽觀沒一會兒,就被人攔住了去路。

  王保半弓著身子,笑容較之以前更加熱情與恭敬,「陛下正在紫霞山莊內,請公主與郡主前往一敘。」怪不得陛下如此寵愛長樂郡主,原來郡主是公主,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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