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萬物復甦,蟄伏一冬的昆蟲從地底爬上來,開始了你方唱罷我登場的表演。Google搜索
聽著此起彼伏的蟲鳴,皇帝漸漸出了神。不是沒想過有朝一日告訴阿蘿真相,卻沒想過會出現這般滑稽的場面。
這話由李瑩玉嘴裡說出來,阿蘿丁點都不信。
可見陸徵和南康這些年待她極好,好的她沒有絲毫懷疑,完全當作一場笑話。
皇帝笑了笑,清猗沒有託付錯人,慢慢的,笑意轉淡。
當年答應清猗將孩子寄養在陸家,是為了讓清猗能時不時看孩子。
這些年他不是沒動過認回阿蘿的心思,自己的血脈流落在外,喚別人爹娘,成何體統。只礙著承諾,不得不按下。
這一兩年相認的念頭冒出來的次數越來越多。
清猗想讓孩子留在陸家,是覺得陸家環境簡單,阿蘿能夠無憂無慮的長大。
皇宮的確不如陸家簡單平和。
然阿蘿已經是個大姑娘了,她今年十六,不是六歲,還有他護著,受不了委屈。她又只是公主並非皇子,無人會冒險針對她,得不償失。
清猗不想孩子認祖歸宗,是為了孩子好。
時移世易,當下認祖歸宗,對孩子更好。
對姑娘家而言,還有什麼身份比公主更尊貴。
公主有單獨的公主府,婚後她不用伺候公婆應付妯娌,可逍遙自在地過日子。
單這一點,就是郡主遠遠比不得的。
皇帝往後靠了靠,撥弄著念珠,年紀越大,越珍惜享受天倫之樂。這孩子長這麼大,他從未聽她喚過一聲父皇,委實遺憾。
「有一件珍寶,出於一些不得已的原因,寄放在旁人家裡,那家人保護的極好,十分珍愛,感情深厚。若是你,你會拿回來嗎?」皇帝輕飄飄地問王保。
王保聽得雲裡霧裡,覷一眼皇帝面容,賠著笑臉兒說道,「既然是寄放,自然是要取回來的,物歸原主才是正理。」
皇帝笑了,笑容和煦。
王保心裡一定,知道自己說對了,白淨的面上也堆滿笑意。
「明兒下午傳南康覲見。」皇帝吩咐。
王保:「嗻。」莫不是這珍寶寄存在南康長公主處,又是什麼寶貝,令聖上念念不忘,王保心裡轉過千百個念頭,面上分毫不漏。
……
南康長公主輕輕嘆了一聲,略作收拾,隨著傳話的小太監前往西苑。
正在西苑當差的陸見深見到南康長公主,目光微微一動,垂首退下。回望殿門,陸見深若有所思地皺了眉。
殿內,皇帝叫起行禮的南康長公主,並賜座。
南康長公主謝恩,入座。
皇帝一個眼色過去,王保帶著殿內宮人退下。
見狀,南康長公主心往下沉了沉。
皇帝開門見山,「今日找你來是為阿蘿的事,朕聽說有人對阿蘿說她並非你們所出?」
南康長公主當即跪下,「請陛下降罪,是臣妹失職。」
皇帝笑笑,「你莫要緊張,朕今兒不是來問罪,這些年你們待阿蘿如何,朕看在眼裡,十分感激。」
「陛下將阿蘿交由我們夫婦撫養,是陛下信任我二人,我與駙馬深以為榮,照顧阿蘿更是我們為人臣子應當的本份,當不得陛下感激,」南康長公主慚愧,「反倒是臣妹有負陛下信任,臣妹母妃略懂醫術,早在臣妹懷孕時便發現臣妹脈象非雙胎。臣妹本該上稟陛下,卻出於私心,隱瞞不報,才險些釀成禍事,請陛下降罪。」
皇帝恍然,原來如此,恍惚記得慶太妃娘家是郎中來著,那就怪不得了。
南康長公主又道,「只這事泄露並非臣妹母妃本意,當年臣妹對母妃說阿蘿是恩人之後,並未據實以告。近來臣妹不慎與母妃舊事重提,被個老媽媽聽了去,不想那老媽媽竟然是瑩玉的人,更想不到瑩玉膽敢以此要挾阿蘿。眼下那老媽媽和瑩玉已經被妥善處置,再不敢胡言亂語。不過說來說去,都是臣妹大意馬虎。」
這皇帝心眼並不大,她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皇帝不至於怪罪她,母妃那邊卻未必,所以她務必將母妃摘出來,至於李瑩玉,總要有一個人承擔後果的,這事本就壞在她手上。
皇帝放在扶手上的手指點了點,「這也是巧了,怪不得你,索性也未鬧得滿城風雨,你起來吧。」
南康長公主再次謝恩,方起身。
「既然已經有不少人知情,與其日後突然鬧出來,被打個措手不及,不如攤開了,也免得擔心。」皇帝不緊不慢地說道。
南康長公主錯愕地看著皇帝,攤開?
皇帝嘆息一聲:「之前阿蘿和老七一起被倭寇劫走,此事知情人更不在少數,紙終究包不住火,一旦風聲傳到京城,阿蘿何以立足。公開了她的身份,任誰都說不出什麼閒話了。」
南康長公主嘴角闔合,皇帝乾綱獨斷慣了,當年帶走小姑子屍骨就沒問陸家意見,這一回也並非跟她商量,而是在通知她,如此和顏悅色是看在她這些年養育阿蘿的苦勞上。
皇帝既然開了這個口,這事便無迴旋餘地,然南康長公主還是想試一下,「陛下所言甚是,只是如何向天下臣民交代?」
「這好辦,靖隆十九年六月,惠妃生下的八公主未滿一天夭折。朕會對外宣布,八公主未夭,實乃八字與皇宮相剋,若養在皇家恐長不大。正巧皇妹幼女夭折,朕便將阿蘿養在皇妹處。眼下經無為道長化解,阿蘿便可認祖歸宗。」
南康長公主微微抿唇,夭折的八公主比阿蘿小了一個多月,而惠妃早已病故十幾年。這說法明面上能應付過去,私底下肯定會有人嘀咕,不過以皇帝威望,想必無人敢觸這個霉頭。
「那阿蘿處,是據實以告,還是?」
「自是據實以告。」皇帝想也不想道,對外這般宣布是為了顧全清猗和阿蘿母女倆的名譽,畢竟清猗是方外之人,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
南康長公主舌尖動了動,她想說讓阿蘿情何以堪,難道皇帝自己忘了,他剛剛收了陸玉簪,躊躇之下,南康長公主選擇咽回去,事已成定局,說出來,讓皇帝知道阿蘿的不滿。眼下看著皇帝對阿蘿疼愛有加,可誰知道這份疼愛有多穩固。
她不只不會說,還會勸阿蘿儘量掩飾這份不滿,不能一點反應都沒有,如此薄情,可也不能反應太大,惹惱皇帝。
伴君如伴虎,南康長公主心臟一縮,隱隱約約的疼起來。
養了十六年,早就跟親生的一樣了,如果可以,她希望阿蘿是她一輩子的小女兒,快快樂樂簡簡單單。
皇帝看一眼南康,「認回她,也是朕想補償她,至親骨肉,對面卻不相識,朕每每想來都難受。朕知道這般違背了清猗的遺言,可清猗的出發點是為了阿蘿好。眼下,認祖歸宗對阿蘿更好,公主比郡主更尊貴,更自由。」
皇帝又笑了笑,「就算阿蘿認祖歸宗了,你也是她養母,依然是在京城裡,照樣能時時親近,朕還會將她的公主府建在你附近,豈不美哉。」
說話到這份上,南康長公主還能反對嗎,不能了,掃了皇帝興致,皇帝該翻臉了。
南康長公主只能道,「這麼大的事,貿貿然告訴阿蘿,臣妹恐她難以接受,還請陛下給臣妹一些時間,允臣妹徐徐告訴她。」
皇帝點頭,「皇妹待阿蘿自信,朕都記著,這些年辛苦你們了。」
「阿蘿乖巧體貼,能養育她,是臣妹的幸事。」
皇帝神情溫和,「得你為養母,也是阿蘿大幸!」
南康長公主笑了笑,得體的笑容在上了馬車之後瞬間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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