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見深走到聽不見看得見的距離外,凝視紅了臉的方遇,輕輕嘖了一聲。記住本站域名
臉龐紅彤彤的方遇咽了咽喉嚨,深吸兩口氣,「唐,唐突姑娘了。」
陸夷光忍著耐心道,「方公子請講。」
方遇忍不住握緊了手心,鼓足勇氣開口,「我欽慕縣主已久,」真的說出口以後,反倒不那麼怕了,方遇一鼓作氣,「我知道如今我只是一介白衣,配不上縣主,但是我會刻苦讀書,考取功名,出人頭地。若得縣主垂青,我必然不負縣主,一心一意絕無二心,不叫縣主受一點委屈,縣主可願給我一個機會。」
說完這一段話,方遇的臉已經紅得能滴下血來,目光忐忑又期待地望著陸夷光。
自己要是拒絕他不會馬上哭出來吧,不過,就算是哭,該拒絕還是得拒絕,方遇不是她喜歡的那一類。
「多謝方公子厚愛,只我無福消受。」陸夷光神情認真,雖然在她看來,方遇有些傻裡傻氣,但是這份心意值得她認真應對。
方遇對這個答覆有心理準備,只事到臨頭依然難受異常,一陣苦意從心底漫上來,苦澀道,「我何處不妥,我願意改,不敢奢求縣主立刻答應,只求縣主給我時間,容我證明一片真心。」
「並非方公子不妥,只是恰巧你非我所願之人,」陸夷光抬眸望了望周圍的楓林,「譬如這片楓林,有人愛它悽美,有人卻覺得過於蕭瑟而不喜,人各有所好,強求不得。」
方遇臉白了白,嘴角輕顫,說不出話來。
陸夷光差點就要覺得自己是個鐵石心腸的負心漢了,幸好她心夠硬,朝他點了點頭,陸夷光毫無猶豫的抬腳離開。
望著決然背影的方遇眼圈泛出紅意,下意識抬起手,又無力放下,只覺得嗓子眼堵的厲害。
陸見深看了一眼,方家這子被家裡寵得天真了些,這點事便如喪考妣,實不像能託付終身的,幸而他不是妹妹中意之人。
「我跟他正經話都沒說過幾句,他就說喜歡我,喜歡我的臉還是喜歡我的身份,一時意亂情迷罷了,待見了我真實性情,只怕就會失望了。」陸夷光老氣橫秋一嘆,「我再也不相信什麼一見鍾情了,那都是見色起意,這種感情來的快去的也快。」想當年她對杜若可不就是見色起意,不過也幸而是一時情意,感情淺,所以在發現杜若愛慕謝存華之後,傷心沒多少,憤怒居多。
陸見深啞然失笑,「那你相信什麼?」
「別笑,我很認真的,」陸夷光痛定思痛,「之前我就是被杜若的臉迷惑了,光顧著他長得俊俏,都沒認真接觸過就和他訂了婚,若是當年我與他多多接觸,也許我就能發現他心有所屬。」
陸見深觀她神情中有懊惱無傷心,便放了心,「那以後若有中意的,你多尋機會接觸下。」
「那是當然。」陸夷光理所應當地點了點頭,「大哥也是呢,這種事,還是得更慎重點。」
陸見深好笑。
語調一轉,陸夷光一臉促狹,「大哥喜歡什麼樣的姑娘,我認識的姑娘多,我可以幫你留意哦!」
「不勞你小人家操心,你管好自己便成。」
陸夷光不滿地哼了哼,「別瞧不起我,真論姑娘們的性情,阿娘還不如我清楚,你等著阿娘給你找,也許還不如我找更方便。」
陸見深笑,「小小年紀就想當媒婆了。」
陸夷光,「別人的事,我才懶得管,不識好人心。」
到最後,陸夷光還是沒能從陸見深嘴裡打聽出他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其實就是陸見深自己都不清楚,於夏蘭盈,她是母親精挑細選出來的,自來婚事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訂婚前他見了兩回,溫良賢淑,想來應該能勝任陸家嫡長媳的重擔,不成想知人知面不知心。
雖然出了岔子,但是陸見深並沒有就此懷疑母親的眼光,這個意外誰也不想,母親只會比他更懊惱憤怒。所以婚事上,他依然憑父母做主。
至於阿蘿在這上頭主意分外大,他也不覺得有什麼不當之處,反而贊同,婚姻對女子和男子的重要程度大不相同,女子一生絕大多數時光在後宅度過,對女子而言,婚姻猶如第二次投胎。
打紫陽觀回來沒多久,就到了南康長公主四十大壽,壽辰前一天是暖壽,只邀請了二房和慶王府兩家來吃酒。明天的壽宴是過給別人看,今天才算是給自己過的。
早早的,蔡氏就帶著兒女過來了,寒暄幾句,陸夷光便帶著堂姐妹去花房玩。大冷天的,還是暖洋洋的花房更舒服。
外頭寒風蕭瑟,裡面溫暖如春,配上香噴噴的奶茶,精緻的各色點心,再是愜意不過。
陸夷光拿了白子和陸初凝對弈,其他姐妹們興致勃勃的賞花。
「沒想到冬天也能看見碧玉蘭,這花房就是好,回頭要不咱們在府里也建一個。」陸詩云愛不釋手地摸了摸蒼翠欲滴的葉子。
陸初凌覺她丟人,瞥了她一眼,「這花房保暖這麼好,都靠這些玻璃,只有皇家作坊才能生產,一年就那麼點產量,不說價比黃金,就是捧著錢都沒處買。」
陸詩云尷尬了一瞬,復又笑,「瞧我這孤陋寡聞的,還是二姐見多識廣。」
旁邊的人都應景的笑起來。
陸詩云無意間看到陸玉簪,計上心頭,「這裡美如春天,若是不畫下來,實在可惜,不如我們來作畫吧。」
幾個小一點的姑娘興沖沖拍手叫好。
陸玉簪面露難色,在楚家,練字都不捨得,更別說學畫,外祖父雖為秀才,也是不會作畫的。回到陸家之後,倒是跟著姐妹們一塊上課,只時日尚短,且錯過了最佳學習的年紀,她的畫作實在羞於見人。
想拒絕的陸初凌把到嘴邊的話咽回去,「好啊。」她不喜陸玉簪,陸玉簪的存在就是活生生在昭告世人父親的不忠母親的難堪。哪怕大姐說,出生不是陸玉簪能選擇的,她們母女也是可憐人,她還是不喜歡陸玉簪母女,就是不喜歡。
陸玉簪繞了下手帕,慢慢放鬆下來,早該習慣了,她越是表現的在意,反倒越能勾起她們的興致。
陸詩云隔著兩排花詢問,「大姐,阿蘿妹妹,你們要參加嗎?」
陸夷光摩挲著棋子,眼睛依舊放在棋盤上,「難得偷個懶,我可不想再提筆。」
陸初凝暗暗瞪她們一眼,待會兒慶王府的姑娘許是要過來,陸玉簪丟人,難道她們就長臉了,「平時讓你們畫畫倒是各種找理由偷懶,今兒倒是勤快了。」
說曹操曹操到,慶王府的人來了,南康長公主派人傳她們過去給老太妃和王妃請安。
請了安,姑娘們的隊伍又壯大了一番,說說笑笑地回花房,走到一半,飄起了雪花。
「今年的第一場雪可算是來了。」陸夷光興奮的伸手接,手上一涼,只留下一點水跡便消失不見,這雪太小了。
「我們去臘梅林那,肯定特別美。」陸初凌提議。
響應者無數,小姑娘多有些浪漫情懷,陸夷光也覺得好,讓人去拿一些斗篷過來,又對陸玉簪道,「你才好了沒多久,還是留在花房吧,那裡暖和。」
陸初凝也道,「你現在受不得寒。」
陸玉簪感激,她自己是不敢掃興的,「那我在花房烹了熱茶等你們。」
陸初凌暗暗一撇嘴,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大姐和陸夷光那麼維護她。
目送她們走遠,陸玉簪才加緊步伐回花房,她攏了攏衣袖,有些涼了,自打受了傷,她體質便不如當初。
經過一棵銀杏樹時,聽見了一聲驚惶的喵嗚聲。
「姑娘,那裡有一隻貓。」翠色驚訝的指著光禿禿的銀杏樹幹,她是蔡氏指給陸玉簪的丫鬟。
陸玉簪抬頭一看,認出蹲在樹杈上的貓是頗得陸夷光喜歡的一隻黑貓,不覺笑了,「黑豆又下不來了。」她記得這隻黑貓特別愛爬樹,十次里有個五六次下不來。
水盈盈琥珀色的眼睛看著樹下兩個人,彷佛在求救。
陸玉簪靠近,目測了下距離,伸出手拍了拍,「黑豆,你跳下來,我接著你。」
「喵嗚~」
哄了三回,黑貓都不肯下來,陸玉簪望了望周圍,視線內無人,大抵在避雪,「翠色,你去尋下人,跟他們說貓在樹上下不來了,他們知道怎麼做的。」熟能生巧,公主府的下人也都習慣了拯救各種犄角旮旯里的貓。
翠色不放安心,「這裡怪冷的,姑娘先去花房,奴婢去找人。」
陸玉簪看了看樹杈上可憐無助的小黑貓,「這點時間不要緊,你快去快回。」
翠色便只好去了。
陸玉簪不死心,繼續誘哄,「黑豆,我這裡有小魚乾,你下來吃好不好……」
任憑怎麼哄,小黑貓巋然不動,一幅本喵很惜命的傲嬌樣。
李恪拜見過南康長公主之後,便隨著陸見游告退。他和陸見游以及弟弟們差著年歲,興趣愛好不同,說不到一塊,且他這個兄長杵在那,一群小的也玩不痛快,便說了一聲,他去藏。
公主府的藏有三層之高,裡頭藏書豐富以萬計,其中還有不少孤本,乃陸家三代人心血積累所成。
陸老爺子想洗去一身商賈銅臭,在買書上從來都不吝嗇金錢。陸父仕途平平至死也只是個縣令,卻是個風雅的,收藏了不少書。陸徵在藏書上比父祖有過之而無不及,是以就有了這麼一座巍巍藏。
行至半路,李恪一頓。
飛雪如蘆花,飄飄揚揚。
挺拔遒勁的銀杏,蜷在樹杈的黑貓,仰著臉的綠衣少女,宛如一幅水墨畫。
綠衣少女似有所覺,側過臉來,眉如遠山目若秋水。
陸玉簪遙遙一福,在公主府遇見過兩回,知道他是慶王府的大公子。
「四姑娘。」李恪走了過去。
陸玉簪有些拘束的笑了笑。
李恪抬眸看著樹上的黑貓,「這隻貓不想下來?」
陸玉簪搖了搖頭,「它下不來了。」
李恪一怔,忽然一笑,「當真是物似主人,阿蘿表妹年幼時,有一回爬上樹也下不來了,深表哥不許人接她下來,說是要讓她長長教訓,看以後還敢不敢爬樹。」
陸玉簪愕然了一瞬,「那阿蘿妹妹在樹上待了多久?」
李恪回憶了下,「挺久的,具體我也記不得了,阿蘿表妹性子倔,不肯認錯,姑姑怕她摔著了,讓人搭梯子抱她下來,她抱著樹幹不肯,誰來就踢誰,把姑姑嚇得直罵深表哥幫倒忙。」
陸玉簪忍俊不禁,一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坐在樹幹上氣鼓鼓踢著腳的畫面躍然於腦海之中。
李恪也笑,「最後深表哥沒辦法,好聲好氣的哄了半天,親自上去才把她抱下來。」
陸玉簪笑意更濃,慢慢的湧出一股羨慕,小時候的她一度非常渴望有一位兄長,「大堂哥慣來疼愛阿蘿妹妹。」
李恪望一眼她舒展開的眉眼,又飛快移開,應和,「可不是,阿游表弟為這可沒少吃醋。」
「三堂弟說著玩的,其實他也疼阿蘿妹妹的緊,一直都是讓著她的。」
李恪笑,「只有這麼一個妹妹,自然都疼惜。」
說話聲遠遠傳來,翠色帶著兩個婆子回來了,兩個婆子手上抬著一架梯子。
見了李恪紛紛行禮,略有些奇怪。
李恪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指著樹上的黑貓,「趕緊抱下來,別凍壞了,回頭表妹又要心疼。」
兩婆子忙開始搭梯子。
不等她們將貓抱下來,李恪便離開。
翠色好奇,「李大公子怎麼在這兒?」
陸玉簪笑著道,「大公子經過的時候見這貓在樹上,奇怪之下就來問問。」
將貓抱下來的婆子順口道,「看方向,李大公子是要去藏,李大公子好學的緊,經常來借書,要不是宗室子弟不准參加科舉,沒準又是個探花郎呢。」
藏里的李恪捧著一本書,卻有些心不在焉。
回到慶王府,他看著書漸漸出了神,好半響,突然站了起來,從背後的書架上拿了一疊宣紙鋪開,開始研墨。
「少爺,側妃娘娘來了!」小廝敲了敲緊閉的書房門通報。
正在提筆作畫的李恪一驚,趕緊將做了一半的畫捲起來藏好,又見一本書倒扣在上面,旋即站起來,出迎。
「恪兒。」金側妃滿眼慈愛地看著兒子,她被關了五個月,前兩天才恢復了自由,「姨娘給你做了一碗雞絲麵,你嘗嘗。」
一眼看見書桌上的書,金側妃欣慰,「看書別看的太晚,仔細眼睛。」
「兒子曉得。」李恪扶著金側妃坐下。
金側妃讓他也坐下,催著他吃麵,「再不吃就要糊了。」又看一眼書桌,「那書是你從你姑姑那借來的?」
李恪應了一聲。
金側妃,「你姑姑那裡藏書多,你多去借來看,不懂得向你姑父和大表哥請教,他們喜歡上進的人。」
吃著麵條的李恪動作一頓。
金側妃抬了抬手,示意下人退下,待書房裡只剩下娘兒倆了,金側妃開門見山,「今兒見到你阿蘿妹妹了嗎,說話了沒?」
「姨娘。」李恪低低叫了一聲。
一聽這語氣,金側妃便沉了臉,「你怎麼就聽不進去我的話呢,姨娘都是為了你好,你祖母和你父王都聽你姑姑的話,你姑父手握實權,娶了阿蘿,對你前途只有好的。」
以前陸夷光和杜若有婚約,她自然沒想過,可那邊一退婚,她就惦念上了。哪怕陸夷光退過婚脾氣也不好,可架不住她命好投了個好胎,在宮裡貴人那也有臉面。
與其讓兒子娶一個無根無基的平民女,那自然是陸夷光更好,若真娶到了陸夷光,兒子這世子之位那就穩當了。
那邊的小雜種才入冬就病了兩回,只怕熬不到春天,不足為慮。可王妃是個精明的,知道自己兒子是個短命鬼,早就把沒娘的二少爺抱了過去。李憬前腳蹬腿去了,後腳二少爺就會被記做嫡子,到時候這個世子之位能不能落在自己兒子身上可就說不準了。
李恪眉頭緊皺,「姨娘,我不是已經跟你說過了,我對表妹並無私情,我拿她當親妹妹一般。何況姑姑姑父那邊絕不可能答應,便是宗室那邊也不會同意。」
「事在人為,只要阿蘿願意,你姑姑姑父自然會想法子讓她稱心如意。咱們兩家是至親,宗室那邊也會酌情考慮的。」金側妃言之鑿鑿,忽的眼圈一紅,掉下淚來,「姨娘還不都是為了你,為了你們兄妹幾個。你做了世子,你才能抬頭挺胸的走出去,你的子孫後代都受益無窮。
你做了世子,你弟弟妹妹才算是有個依靠,在家裡有地位,在外面有身份。你瞧瞧,就因為咱們無權無勢,只是偏房,所以你祖母一個不高興就能把我和你妹妹關起來,你妹妹還不知道要被關到什麼時候。若你是世子,她們顧忌著你的體面,你祖母萬不會這麼草率,王妃也不敢落井下石。」
金側妃抓緊李恪的手,哀哀道,「恪兒,姨娘不會害你的,你就聽姨娘這一回,姨娘都是為了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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