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兩日,到了柳氏的生辰。
各房主母的生辰都是在自家院中過的,都十分低調。
因為國公爺不喜鋪張浪費。
一大早,柳歲歲便帶著親手做的春衫去了紫薇園,在門口碰到沈玉靈,她身邊的丫鬟懷裡抱著那盆『胭脂』,讓人老遠就聞到了蘭花的幽香。
看到她,沈玉靈開心地打招呼:「歲歲,你給母親準備了什麼壽禮?」
柳歲歲將手裡捧著的春衫拿給她看,沈玉靈看了一眼,高漲的情緒一下子就落了半截。
「這麼一對比,顯得我這個親女兒還不如你這個侄女心意足。」
「哪能呢?姑母若是知道這盆胭脂是去夜市里精挑細選的,定會十分高興。」
「真的嗎?」沈玉靈問她,「那你說,母親是喜歡我的花還是喜歡你的衣服?」
「這個……」柳歲歲有些為難,「手心手背都是肉,我覺得姑母都會很喜歡。」
「哼,就你會說話。」
兩人一起進了屋子。
柳氏剛起床,正坐在梳妝檯前梳妝。
柳歲歲見到姑父沈工文也在,還挺意外:「姑父今日莫不是要在家裡陪姑母過生辰?」
沈工文有些尷尬。
他正要解釋,一旁柳氏冷哼一聲:「他日理萬機,哪有時間陪我過生辰,不過是陪吃個早飯而已。」
「你聽聽你說的話。」當著孩子們的面,柳氏如此數落他,沈工文臉面有些掛不住。
他對柳歲歲和沈玉靈道:「遠兒這些天忙著讀書,請假回家不方便,今日你倆就在家好好陪著秋音。」
柳氏,柳秋音。
沈玉靈有些不開心:「父親每年都不陪母親,可您生辰時,母親可都是陪著您過的。」
「你這孩子懂什麼?我每日要按時上值,哪有時間待在家中?」
「可您也有休沐的時間,休沐也沒見您待……」
「行了。」沈工文突然失了耐心。
他一貫溫和,即便是生氣,語氣也不重。
話是對著柳氏說的。
「秋音你也該管管靈姐兒,說話沒大沒小,我是她父親,她卻如此與我說話,眼中對我可還有半分尊重?」
柳歲歲心頭一咯噔。
她忙看向姑母,卻見姑母一臉平靜:「二爺,你再不走,上值可要遲了。」
沈工文看他一眼,微微皺眉,到底什麼沒說,抬腳走了。
見他就這麼走了,沈玉靈氣得直跺腳:「不是說好要陪母親用早飯的麼?母親怎麼讓他走了?」
柳氏沒說話。
柳歲歲站在一旁,看著姑母對著鏡子發呆,心裡說不出的難過。
原以為姑母和姑父相敬如賓夫妻情深,可如今看來,其中苦楚恐怕也只有姑母自己知道。
為了哄姑母開心,午飯時,柳歲歲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地道的蘇菜。
柳氏吃著那道蟹粉豆腐,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
見她哭了,柳歲歲手足無措:「姑母……」
柳氏輕輕搖頭,用帕子拭著眼淚,半響才嘆了口氣:「只是突然想起一個故人,他做的蟹粉豆腐與你做的味道極其相似。」
「姑母若是喜歡,歲歲以後常做您吃。」
柳氏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是將話題岔開,說起了那道松鼠桂魚……
陪著姑母吃完午飯,柳氏要午休,柳歲歲便回了自己的青梔閣。
以往這個時間,她也會午睡一會兒。
但今日卻毫無睡意。
春杳臉上傷勢未痊癒,她讓她去休息了,自己一人坐在臨窗的榻上,窗戶大開,她看著院子裡的那株開得正艷的粉櫻,腦子裡都是姑母落淚的模樣。
心裡很難受,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去做才能讓姑母好受些。
想著姑母,不由得又想到了自己。
她原先一門心思就想嫁個有錢人,當個富太太,生上幾個孩子,富貴一生。
但此刻想來,自己想法太簡單。
姑父雖不能體諒姑母的不易,也給不了她想要的陪伴和情深,但總歸在生活中給了她夫人的體面,二房後院之事,凡事都是姑母說了算,在外人面前,姑父待姑母也算尊重,更重要的是,姑父後院只有姑母一人,不曾納過妾。
放眼整個大曆朝,能做到的沒幾個男人。
柳歲歲想,她可能沒姑母如此好命。
有錢人後院混亂,妾室一群,通房幾個,甚至外面還得養上兩三個……此刻想到這個,柳歲歲突然打了退堂鼓。
有錢雖好,但也得有命花才行。
她不想整日與那些妾室明里暗裡斗得你死我活。
柳歲歲一時之間又犯起愁來……所以到底嫁還是不嫁?
但次日一早,柳歲歲一進紫薇園便聽說昨晚姑父送了姑母好漂亮的一尊玉石屏風,此刻就擺放在內室的多寶閣旁。
再看姑母紅潤的臉色……
即便是沒吃過豬肉的柳歲歲,也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麼。
從昨晚一直堵到現在的一塊石頭也挪開了,因為心情好,早上多吃了一碗五紅粥。
心情一好,她就想干點正事。
畢竟慎安堂那邊還欠了她二百兩銀子。
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對她來說,算是巨款。
於是摘了青梔閣的櫻花,做了一盤櫻花酥酪,等到天黑,她便去了慎安堂。
她到的時候,沈工臣剛換了一身衣服從內室出來。
七星遞給他一杯熱茶:「主子,柳娘子來了,就在隔壁。」
沈工臣沒說話,他端著茶盞徑直去了書房。
七星以為他沒聽見,又跟上去提了一句:「柳娘子給您親手做了酥酪,小的瞧了一眼,色澤正好,您不是還沒用晚飯麼?要不給您拿來你先嘗嘗?」
沈工臣站在窗前慢條斯理地喝著茶水。
見他如此,七星也不敢催,只好站在一旁等著。
直到他將一杯茶喝完,他這才轉身走到一旁的書架前。
目光搜索,停在中間位置。
抬手,他從中間抽出一本論語,拿著出了門。
柳歲歲已經等了好一會兒了,卻始終不見沈工臣的影子。
七星也沒在,她百無聊賴的想著:「堂堂錦衣衛指揮使不會賴帳吧?」
又等了一會兒,才看到姍姍來遲的沈四爺。
柳歲歲起身,待他進屋的那一刻福身行禮:「歲歲見過四爺。」
沈工臣掃她一眼:「坐吧。」
說著徑直越過她坐在首位。
柳歲歲抬頭看他一眼,也坐了下來。
見他手裡拿著一本書,便有些好奇:「四爺在讀書?」
「這是送你的。」沈工臣將書遞給她,「第八頁第二行,你幫我念念。」
柳歲歲不明所以,但還是照做。
她將書翻到第八頁,看著第二行開始念:「以德報德,以直報怨。」
她念完一臉懵:「四爺,您這是何意?」
沈工臣撩起眼皮看她:「你今日來找我作甚?」
「……」
柳歲歲瞬間懂了。
沈工臣要她『以德報德』。
二皇子賞了她十兩金。
但這個機會是沈工臣給她的。
對方很清楚她此行的目的,一上來就拿孔子的話堵她……
柳歲歲氣得暗暗咬牙,臉上卻還要掛著笑:「我來是給您送酥酪的,上次靖遠侯府的事,多虧了您幫忙。」
「就這?」沈工臣勾著唇角,笑得意味深長。
柳歲歲牙都咬碎了。
但臉上卻還要笑得歡實:「是啊,不然還有什麼嗎?難不成是大人覺得虧欠了我什麼?」
沈工臣接過七星遞過來的酥酪。
他拿著調羹,嘗了一口,給出評價。
「太甜了,下次少放點蜂蜜,我不好甜食,口偏淡。」
「……」
愛吃不吃,不吃拉倒。
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