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打算抄。」
成溪兒不緊不慢地轉身,輕紗袖袍在風中輕輕飄動,她唇角銜起淡淡笑意,道:「她若當真敢罰我,去找皇上便是了,本就是她不顧皇命硬闖進來的,管她做什麼?」
何況她明日便走了,現在答應秋月,不過是想免些麻煩罷了。
藍瓔鬆口氣,笑著道:「這就好,那我繼續去曬花了,姑娘你去歇著吧。」
成溪兒輕輕應一聲,明眸里藏著對明日的期待,回到房中。
翌日清早,天光晴明。
成溪兒瞞過藍瓔,給方池悄悄留下些銀兩,便混入出宮採買的隊伍中,順利離開宮廷……
街市喧鬧,成溪兒站在車水馬龍的市井,眸光仍有些恍惚。
竟真的出來了,這般容易。
只是……
她該去哪裡?
環顧著四周,成溪兒微嘆口氣,先拐去犄角旮旯,將自己臉和手塗黑,點了痣和斑點,又換了身粗布衣裳,才重回市井。
既然暫時無法離京,那便先找一份雜活吧。
長工需要籍契,短工不問身世來歷,她打算先去看看,是否能聘上短工,幾日幾日地做著,待到月底先同陳明逸見面,再說後面的事情。
成溪兒背著包袱到了僱工的地方,男女分得鮮明,她走到女工隊列,等著人領。
不多時,便有一人瞧見她,仔仔細細打量兩眼,似有幾分嫌棄,卻還是問了句:「都擅長什麼?」
「做飯。」成溪兒故意壓著嗓音,「從前在貴人府上做過,會些花樣,當然,若是有其他生計也成的,最近家裡遭了難,實在是需要錢,還請您行行好。」
女人又細細盤問了幾句,問她在何處做過,都會什麼菜式,便將她給領走了。
「算你走運。」她說,「正巧有人家需要廚子,但要求高,許多人都聘不上,你到那裡且先露兩手,若是能被看上,才能留下,可明白?」
「明白的。」成溪兒連連點頭。
眼前女人自稱李大娘,是專門為府邸尋短工的,讓成溪兒過去,也不過是先前的廚子病了,先頂上幾日罷了。
她一路絮絮叨叨地說著,直到目的地,成溪兒才知是何處,不由錯愕睜大眼眸。
「張府……大理寺卿?」
「喲,挺有見識的嘛。」
李大娘看著她笑了笑:「這可是好差事,你若當真有本事,說不定還能留下了,可得好好表現,知道嗎?」
成溪兒遲疑著點頭,已經有退意了。
張文君是見過她的,即便她現在喬裝改扮,但也能看出些許原貌,說不定就認出來了。
李大娘回頭見她拘謹害怕,笑著道:「你怕什麼,大理寺卿雖然管案子,可你若沒犯事,他又不會抓你,何況平日裡都是夫人管家,你在後廚怎麼可能見到男主人。」
成溪兒一想也是,都說君子遠庖廚,無論是侯府、王府,她從來都未看見主子進廚房。
一同去了廚房,便見原本的廚子正手纏繃帶,聽說是不小心摔斷了,這才請新的人。
她親自考核,成溪兒不敢表露得太厲害,若是壓過了原本的廚子,怕是人家也不願意留著她搶飯碗,因此規規矩矩地做了幾道菜。
那人嘗了嘗,沖李大娘點點頭,李大娘便又領成溪兒見了張夫人。
夫人是溫和的人,只問了她的姓名,便放她去做活了。
李大娘笑著道:「那雲姑娘,你便在這裡先做著,我且先走了,待這邊結了工錢,你再來找我,我給你介紹活兒。」
雲湘,是成溪兒在此處的名字,借用了母親名字的前兩個字。
她謝過李大娘,客客氣氣地將人給送走了,再回到廚房,才算是松下一口氣。
這樣也好。
成溪兒想著,俗話說燈下黑,越是危險的地方,便越安全,誰又能想到,她跑到大理寺卿的府上來做廚娘了呢?
踏實下心,她便打量著廚房,本本分分地做事。
熬過些時日,等見了陳明逸,她便想辦法遠走高飛,再也不回京城這地界了。
她眼眸明亮,心中充滿了希望。
入夜,綿綿細雨飄灑在京城,洗刷掉了夏日的暑熱。
此時此刻,皇宮。
寧妃跪在地上,脊背挺得筆直,忍受著沈君凌的怒火。
「嘭!」
又一茶盞飛來,砸在她的身側,沈君凌胸膛起伏,蒼白唇瓣微啟,正欲開口,卻是猛然咳嗽數聲。
徐志陵連忙撫著他的背後,「哎喲」地勸:「皇上可要仔細著龍體,什麼人丟了,都比不上您的身體。」
沈君凌用力揮開他,眸中噴薄著怒火,氣得笑了:「真是好啊,朕費心思弄回來的棋子,竟被你這般給放了,寧妃,若不是朕自小同你相識,知曉你的本性和心思,此刻便當真要懷疑你的立場了。」
寧妃跪在地上沉默不語。
「算了。」
沈君凌氣悶片刻,揮手道:「回去歇著吧,別跪著了,是朕小看了那女人,未想到她這般不安分。」
「那皇上……可要派人找嗎?」徐志陵詢問。
「找?」沈君凌冷笑,「一個無足痛癢的女人丟了,朕大張旗鼓地去找,你覺得外人如何看朕?」
不會有人知道這是他的棋子,只會覺得成溪兒是一個最下等的奴婢罷了。
徐志陵不敢作聲,看得出,這回他是當真惱了。
……
宣王府。
洛寒跪在地上,匯報了成溪兒離宮失蹤的消息。
座上的男人許久未應聲,室內溫度一降再降,窗外綿綿的細雨,仿若是變成了深秋的寒雨。
桌上燭光明滅不定,沈清朔的俊臉陰晦不明,看不出息怒,也沒明顯的火氣。
他轉頭望向窗外連綿的雨,忽響起此前在樹林中,也是差不多的雨,她踮腳將衣裳罩在他的頭頂,那般真摯地同他說:要成為他的助力。
她還說,哪怕他不要她,她也會自己爬回宣王府。
沈清朔薄唇莫名泄出一聲笑,卻是涼涼的,心頭莫名揪緊。
從陳國舅造反那夜起,他射出的那一箭,便將兩人間的誠摯純粹給斷了。
是他把人推遠的,但他不允許成溪兒逃離。
眸光冷厲數分,沈清朔薄唇翕合,一字一句地道:「給本王找,不惜一切代價,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