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君抹淚離開,沈清朔端起茶慢飲。
名貴的君山銀葉在唇齒間留香,他卻覺沒什麼滋味,反懷念起成溪兒各式各樣的花茶、涼茶。
如今她一走,他不僅是茶沒得喝了,此前說要釀的酒,也沒了下文。
垂眼看著掌中茶盞,他不自覺便開了口:「她今日都做了什麼?」
洛寒知曉沈清朔口中的「她」是指誰,規規矩矩地回答:「成姑娘今日泡了茶,送去見了皇上一面,此後便一直在溪凌台。」
沈清朔微頓,忽而被氣笑了。
她倒是適應良好,這便開始討好新主子了,是想要將從前對他做的,全部都為沈君凌做一遍?
想到種種可能的畫面,他臉龐陰雲密布,瞬間便冷寒到了極點。
「嘭。」
掌中的茶盞又碎了,他陰冷地看著碎瓷,心中怒火卻未消減。
洛寒大氣不敢出。
自前日將成溪兒送走後,沈清朔便沒有什麼好臉色,日日脾氣都很大,整個王府都是戰戰兢兢,無人敢靠近書房半步。
沈清朔薄唇擠出絲譏諷,涼颼颼地道:「皇帝竟然這麼喜歡美人,明日再給他送一批進去。」
榨不干他。
洛寒這回連聲都不敢應了。
夜裡,綿綿細雨落下,洗去夏日的燥熱,帶來絲縷清爽。
成溪兒站在半開的窗前,望著院子裡被雨淋濕的花,眼裡浮現出陣陣涼色。
藍瓔輕聲道:「姑娘,不將那些花收回來嗎?曬了整整一日,這樣一淋,便全都毀了,您明日還要拿去給皇上的。」
「就這樣,挺好。」
成溪兒將窗子關了,眼底夾雜著一點笑:「明日我去請罪便是了。」
藍瓔不理解,明明收起來就好,為何偏要自己受罪。
但後宮女人爭寵手段多,她也沒有多說什麼,由著成溪兒作。
「你也回去休息吧。」成溪兒看著藍瓔道,「順便麻煩你看好碧瑛。」
「我明白。」
藍瓔微微嘆口氣,撐傘走入雨幕中,向後面的房間走去。
她和碧瑛住在同一間,碧瑛聽命於秋月,若秋月有什麼指示,碧瑛必定會有動靜。
她是會些功夫的,耳力嗅覺都比旁人好,碧瑛若有動靜,她都能察覺。
沈清朔要她監視成溪兒,成溪兒便也順勢利用她。
……還是燭香坊好,她心裡默默想著。
清晨,雨過天晴。
成溪兒梳妝出門,見那桌上曬著的花已經徹底不能用了,便看向碧瑛和兩個太監:「我不是叮囑你們,要好好看著這些花嗎?怎麼都沒人出來收?」
碧瑛撇撇嘴:「昨晚下著雨呢,姑娘也該體恤我們才是。」
「不是我體恤,而是這些都是皇上要的。」成溪兒道,「若是我自己用,無論你們怎麼折騰,我都不會在意,可耽誤皇上的事情,誰能擔待得起?」
碧瑛更不屑了。
不過是想要爭寵罷了,弄這麼多花樣也不嫌累的。
現在自己爭不了寵了,便來怪罪旁人?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出身,有什麼資格來指揮她?
碧瑛索性翻個白眼,直接走了。
藍瓔在旁道:「我便說了,姑娘昨晚應當收起來的,你看……」
「藍瓔。」成溪兒徐徐開口,話語溫和,卻不容置疑:「現在開始記住,昨晚我們都沒留意花被澆濕,我昨日回來後,便讓他們留意,現在出了事,也不是你我的責任,明白?」
藍瓔愣一愣,低聲說了句「明白」。
成溪兒看看日頭,在院內磚地走了一圈,選了日頭最毒的位置,撩起裙擺緩緩跪下。
藍瓔眼皮一跳:「姑娘!」
成溪兒未理,將身子跪得筆挺,神情從容。
兩個太監看她這樣,都是暗暗發笑,不知道她這是在做什麼,只覺得是傻透了,竟自己罰自己。
方池從另一邊走過來,便看見她在當中跪得筆直,忙跑過來道:「這是怎麼了,姐姐,有人欺負你嗎?」
「沒有。」成溪兒平靜道,「你不用管,去做你自己的事情。」
方池張張嘴,剛想說什麼,就見徐志陵領著一隊人過來。
本是笑容滿面的大太監,在看見眼前這場面時,也是滿臉驚訝,口中「哎喲」著走過來:「成姑娘,你這是在做什麼?」
成溪兒沒答,先反問了他:「敢問公公是來做什麼?」
徐志陵道:「自然是來取曬好的花,皇上昨日喝了姑娘的茶,很是喜歡,在姑娘你說會自己曬花後,皇上不放心宮裡其他人的手藝,就等著來拿花呢。」
「那怕是要讓皇上和公公失望了。」成溪兒道,「是我不好,讓那花淋了一夜的雨,現下都廢了,因此特在這裡等待公公。」
「這……」
徐志陵到那桌上一看,那花先是曬過,後又淋了雨,確實有些不能看了。
事已至此,藍瓔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想到方才成溪兒的話,她眼眸一轉,便「撲通」一聲跪下了:「公公,這實在不是我家姑娘的錯,還請公公明鑑,昨日姑娘從養心殿回來後,便特意吩咐了碧瑛和小福小貴,要他們定要看好花。」
「姑娘本是覺得他們都是宮裡的老人,交給他們定然放心,又因頭疼睡得早,也根本不知道下雨的事情,誰想他們竟然沒有一個人出來收花……」
藍瓔咬咬唇,瞪向旁邊的人:「方才姑娘詢問,他們卻還振振有詞,稱下了雨,姑娘不該讓他們出來收花呢。」
「藍瓔。」
等她都說完,成溪兒才開口阻攔:「本就是我自己的差事,是我的過錯,何必牽扯他人,是我昨日答允皇上,卻未能做到,還請公公責罰。」
徐志陵安靜聽聞,算是明白了怎麼回事。
他在皇帝身邊多年,又是這宮裡的首領大太監,對下自有一股威嚴在。
才將臉板起來掃過去,碧瑛和小福小貴便都跪下了,個個神情惶恐。
徐志陵冷冷道:「既然覺得在這裡當差太辛苦,那便去掖庭吧,也省了你們有才無處發揮作用。」
「公公、公公饒恕!」碧瑛忙道,「昨日、昨日姑娘根本沒有吩咐過,奴婢、奴婢不知道是……」
「放肆。」徐志陵話音愈發冷厲,「無論有沒有吩咐,你們在此當差,難道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嗎?竟然還怪起主子沒吩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