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錦蘸了藥水，一點點塗抹在沈檀音側臉的一點疤痕上，待干後又塗了霜質的藥膏，等待肌膚自行吸收。
沈檀音微抬一下手，想碰，又克制住了，只輕聲道：「姑娘，我這臉上有點癢。」
「癢是正常的。」雲錦顯出點笑意，倒更輕鬆幾分，「癢說明是要結痂脫落，說明這傷能從肌膚上掉下來，殿下且先忍忍，看是否有其他症狀。」
沈檀音乖順聽話，強忍著沒有去碰，片刻後又說有些刺痛。
雲錦細細看了，眉梢微蹙。
江蘺在旁緊張問：「怎麼回事，不成？」
雲錦沒說話，只細細觀察著，最後將藥膏用清水給擦去，又給沈檀音塗了些保養的花露，嘆口氣道：「溫和方式怕是不成了，我想著讓疤痕自己結痂掉的，但殿下說疼，看來是這傷太久，已經和臉連成了一片。」
沈檀音眸中浮現出一絲失落，就聽雲錦繼續道：「所以，要看殿下是否願意，用個極端的法子。」
「……怎麼極端法？」
「用藥泡軟，將疤痕用刀子給刮去，再塗藥治療。」雲錦狠狠心腸道，「刮掉疤痕後，必須每日塗藥，不能讓傷輕易痊癒，要先修復內里的肌理，再等結了點新肉，用藥物祛疤，這段過程最少需要半個月，長的話要一個月，殿下怕是要每日都痛著……」
沈檀音臉龐微微泛白，顯然是被嚇到了。
江蘺怒道：「這什麼古怪的偏方，便是太醫都沒有這樣治療的，難道真要由著你折磨殿下一個月？」
這若能治好……便算是付了代價，可若治不好，那算是什麼？
雲錦道：「我只是提議，殿下若是不願，我自然不會做什麼，全憑殿下決斷。」
饒是成溪兒，都覺得這法子太偏激，忍不住開口道：「不能調配一下藥，改得溫和些，讓殿下疤痕自動脫落嗎？」
「就是！」江蘺在旁附和。
「不成。」雲錦咬定道，「我今天帶過來的藥，已經是最溫和的配方了，再去掉藥性，便沒有用處了，若是再早兩年，或許這方法是行的，實在是脫了太久……」
她又繼續道：「若再放兩年，疤痕徹底軟下來，便是誰來都沒用了。」
沈檀音略有些無助地看向女醫官，女醫官皺眉道：「從沒聽過這樣的方式，殿下您這傷和普通傷不同，也不是挖去腐肉再長的道理，老實講，我不是很建議您接受。」
雲錦站在那裡沒說話，方式是極端，若換她來選，也是要猶豫的。
成溪兒再度問她：「你當真有把握嗎？」
雲錦思索一下：「九成把握，不能保證痊癒，最後可能會留下點痕跡，但只要上妝遮掩顏色，便不會看得出來。」
江蘺氣笑了：「把上面一層去了，臉可不就平了嗎，你這是什麼庸醫！」
「不是這樣的算法。」雲錦搖搖頭道，「以長公主現在的程度，如果不用我的藥，即便是刮去上面一層，也是要重新再長回來的，我想這位醫官應該是明白其中緣由。」
成溪兒抿抿唇，蹲身下來勸道：「殿下，試一試吧。」
「喂！」江蘺徹底怒了，「你別給我搗亂，小心我打你的板子！」
成溪兒沒理她，眸光認真地凝視著沈檀音：「哪怕是死馬當活馬醫呢，情況也不會比現在糟糕，一個月的痛苦……我相信殿下能忍的，您這麼多年的委屈都受了，不是嗎？」
沈檀音抿抿唇角，輕聲道：「若受一個月的疼痛，能讓我好起來，我自然不會猶豫，可……」
就怕是好不了。
這些年，她實在是試過太多法子了，可這臉始終好不了，倒生生將她心氣給磨沒了。
成溪兒沒有再多說，只等著她最後的決定。
江蘺瞪了她和雲錦一眼，數次想要勸什麼，最後又什麼都沒說出口。
最後，沈檀音咬咬牙，道：「好，那便試這一次。」
「殿下！」
「這麼多年都受過來了，不差這一個月。」
沈檀音話音仍有點顫抖，勉強擠出點笑容：「總歸是有希望的，萬一能好呢？」
「您怎麼還是這麼單純。」江蘺跺跺腳，「多少郎中從您這裡騙了錢，讓您遭了多少罪，您都不記著的嗎！」
「最後一次了……」
沈檀音嘆口氣，眉宇間積攢著淡淡的失落和疲憊，當年奪嫡時她在中間為難，宮裡打起來的那一夜，有人失手毀了她的容顏，自此便是她的噩夢。
原本談好的駙馬沒有了，甚至有許多人造謠稱士兵將她當成宮女欺辱，甚至太后逼她以白綾了結……若非沈君凌和沈清朔一同護她，她可能早就沒命了。
而這些人，這兩位皇兄也給她尋了不少名醫，卻都沒什麼用處，後來他們便不找了，想來是放棄了。
可沈檀音不甘心，也不願意接受這樣的結果，這已經不是容貌不容貌的問題，而是毀容背後給她所帶來的東西。
人人都說她單純柔善好欺負，可她也是有心氣的，她想堂堂正正地站出去，再無人嘲笑她，她想要駙馬後悔，也想讓那些趨炎附勢的牆頭看清楚，她也是能重新立起來的。
因此這麼多年，哪怕是被騙，她也沒放棄過。
江蘺紅了眼眶，知道她這些年有多不易，咬了咬唇，她逼著成溪兒和雲錦道：「既然是你們說的，那你們便給我立一個軍令狀，若是能治好我們小姐，那自有賞賜，可若治不好……便要你們項上人頭來頂！」
「江蘺。」
「殿下，如此才好叫她們知，您不是這樣好欺騙的！怎麼樣，若是現在磕頭認錯，殿下還能原諒你們，若當真操刀做壞了事，別怪我們沒給機會！」
雲錦流露出幾分遲疑，她方才說得很明白，並無十分把握，說不定最後還是要留下一點痕跡。
成溪兒卻毫不猶豫道：「好，我同你們簽。」
雲錦睜大眼眸，錯愕道：「溪兒！」
成溪兒回眸看她，定定道：「我相信你，你定要治好長公主。」
她暗暗捏了下雲錦的掌心，傳遞著只有她們二人知曉的東西。
治好沈檀音，也好為她們自己鋪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