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轆轆行出皇宮，京城夜景繁華，此時距離宵禁尚早，正是最熱鬧的時候。
成溪兒縮在馬車一角，卻融不進這股熱鬧中，沈清朔直勾勾盯著她的目光，讓她十分不自在。
「怎麼，這會兒開始裝膽小無辜了？」沈清朔靠坐在車上，深邃目光里洇著涼涼的笑，話語也涼颼颼的。
成溪兒雙手乖巧放在膝上，聞言輕聲道：「我不明白您在說什麼。」
話音落下，一隻大手便擒住她下頜，迫使她抬起頭看向他，沈清朔眸色深深，傾身靠近她這邊，一雙眼仿佛能輕易將她看透一般。
他捏著成溪兒，語調淡淡平和：「在本王面前裝什麼，你這樣的表情，真當本王完全看不出？若真想藏，便別擺出一副驚慌心虛的樣子來，我看你做事倒是愈發膽大，怕是方才也起了殺心吧？」
否則她何至於這樣慌亂。
成溪兒目光微微閃躲，卻仍舊不肯承認。
沈清朔不逼她，只是淡淡道：「在京城虎狼窩裡混，你是需有狠心，但因著一點狠心便惴惴不安、將慌亂都擺在明面上，說明你心思仍舊太純。回去再多讀讀史書，不要為一點小事就憋悶數日。」
成溪兒沒說話，低垂眼眸看著自己的掌心。
「吁！」
馬車忽在此時急停下來，成溪兒一時不察，險些便跌出去，好在是沈清朔在旁拉了她一把。
「什麼人！」馬車外，已有侍衛在訓斥，「宣王府的馬車，也是你們能隨意衝撞的？」
「宣王、宣王……王爺救命，救救奴婢！」
馬車外傳來熙攘爭吵和怒罵，成溪兒聽聞女子的求救聲，卻是萬分熟悉。
她撩開車簾向外一看，便看見了一張並不陌生的臉。
「霜兒！」
是同她在侯府一起長起來的姐妹，後來被顧枕眠送人，便再未見過，不想在這裡又碰見了。
霜兒正被兩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拉扯著，聽見這話抬起頭，便看見是成溪兒。
她頓時目光一亮，含淚哭求道：「溪兒，救救我，我願意給你當牛做馬，怎麼都成，但我不想入了青樓，一輩子都受人凌辱，求你救救我。」
成溪兒看她這般落魄模樣，心中難受，忙下了車去扶人，卻被對面的男人給擋開了。
「這是我們府上的人，夫人要發賣，旁人都沒資格管。」壯漢氣焰很是囂張，「憑她是王府的人還是怎麼，都要按照規程辦事！」
沈清朔微微眯一下眼，坐在車內穩如泰山，並未開口多言。
霜兒死死保住成溪兒的裙擺，眼裡都是淚水和哀求，身後男人死命扯她沒扯動，便打算打人。
成溪兒眸光微厲，覷準時機接住那人的棍棒，借力打向另一人的棍子，讓他們都齊齊退了一步。
沈清朔眉梢微挑，唇角掀起點淡淡的笑。
那兩個怒了，指著成溪兒罵：「哪裡來的小丫頭，你敢……」
「我買下她了。」成溪兒先一步開口，堵了他們的話，「都是一樣的賣，你們賣給我，回去將銀子交了，也算是有交代，我再多給兩位大哥些銀錢，怎麼樣。」
謾罵的話語堵在了喉嚨里，誰都不會和錢過不去，兩人目光相撞，彼此對視一瞬，其中一人便拿出契紙，道：「成啊，那就一口價，四百兩銀子！」
四、四百兩？
霜兒兩眼一黑，噙著淚罵道：「你們這是坐地起價，哪裡要這樣多，即便是青樓，都不會出這些價錢。」
「閉嘴！」男人冷聲罵道，「這是你的身價，高點不好嗎，還是趕著想要賤賣？」
另一人也跟著道：「就四百兩，你買不買？」
霜兒臉色蒼白，已經是沒什麼指望了。
若幾十兩、一百兩的，她或許還有臉求求成溪兒，日後說不定能還上，但四百兩……即便成溪兒肯，她也是沒臉要的。
成溪兒抿抿唇角。
她現在手頭統共就三百兩，還等著和陳明逸商量開店的事情，若是給出去，這店便沒指望了。
但人命關天，若能買回來……
咬咬牙，成溪兒道：「三百兩，你們若肯，現在便可訂下契書。」
這價格已經很高了，他們賣到青樓去，憑著霜兒的特殊，頂天不過是百兩。
但貪心不足蛇吞象，兩人見成溪兒如此重視，便死咬著道：「就四百兩，你三百兩都拿得出，再加一百兩能如何？」
他們作勢上前來，去扯霜兒：「既然你不肯，那就算了，我們將她賣去青樓，說不定往後能長久得到分成，這種稀罕的女人可少見，少不得青樓媽媽也喜歡。」
霜兒心死了，淚水不住從眼眶落下。
她不想去青樓，卻也不願成溪兒為她出這樣多的錢。
成溪兒下意識去拉她，壯漢見她生得更美，這半天也不見宣王說句話，只當她是尋常受寵的丫鬟，打算揩揩油。
大手伸出，連衣角都未碰到，一把摺扇便飛過來，重重打在他的手上，痛得他嚎了一聲。
有沈清朔出手，宣王府侍衛利落地將人給按倒在地。
「你、你們要做什麼！」壯漢色厲內荏地喊，「我們手中有這女人的契紙，她身為賤奴，便是能隨便由我們處置的，即便是宣王，也沒資格管我們！」
沈清朔從馬上徐徐下來，深邃冷眸徐徐落在他身上，不輕不重地吐出句話：「是嗎？」
兩壯漢當時便一凜，不敢再言語。
「人，本王要了。」沈清朔冷聲道，「契紙拿出來。」
「那銀子……」
「你們是哪家的？」
洛寒打斷他們的話，冷冰冰地道：「憑你們衝撞宣王府的馬車，我將你們殺在這裡，也沒人敢說半句不是，倒是想問問你家主子，敢不敢朝我們王爺要銀子。」
兩人戰戰兢兢地低著腦袋，半句話都不敢說了。
「契紙呢！」
洛寒將劍向上滑出半分，目光冰冷。
壯漢哆哆嗦嗦地奉上了，再無方才半點囂張。
那契紙，洛寒和沈清朔都沒接，成溪兒便接了，仔仔細細確認後，又讓霜兒細看對不對，直到確認了，才將那兩人給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