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鳴也沒想到,這才進自家店門,就被手下員工使喚了。再一看林軒對面,是個帶著眼鏡,頭髮稀疏,帶著眼鏡,顴骨有點高,山根底陷,長相略顯刻薄的老人。
「喂,好歹我是老闆啊。你這使喚我的架勢,是不是也太順手了?」
從長相和對話,他也看出了老人的難纏,他怕麻煩,打心裡也不想跟這種人打交道。但開門做生意,沒有挑選客人的權力,遇上了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說話的時候,齊鳴也走到了近前。
老人跟個視察工作的幹部一樣,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扶了扶眼鏡,一言不發的審視了一番。
「到底怎麼回事兒?」
齊鳴掃了眼櫃檯上的粉彩天球瓶後,再次看向林軒,詢問眼下情況。
林軒跟見了救星一樣,語速極快的道:「這位周先生,想讓我們幫著鑑定一下。我不看真,但他老人家不認同,你再給看看。」
麒麟堂確實也提供鑑定業務。那這麼看來,還真不能怪老人家事兒多。
如果是把東西賣給店裡,講不講清楚,在店裡。但人家花了錢,找你鑑定,想要弄個清楚明白,至少給出的理由能說服他,倒也合情合理。
「你是老闆?」
周姓老人趁著沒人說話的空檔,插嘴詢問。
「對,我是。」
「怎麼又是個年輕人。你們店裡就沒其他經驗更深的鑑定師了?」
老人這語氣和態度,透出了濃濃的不信任。
「周老,我們是新店,目前就我倆負責鑑定。我倆是年輕,但都算科班出身,尤其是剛剛給您鑑定的這位林掌柜。
他是燕大考古系高材生,家裡還是收藏世家,自小接觸,經驗上絕對沒問題。」
「他?!」
周老爺子一指林軒,音調拔的老高,語氣還有那麼點誇張:「他連蛤蜊光都能看錯,還收藏世家?」
「周老先生,您這瓶子上得光確實不對!沒到年代!」
再次被貶低,林軒也有點上火,立刻開口替自己辯駁。
只是這麼一來,老爺子的倔脾氣也上來了,眼看兩人要再吵起來,齊鳴只能夾在中間活起了稀泥,先瞪了眼林軒示意他先閉嘴,少說兩句,隨後又把老人拉遠些,安撫道:
「周老,您消消氣,都是搞收藏的,意見不統一也很正常。而且您是來鑑定,不是來這兒置氣吵架的,犯不著為了這麼點事,動肝火。
這樣,讓我先看看。要是東西沒問題,問題出在他身上,我扣他工資。如果東西真有問題,我也指定給你說出個所以然來。
您要是不認可我說的,那今天這筆鑑定費,我也不收您的。」
「哼。」
老爺子鼻子出氣,朝著林軒重重一哼:「要不怎麼人家能當老闆,你只能當員工呢。」
不輕不重的諷刺了林軒一句,出了出氣,他才朝齊鳴甩甩手,示意他先看。
「那您稍等,我先看看。」
齊鳴面上笑嘻嘻的打了聲招呼,心裡也在嘀咕,相由心生,這老爺子的心眼是真不大。
嘀咕完,他走回到櫃檯前,拿起了那件天球瓶。
瓶子個頭著實不小,高有50多厘米,瓶口直徑也有10厘米。
器型是典型的天球瓶造型,直口,直頸,腹渾圓,圈足,胎體潔白,釉質粉潤如雪,胎釉渾然一體,修胎極為規整。
瓶身上用粉、綠、白、褐等色採用沒骨畫法在瓶體上繪出濃淡相間、層次清晰而富有立體感的桃樹一株。
樹枝自瓶底,沿腹部蜿蜒而上,枝繁葉茂。枝杈間用濃淡相宜的粉白色,勾勒出一顆顆,果實飽滿的壽桃。
齊鳴數了數,一共9隻。除了這些壽桃,還有5隻造型別致的蝙蝠,隱匿於枝葉之間。
單從畫工和器型上看,這件天球瓶構圖疏密有致,繪畫精細工巧,造型碩大挺拔,彩繪技法嫻熟,畫工精細工整,是一件不錯的藝術品。
「來,給我搭把手。」
欣賞完了花瓶外觀後,就該到底款了,齊鳴朝著林軒招呼一聲。
林軒這會兒還有點怨氣,拉著個臉,不情不願的扶著瓶口,緩緩傾斜,露出瓶底。
齊鳴俯身彎腰,看向瓶底。
底部是<大清雍正年制>,篆書六字款,字體工整清晰。
但這款一出來,齊鳴也知道這瓶子假在哪兒了,他拿出手機,照著底款拍了個照,隨後和林軒一起,將瓶子重新擺正。
在心裡想著過會兒的措辭,同時望氣術一開,做二次驗證,以防萬一。
就這麼裝模作樣的又看了3分鐘,齊鳴才從這天球瓶上收回目光,再次看向了周老。
「周老,這瓶子確實不是正品。」
他這話一出,老爺子的臉一下子就拉了下來。
「哼,果然嘴上無毛,辦事不牢。你也沒比那小年輕好哪兒去。算了,就當我倒了血霉,進了你們店,找氣受的。」
周老爺子說完,就要去拿瓶子,打算就此摔門而出了。
要被他就這麼走了,以他的脾氣,指不定怎麼編排麒麟堂。想到這,齊鳴不著痕跡的伸手一擋,攔在了老爺子身前。
「你這是什麼意思?」
這回,周老爺子的臉色更差了幾分。
「周老,你就不想聽聽我判斷它假的原因?還是說,你把東西送來,就是為了聽漂亮話的,壓根聽不進一點不同意見?
如果是後者,那我當我沒說。」
話落,齊鳴也收回了手,朝著門口做了個請的手勢。
「哼,那你就說說,假在哪兒。要是還提什麼蛤蜊光,就算了。」
「蛤蜊光確實有點問題,但更大的破綻不在這上頭。」
齊鳴把剛剛拍的底款照片找了出來,遞給他:「老爺子,按照下面的款,這是雍正官窯,粉彩九桃五蝠天球瓶。」
「對!」
「那老爺子,上頭有幾個桃子?」
齊鳴才問完,周老爺子想都沒想,便給出了答案:「九個!」
「破綻就在這桃子的數量上。」
「數量?」周老爺子還以為齊鳴要從釉彩,胎底這些方面出發,沒想到卻把矛頭指向了桃子的數量。
「您老聽過<雍八乾九>嗎?」
周老爺子搖頭。
齊鳴指著桃樹上的桃子道:「雍正朝和乾隆朝時期,都有把桃子作為題材的粉彩瓷。這雍八乾九,指的就是桃子的數量。
雍正朝是八個桃子,乾隆朝是9個。你這瓶子落的是雍正的款,但桃子數量卻是九個,明顯就不對了。」
「你既然說的這麼肯定,那你說說,為什麼是雍正朝的是8個桃子,乾隆的是九個?要是說不出個所以然~
哼,什麼雍八乾九,那就是你現編的!你這性質,比他還惡劣。」
「雍八乾九是前人總結的規律。至於原因,我還真不知道。可能是皇帝喜好,可能是某種忌諱。」齊鳴不理會面前老人表情的嘲諷,繼續解釋道:「歷史上不能解釋的多了去了,我要什麼都知道,那才怪了。
您老要還不信,可以送去魔都任何一家大型拍賣行,就說你手上有一件畫了九個桃子的雍正粉彩,看看他們是什麼反應,想來就能有個結果了。」
「哼。你不說我也這麼打算的。」
撂下了這句話,老爺子抱起瓶子就往外走,那嫌棄又厭惡的樣子,不知道還以為齊鳴他們對他做什麼了。
至於鑑定費,那自然也沒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