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學那會兒,有人惡作劇,趁他睡午覺的時候,在他耳邊用指甲刮黑板,那種刺耳的噪音,齊鳴現在回想都還會下意識的打個哆嗦。
小傢伙用指甲撓玻璃的動靜,成功的讓他回憶起了這段不算友好的回憶。
沒辦法,他也只能起身走過去,俯下身,雙手放到小紫肋下把它給抱了起來。
小紫雖然凌空抱起,但一雙前爪還是對著玻璃櫥窗不停滑動,嘴裡發出一陣,帶著焦急的嗷嗚聲。
「乖一點,別鬧。」
齊鳴單手將它環進胸口,同時也看向了玻璃展櫃。
柜子里有花瓶,有奇石,有玉器,還有手錶,名包。這兒是典當行,想來擺在裡頭的都是別人沒有贖回的典當物品,被拿來裝飾。
至於是不是死當,就不清楚了。
齊鳴簡單掃視一圈,指著一條鑲嵌了黑色寶石的項鍊,低頭詢問:「你喜歡這個?」
「嗷嗚!」
小傢伙腦袋瓜點了點,聲音里透露出的情緒概括起來就倆字:「想要。」
「先等等,我過會兒幫著問問。要是人家不賣,我再給你買更好的。」
齊鳴一邊安撫,一邊畫著大餅。與此同時,他也開啟瞭望氣術,想要看看這寶石的珍貴程度。
結果這一看,才發現,剛剛他認錯了,這不是黑寶石,而是黑歐珀。
在寶石分類上,其實沒有黑寶石這一類,嚴格來說,它是算在藍寶石名下。硬要說的話,就是一種顏色較深的藍寶石,一般位於藍寶石礦脈底層區域,開採難度大,市場價值卻一般。
而黑歐珀就不同了。歐珀也是一種寶石,因為它特有的變彩效果,極受西方女性的喜愛。齊鳴也是剛剛變換方向的時候,看到了寶石表面的色彩變幻,才認出了它。
歐珀的顏色眾多,目前黑歐珀,尤其是不透明,並且泛紅色火彩的黑歐珀最珍貴。
面前這顆到不是這一列的,小紫是小孩子心性,估計就是看這東西稀奇,才動了想要的心思。
不過倒也巧了,就在剛剛,他又看到了展櫃裡的另一個物件,這上頭居然有著不俗的青紫氣息。
正當他想細細查看一番的時候,大門被推開,楊悅提著兩個四四方方的畫袋走了回來。
「不好意思,讓幾位久等了。」
楊悅一邊說著客套話,一邊走向了桌邊,招呼道:「齊先生,你來看看,這兩幅畫合適不?」
說話的功夫,他揭開了包裹在畫上的絨布。
表現主義的作品通常具有強烈的色彩、誇張的形式和扭曲的線條,以表達作者的情感和思想。
這類畫作,在華夏比較出名的就是那幅<吶喊>。跟很多印象派畫作比,表現主義的算是好的,好歹你能看出個人形,知道畫家畫的是什麼。
但是單從一般人的審美出發,這類畫作的顏色暗淡,線條扭曲,氣氛訝異,很難跟漂亮二字沾邊。
齊鳴和孫虎都是簡單看了一眼,就沒把目光移開,興趣缺缺。反倒是楊悅,還在那認真做著介紹。
「楊經理,這裡的東西也是你們公司的?」
齊鳴聽了兩句,走回到了櫥窗前,開口詢問道。
「對。」
楊悅跟在後頭,走了過去,點頭應了聲。
「這裡的也是客人典當物,看著好看,老闆說光鎖在庫房,也是個浪費,乾脆就先拿來做做裝飾。」
「這麼說,這些不是死當?」齊鳴的語氣有點遺憾,要是這些不是死當的話,按規矩,他就不能購買了。
「有死當,也有還在質押期的。齊先生是看上裡頭的東西了?」
齊鳴也沒隱瞞,指著裡頭一塊雞蛋大小,通體漆黑的墨錠道:「這東西,是不是已經過了贖回期了?」
「嗷嗚!」
看到齊鳴沒問自己看上的寶石,小紫不滿的嚎了一嗓子,身體跟只小蟲子一樣,扭了扭。
齊鳴會意,立刻又指了下那塊黑歐珀,加了句:「還有這個。」
「你稍等,我這邊查一查。」
楊悅說著,拿出了個平板,調出資料開始查詢,結果很快就出來了。
「嘿嘿,巧了。這兩件都是死當。」
「這兩件,我都有點興趣,你看著給個價吧。」
「齊先生,如果是你想要,這塊歐珀給個20萬,至於這塊墨錠,給個一萬意思一下就行了。」
「這麼便宜?!」
齊鳴有點震驚,下意識的反問。但他也很快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點怪了,當即輕咳一聲,轉移話題道:「那個,能拿出來讓我看看嗎?」
「那是當然。」
楊悅說完,回了趟辦公室,拿來了展櫃鑰匙,打開了玻璃櫃門,而後朝齊鳴做了個請的手勢。
齊鳴先是把那歐珀項鍊拿出來,二話不說直接掛在了小紫脖子上。
孫虎,小龍這幾個身邊人,早就對這操作見怪不怪了,珠寶首飾,只要小傢伙喜歡,齊鳴都會毫不吝惜的滿足。
但卻是把楊悅給驚了下,尤其是看到小傢伙尖尖的爪子把玩著歐珀後,更是想開口阻止這種暴殄天物的行為。
但想到和齊鳴之間的合作,又只能生生忍住。
打發了這小祖宗,齊鳴才伸手拿過了自己真正看中的東西,那塊雞蛋大小的墨錠。
墨錠不大,但入手沉重,表面是雙龍戲珠,背面則刻有<小華山人>幾個小字。
齊鳴拿近了一聞,有股子桐煙味兒,由此斷定這是塊桐煙墨,結合小華山人幾字,以及歲氣指向的年代,他對這東西的來歷倒是有了大致判斷。
<筆墨紙硯>是傳統的文房四寶。作為文人墨客必備之物,這裡頭的門道自然也不少,歷史上也湧現出了一批的制筆制墨的大家。
小華山人是羅龍文的別號,一般玩墨的都喜歡稱呼他羅小華。他是明朝嘉靖年間的人,年紀輕輕,就是「歙派」制墨的代表人物。
他做的墨錠在當時就號稱<堅如石、紋如犀、黑如漆,一螺值萬錢>,故宮至今還藏有一塊他的作品。
除了制墨,這人在歷史上也算是一號人物,經歷還挺傳奇。
嘉靖時期,倭寇犯邊是明朝一大難題。羅龍文因為跟抗倭大將胡宗憲是同鄉,所以也參與進了抗倭事業,當時他還曾跑到大海盜徐海手下當過臥底。
可以說,開始的時候,確實是為抗倭事業立過功的。
不過後來,他投靠了嚴世藩,做了嚴世藩的幕僚。
嚴世藩的老爹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奸相嚴嵩。靠著這對父子的門路,他還當了官,雖然只是個從七品的小官,但也算是完成了階級的躍遷。
只可惜,嚴嵩後來倒台了,嚴世藩也被流放充軍,羅龍文作為嚴家的走狗,也給判了充軍。
嚴嵩剛倒台的時候,嚴家在朝廷還是有不小勢力的,所以嚴世藩壓根沒有充軍,半路上就逃回了老家。
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嚴家被抄了家,但狡兔三窟,肯定有藏起來的,嚴世藩靠著那些隱匿的財產,吃香的喝辣的,過的也很自在。
而羅龍文也在充軍的半路上逃了出來,但他沒嚴家那底子,人是逃出來了,但身無分文。
為了生活,他選擇了干回老本行。但這老本行不是制墨,而是海盜。
之前做海盜,他是去臥底的,但這次是真的投靠了倭寇。跟著倭寇還有海盜一起,燒殺搶掠,沒少幹壞事。
而且為了發泄,他光搶劫還不夠,時常叫囂著要造反,要殺回北京城,報仇雪恨之類的大逆不道的話。
這些話不知道怎麼落到了嘉靖皇帝的耳朵里,那肯定不會放過這麼囂張的傢伙。沒多久,羅龍文就被抓了起來,他的結局,自然就是個死。
同時,還有兩個歷史名人也被他坑慘了。
一個是躲在老家逍遙自在的嚴世藩,他是羅龍文的前上司,手下思想有問題,那做上司的肯定也有問題,這次連發配充軍都免了,直接被賜死。
另一個被坑的就是抗倭名臣胡宗憲。他跟羅龍文是同鄉。當時胡宗憲為了巴結嚴嵩,也曾利用過這段同鄉關係,讓羅文龍幫著在嚴家父子面前說好話。
沒想到十多年後,因為當初的那點聯繫,已經告老還鄉,準備在老家頤養天年的他又被抓回了北京城。
在監獄裡,胡宗憲洋洋灑灑寫了上萬字,上書替自己解釋,但奏摺呈上去後,宛如石沉大海,一直沒有消息。
胡宗憲無法忍受獄中的日子,在寫下了「寶劍埋冤獄,忠魂繞白雲」的詩句後,自殺身亡。
可以說,他是被羅文龍坑的最慘的。要知道,他也是抗倭英雄,大海盜徐海就是他抓的。甚至戚繼光,俞大猷也是他提拔的。
歷史上的名人,很容易被拿出某一個方面被臉譜化。但其實某一方面的才華和品性,不能一概而論。
人是有多面性的,比如這羅小華,制墨大師,放到今天至少也是個非遺傳承人,國家級工藝美術大師,但人品嘛,渣的沒法看。
還有跟羅小華同一時期的抗倭名將戚繼光。
戚家軍威名赫赫,萬古流芳,提起戚繼光誰都會說一句民族英雄。但實際上,戚繼光貪污受賄,一樣沒落下,還有為大明續命的張居正。
戚繼光貪污的大部分錢貨,都送給了張居正。
但是道德的瑕疵卻掩蓋不了兩人對華夏歷史的貢獻,所以,看人不能帶濾鏡,這一條不但適用於現代人,也適用於古人。
這墨錠楊悅只開價1萬,那算是個天漏了,羅小華的作品,拿到市場上賣個三五百萬一點問題沒有。
雖然靠賭博賺了幾個億,但在齊鳴心裡,當時的喜悅遠遠不及此刻。
他沒有討價還價,當即同意了楊悅的報價,用21萬的價格,買下了黑歐珀項鍊和這塊桐煙墨。而且這事兒,還給他打開了一個思路。
齊鳴再次看向了楊悅,開口問詢道:
「楊經理,我其實是做古董生意的。你們公司還有類似已經過了質押期的文物古董嗎?要是有,價錢上好商量。」
「有。」
楊悅肯定的點點頭,這也算是意外之喜了。他沒廢話,當即帶著齊鳴幾人去了庫房。
不過出於安全考慮,進去之前,他還是打電話叫來了公司的保安跟著一起。
庫房裡,早就有專業人員將物品做了分類。
齊鳴很容易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標。只不過有點失望的是,這些古董藝術品里,以玉石首飾為主,並沒有瓷器書畫一類的大件。
想想也是,這是澳門的典當公司。來賭錢的,肯定不會隨身帶著那些不易攜帶的東西。
最後,齊鳴從中挑走了幾件翡翠首飾,和兩塊雞血石印章,3塊田黃石,這收穫也算是聊勝於無。
他打定主意,回了魔都,也可以找魔都乃至附近幾座城市的各大典當公司或者抵押貸款公司聯繫一下,要是順利,還能收穫一條穩定且高質量的來貨渠道。
結束了採購,齊鳴和楊悅再次把事情轉回了之前的避稅轉錢上。
幾個億資金的轉移可不是一件小事,兩人商量了下後續流程和手續,最後直到21點多才離開。
第二天一早,齊鳴便帶上小龍先行回了魔都,直到他上飛機,賭場和那維德摩爾家族的小少爺都沒露面,想來是吃下了這個啞巴虧。
孫虎和張奧則留了下來,替他完成後續掃尾工作。
早上9點多,飛機落地,齊鳴也沒耽誤,和小龍一起直接去了麒麟堂。
才到麒麟堂門口,裡頭就傳來了一陣吵嚷聲。
一個音色略顯蒼老,但中氣十足的聲音遙遙傳來:「老闆,說話得負責,你說我的花瓶是假的,那就得拿出證據。
要不然,我就要告你誣陷!誹謗!你得賠償我的經濟損失。」
這話聽著就有點胡攪蠻纏,雖然還沒見到正主,但齊鳴的眉頭已經皺起,暗想這又是誰來店裡搗亂。
「唉,這怎麼跟你解釋呢?這上頭的蛤蜊光不對,頂多就是十多年前的東西,大概比你孫子年紀還要小。」
林軒對討厭的就是應付這種老人。
年紀大,脾氣倔,時間還多,只要你說的不稱他心,他能跟你耗上一整天。這也就算了,關鍵是你還不能把話說重了,誰知道老爺子有沒有個高血壓,心臟病啥的。
你要是把人氣到了,他當場躺下來,那後續的麻煩更大,所以哪怕對面老人的口水都快要飛濺到他臉上了,他還是耐著性子給出了解釋。
但是效果嘛,幾乎為零。
老爺子眉毛一挑,鼻子重重一哼:「蛤蜊光!我怎麼沒看出蛤蜊光有問題!你看這色彩,不是很正嘛。你年紀輕輕的,不懂就是不懂。但不懂,不能裝懂,這是對顧客的不負責,更是對你自己的不負責!」
「老爺子,你咋還給我上起課了呢?我說它不真,也不單單是蛤蜊光,它~」
林軒還想解釋,忽然一個小小身影走進了視野,低頭一看,櫃檯上頭的正是小紫。
小傢伙小屁股一扭,直接繞過了花瓶,走到了自己在店裡的專屬位置後,直接趴了上去,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後,團成團眯眼休息了起來。
見到小紫,林軒立刻看向門口,果然齊鳴和小龍也跨進了店門,此刻他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樣,朝著門口一指,語氣有點激動的道:
「老爺子,你要證據。喏,你問他,他懂的多,而且他還是老闆,店裡的事情,他說了算,你有任何問題,問他准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