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鳴心裡琢磨著事兒，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古玩城的北門口。
他來這兒，還真是湊巧，原本就是出來散散心透透氣，也沒個明確的目標地點。心裡有了事兒後，他更沒主意走的方向，天氣這麼熱，單純是哪兒影子多，哪兒涼快就往哪兒走，走著走著，就到了這地方。
北門位於古玩城的背陰處，算是後門，往日客流不多。但現在，因為背後有2米多高的圍牆，面前還有一棵棵兩三米高的梧桐樹蔭遮蔽，倒是成了這六月天裡，難得的一處納涼地。
平日裡，那些因為交不起古玩城高額攤位費，全都聚在正門附近的流動包袱軍們，這會兒倒是有大半都躲到了牆根地下。
麻袋一鋪，小馬扎一放，就開始做起了生意。
齊鳴心思不在這上頭，也沒注意他們擺的什麼，正往前走的時候，迎面也過來一人。
那人體格不小，又半低著頭，腳下步子邁的又大，加上路邊有人擺攤，無形之中又縮短了這條人行道的寬度。
而齊鳴這會兒又不在狀態，兩人相對而行，錯身而過時，他才察覺到空間不夠，所以近乎下意識的側身避開。
躲的倒是挺及時，兩個男人沒有出現撞個滿懷，基情滿滿的場景。但齊鳴躲避時還是感覺到，自己肩膀似乎是磕到了什麼東西。
緊隨而至的就是一個男人接連幾聲＜哎！哎！哎！＞的驚呼。還不等齊鳴循著聲源去查看，就是哐當一聲，那種類似銅盆落地的聲響。
這下子，齊鳴都沒功夫去看那位仁兄，立刻查看起當下的狀況。
幾乎是同一時間，那攤主已經叉著腰，朝他怒目而視道：「兄弟，你說吧，這事兒怎麼處理？」
而他隔壁的一個攤主，則是靜靜站起身，擋在了齊鳴的背後，堵住了他的退路後，用幾乎是同樣的動作，同樣的語氣，又問了一遍：
「對，你說吧，這事兒怎麼處理。」
齊鳴皺眉低頭，查看起眼下情況。
原來他剛剛肩膀碰倒的是個銅佛像，這佛像個頭不小，比他的身高還高一些，少說得有一米八幾，這會兒卻是摔倒在地。佛頭位置剛好砸在了隔壁攤位上，將一件青花大碗給砸成了好幾瓣兒。
齊鳴暗道了一聲倒霉，但事情已經發生，總要處理。而且，因為張奧陪著林軒去了景德鎮，他就把小龍留在了店裡負責安保工作。
這會兒，他孤身在外，這倆攤主也不像是什麼好人，一個處理不好，可能會吃點虧。
齊鳴稍稍回憶，理了理事情的經過後，才開口解釋道：
「兩位，走路靠右，這個小孩子都懂。咱們這一側，也是馬路右側，嚴格來說，是剛剛那人逆行，我為了躲閃，才不小心碰到。
而且，這是人行道，你們在這兒擺攤影響通行，你們也有責任。
這事情，我覺得我沒什麼問題。硬要追究，你們至少得把剛剛那人給找回來，再一起處理吧。」
最先開口的那攤主嗤笑一聲：「小哥，你這就不厚道了。幾句話，就把自己摘的挺乾淨啊？！
再說那人已經走了，你讓我們上哪兒找去。我反正不管，撞了我東西的是你，你要不給個交代。今天這事兒，肯定就不能這麼完了，大不了咱們一起，局子裡走一趟。」
「那你們說怎麼辦吧。」
「小孩子也知道，弄壞了別人家的東西，就該賠。你責任多少另說，但肯定別想就這麼走了。」
攤主學著齊鳴的口氣回懟了一句，隨後也沒提怎麼辦，而是彎腰伸手環抱住佛像，那偌大的佛像，居然是輕輕鬆鬆的就被他一個人給立了起來。
齊鳴這才注意到，這佛像居然是空心的。雖然看著黃燦燦，黃銅材質，本應該是沉甸甸的，少說幾百斤的東西，但實際上就是層銅皮。
難怪他剛剛只是輕輕一磕，也沒用上多大力氣，這麼大的佛像居然一碰就倒了。
這種類型的銅佛像，在行里還有個名字＜蒙造皮子活＞。
中原地區的佛像，要麼泥塑再貼金身，要麼鐵鑄，要麼銅鑄，無一不是用料紮實。但蒙古那種地方，銅鐵資源稀缺，自然不可能這麼浪費。
在清兩朝，蒙古西藏一帶出現了一種鑄造技術，是將一張完整的銅片，通過敲打捶揲之後成形一個佛像，佛像裡面是空的，就一層銅皮子。
而且這種銅佛像，耳朵部位不能一次成型，必須單獨做，所以往往會形成獨特的＜招風耳＞，很容易辨認。
蒙古人是遊牧民族，他們居無定所，每年都要遷徙數次，中原地區動輒百斤千斤的佛像也不方便運送，這種中空的東西，更符合他們的情況。
齊鳴也有點無語，這種東西，一般店裡都很少見，更別說擺攤的了。萬一城管來了，難道扛著佛像跑？
重倒是不重，但那畫面，想想就奇葩。
但他也鬆了口氣，這種＜蒙造皮子活＞少有精品，面前這件個頭不小，品相一般，望氣術掃了掃，年代也就到清中期，估摸一萬就頂天了。
那攤主扶起了佛像後，拿著塊抹布，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擦拭著倒下時沾上的灰塵，同時也看著缺損。
不過這東西是銅的，也沒那麼容易壞，最後攤主指著幾處凹痕道：「你看這兒，還有這兒，都癟下去了。
原價肯定賣不到了~」
天氣熱，本就容易煩躁，加上遇上了這種糟心事兒，他就更不想聽他在那叨叨了，直接打斷了他後頭的話，直入主題：「一件蒙造皮子活，清中期的。你就說怎麼個賠法兒吧。」
他這一句，還是有點效果的。
這次攤主上下重新打量了他一番，才道：「小伙子，你既然懂行，那我也就不瞎吹了。這東西你要是想要，那就給2萬，要是單純付個修理費，那就5千。」
「呵，這種東西送我，我都嫌它占地方。就那幾個坑，我出2千，算我自認倒霉。」齊鳴指了指圍牆毫不客氣的道：「裡頭就有專門修銅器的，你要嫌少，那咱們現在就可以過去，問問價，能高出2千，我給你雙倍。」
自家東西被嫌棄到送人都不想要，攤主聽了自然不高興，但他也知道齊鳴說的沒錯。甚至如果不考慮對佛像不敬等因素。
他回去拿個馬桶搋子，鼓搗兩下，也能吸出來。
想到這兒，那攤主朝著齊鳴拱了拱手，算是認下了這價錢。
另一個攤主見齊鳴談的爽快，壓下心裡的喜悅，指著那碎成了好幾片的大碗道：「你倆的算是結清了，那該到我了吧。
小哥，看你樣子，也是個懂行的。我這元青花大碗，你也說個數吧。」
元青花三個字一出，別說齊鳴了，就是其他被吸引過來看熱鬧的擺攤人也都齊齊倒吸了口涼氣。
大傢伙都在心底豎起了個中指，暗道這小子胃口可真的大。這怎麼敢的呀！張口就是元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