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天元對東交民巷的歷史還是很清楚的,但是對其現狀就了解不多了,他來帝都這麼長時間,唯一去過的旅遊景點怕就是**和故宮了,別的地方不是不想去,而是根本就沒時間轉悠。至於這東交民巷,也是頭一次來,所以看到這邊的情況之後,就不免有些訝然。
這裡環境還是蠻好的,只是有些建築明顯已經搖搖欲墜,尤其是民房,各種設施一點都不齊全,走在街道上,甚至能夠嗅到非常難聞的刺鼻氣味,仿佛屎尿都匯聚到了一起似的。
幸虧帝都最近天氣還比較乾燥,所以地上沒有水,聽高老師說,這一帶屬於東交民巷的民宅區,在早些年的時候,那都是一些身份低微的人住的,房子雖然也是西式的,可是卻明顯不如別的地方那麼好,再加上這已經有幾十年了,年久失修,有些房子甚至自動坍塌,據說因此還死過人呢。
張天元心中一陣黯然,不管什麼年代,哪個國家,總是會有一些陰暗的地方,國外發達國家的貧民窟也是如此啊。
「張先生,您別可惜,這些地方拆了之後,不僅不是損失,反而是一件好事,那些買不起房子的人,就可以住到乾淨明亮的安居房,甚至是商品房裡面去了,對於這些人來說,城市裡的高樓大廈才是他們的家。人嘛,首先解決了物質生活,之後才會去考慮精神生活,張先生您搞收藏,也是因為有閒錢對吧。如果您連住的地方都沒有,孩子上學也缺錢。我相信你絕對不會有心思玩古董的,頂多是靠這個行業賺錢對吧?」
「這話說得在理。」張天元對此是深有感悟的。大學畢業那幾年,是為了生計奔波,心思根本就不在古玩上,就是因為他玩不起。
高老師接著說道:「這些年北漂的人特別多,這裡也租出去了一些房子,那些人幹什麼的都有,發傳單的、按摩的、酒店工作的,反正是蛇龍混雜,政府之所以選擇下決心拆遷。一來是為了治理這裡的環境,二來其實也是為了這些房子的主人著想,這樣的房子常年不修,租住在裡面的人也很難安心地。」
「可我也沒聽說過東交民巷有這樣的一個地方啊,我在網上看到的東交民巷,那跟大街道可是一點區別都沒有啊。」張天元還是有些不解。
「別說是你,就算常住在帝都的人,也未必知道有這麼個地方,這裡面積不大。也就那麼幾間房而已,是過去拆遷遺留下來的釘子戶,當時不肯拆遷,現在房子實在是住不了人了。才最終答應拆遷的,不過他們空耗了這麼多年,拿到的錢是多了。只可惜人家早些年賣了房子的,現在房子倒房子。賺得比他們多,而且還過得舒坦。」
張天元走進這條非常隱蔽的巷子的時候。就看到一些男女在裡面匆匆路過,有些人背著電腦,有些人拿著畫板,還有些女的穿得花枝招展,這大冬天裡,也不知道要去什麼地方。他突然間覺得自己還真是太幸運了,即便是當初在網吧里打遊戲賺錢的時候,也沒有這樣慘過,那個時候最起碼自己想吃什麼,還有錢去買,只要別太貴就行了,關鍵那網吧的環境也不錯,哪裡像這裡啊,簡直就像是難民窟。
「看到沒,就這地方,還設卡要錢呢,沒錢就不能進去。這房子都算是危房了,裡面因為下暴雨的時候塌了好幾間屋子,出了好幾條人命官司,別人也不敢再來租這裡的房間了,只有一家人在幫忙給看院子,就是這家,他們自己的院子,打算賣了,去買新房子,估計這破地方也住得夠頭疼了。」
張天元順著高老師的目光看去,發現一家院子的門開著,門前擺放著一張桌子,但凡進去的人,都要交錢,這錢倒是不多,只有十塊錢,不過挺膈應人的,別人來這裡是買古董來了,又不是來參觀來了,就算是十塊錢,也是讓人不舒服,不過那人好像認得高老師,並沒有收錢,就讓張天元和高老師進去了。
「老陳,老陳,我給你把財神爺請來了,趕緊點開門,冷死個人了。」
進了院子之後,高老師直接就領著張天元往一間房子走去,別的房間感覺都冰冷的,只有這間房子外面掛著那種厚實的棉帘子,一看裡面就應該有人住。高老師似乎跟這家的主人比較熟悉,所以到了院子裡的時候,就開始喊起來了。
張天元則四下里看著,院子裡有三間房子已經塌了,而且就倒在地上,也沒有人去收拾,那爛磚爛瓦全部堆積在那裡,甚至還能看到幾隻老鼠從磚頭縫裡探出腦袋來偷窺。
而正前方的這個房間,要稍微好一些,可是房上還是有不少的裂痕,有些地方還用粗壯的木棍支著,好像風一吹,這房子就會塌了似的,也得虧帝都這些年都沒地震,不然的話,這房子肯定全塌了,真得是必須得推倒重建了,這房子質量本身就不好,有好幾十年了,哪裡還能住人啊,張天元猶豫著到底要不要進去,真怕自己剛進去這房子就塌了,雖然說自己不至於被塌死,可是這解釋起來卻有點麻煩啊。
「東交民巷使館建築群位於帝都市東城區東交民巷,形成於1901年至1912年,是一個集使館、教堂、銀行、官邸、俱樂部為一體的歐式風格街區。現存建築有法國使館、奧匈使館、比利時使館、日本公使館和使館、義大利使館、英國使館、正金銀行、花旗銀行、東方匯理銀行、俄華銀行和國際俱樂部及法國兵營等。現存建築均保留原狀保持二十世紀初歐美流行的折衷主義風格,用清水磚砌出線腳和壁柱,磚拱券加外廊。木結構角檁架,鐵皮坡頂。
這裡是帝都僅存的二十世紀初的西洋風格建築群。也是帝國主義侵略華夏的實物遺存和愛國主義的教育基地。大多數人都知道這些,但是卻永遠看不到這光鮮的背後。其實還有一些我們看不到的陰暗面,潮濕面。」因為裡面的人還沒有來開門,所以高老師便趁機給張天元說起了這東交民巷的一些事情。
「1949年之後這裡仍被作為使館區,與我國建交的民主德國、匈牙利、緬甸等國的使館沿用這裡舊有的建築,直到1959年遷往朝陽門外三里屯第一使館區。在那段特殊的年代裡,這裡由於其歷史特殊性,再次收到衝擊,街名被改為反帝路,很多西式風格建築遭到破壞。1980年代以來,隨著帝都城市建設發展,東交民巷建築亦受到衝擊,滙豐銀行、怡和洋行、俄羅斯館的舊址因拓寬馬路被拆除;德華銀行在1992年被拆除;日本使館舊址被北京市政府占據著;街上還興建很多高層建築和現代建築,整條街風貌遭到了極大的破壞。而這裡原本的很多建築,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就被漸漸拆除的,留下來的,也就這麼三五間了,就像是一顆寶石裡面的驢糞蛋蛋。實在不怎麼好看啊。」
房門開了,裡面探出了一顆小腦袋,還留著那種很奇怪的娃娃頭,是個五六歲的小孩。看了看高老師和張天元之後,不由得打了個哆嗦,說了聲「好冷」。然後回頭朝裡面喊了:「爸,剛剛那個戴眼鏡的伯伯又來了。還領了個叔叔。」
張天元沖那小孩笑了笑,沒想到卻把小孩嚇得將門關上了。
「高老師。我剛剛看過了,隔壁好像也有人在挑選古董家具,我們不如去那邊看看吧,這裡的主人好像都不怎麼歡迎咱們啊。」張天元苦笑道。
「你不懂,這裡是真有好東西的,只不過很多人不知道,這家的主人是個病秧子,早些年出了車禍,就一直躺在床上。但是他真的有不少好東西,就是不肯賣,固執得很,說是祖輩留下來的,一定要收藏好了,不能隨便賣。但是我能看出來,他心裡頭其實挺想賣的,賣了之後不僅能給自己看病,還能娶媳婦,只要我們好好說說就行了。」
「這家沒媳婦嗎?那孩子是誰啊?」
「這這家人年輕的時候收養的,別看人窮,可是心腸真不錯,你想想啊,能一直守著祖宗的東西不賣的破落戶,那人品絕對不會太差的。」高老師解釋道:「而且他原來是結過婚的,媳婦看他出了車禍之後就跑了,一個人怪可憐的,能把娃拉扯到五六歲就不容易了,當時娃收養過來,才不到一歲。」
張天元一向覺得自己不是什麼好人,但是對於這種事情,卻往往會有些感動,這樣的人性,連他自己都要忍不住肅然起敬了,雖然說對這次來這裡期待不大,可是他還真想看看這個身殘志堅的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丑兒,趕緊把門給打開吧,賣不賣東西,人家老師來咱們家裡坐坐,都不要不禮貌。」房間裡傳來了一個中氣不足的聲音,這應該是常年有病的緣故,所以說話總是顯得有氣無力的。
高老師嘆了口氣道:「現在很少有人會在這裡住了,除非混不前去,誰願意窩在這鬼地方啊,他是實在沒辦法了,所以才留著的,不然這種危房,不敢出去難道等死啊?
這位拍賣行的高老師,似乎對這個地方非常熟悉,張天元不由訝然看向了他。
「嗨,我也不瞞你,我們家原來也是在這塊的,後來賣了,就在那邊,從這裡走不到二十米的距離,所以跟這裡的主人是認識的,當年這小伙子結婚的時候,我還來吃過喜酒呢,可惜好景不長啊。」高老師嘆了口氣,正想接著再說幾句,卻見房門被打開了,還是那個小孩子。
「高老師,叔叔,我爸讓你們進來呢,外面冷!」小傢伙說話瓮聲瓮氣,不過吐字卻很清晰。
小孩一邊說著話,一邊將房門拉開,將那厚厚的帘子也使勁推到了一邊,讓兩個人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