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鶯鶯推著賀懷翎走出去,前院人多,她便推著賀懷翎往後花園走。
等走遠了,賀懷翎才挑了挑眉問:「誰說我吃飽了?」
九鶯鶯從善如流的回道:「殿下吃飯,向來只吃一碗飯,將軍府里的碗比較大,殿下吃八分碗,就差不多該飽了。」
賀懷翎愣了一下,「你倒是了解我。」
「作為娘子了解夫君是應該的。」九鶯鶯嘴甜起來,看在賀懷翎今天極為配合的份兒上,還送了他一個大大的笑臉。
不過被賀懷翎給無視了。
賀懷翎對她的笑容無動於衷,只掀了掀眼皮,就冷漠無情的轉開了視線。
「……」九鶯鶯只好把無人欣賞的笑容收了起來,忿忿不平的偷瞪了他一眼,然後道:「我父親這個人向來直來直去,沒有那麼多轉彎抹角的心思,說話可能直接了一點,你別介意。」
「九將軍淳樸耿直,挺好的。」賀懷翎抬頭看了九鶯鶯一眼,「不過沒想到倒是生了一個機靈的女兒,。」
九鶯鶯不以為忤,「我爹如果沒有我這樣一個機靈的女兒,你現在哪有這麼機靈的太子妃?」
「……」賀懷翎沉默的看了一眼頗為驕傲的九鶯鶯,忍不住道:「九將軍向來謙虛恭謹,即便立功無數,這麼多年也從來都沒有居功自傲,這一點,你倒是一點兒也沒有像九將軍。」
九鶯鶯聽出他話里的譏諷,忍不住輕哼了一聲。
賀懷翎就是在故意氣她,好像不找機會懟她兩句,就全身不舒服一樣。
賀懷翎懟她,她當然要找機會懟回來。
她想了想,看著賀懷翎的雙腿,嘴唇一彎,立即有了主意。
她不動聲色的笑了一下,裝作不經意的推著賀懷翎往湖邊走。
賀懷翎看著越來越近的湖水,抬頭看了九鶯鶯一眼,只見九鶯鶯嘴角掛著意味不明的笑容,似乎心情十分愉悅,他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突然警覺起來。
他微微蹙眉,狐疑的看了一眼九鶯鶯,問:「你要做什麼?」
九鶯鶯推著他走到湖邊,然後沿著湖邊的石子路往前推。
「我帶夫君來看看湖水,你看,這裡水清澈見底,能看見游魚呢,水底的小石子也比其他地方的好看。」
賀懷翎只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定是不安好心,哪有心情欣賞什麼湖水,他左右看了看,想看有沒有自己的人在附近,能幫他脫離九鶯鶯的魔掌。
不過他註定要失望了,周圍連個人影都都沒有。
他剛才吃飯的時候屏退了身邊的護衛,現在身邊連一個自己的人都找不到。
他忍不住暗暗檢討了一下,才成婚三天而已,他是不是太信任九鶯鶯了?他剛才竟然如此放鬆警惕,好像根本就沒懷疑過九鶯鶯會害他一樣。
九鶯鶯知道他已經開始警覺,故意笑了笑,聲音危險的道:「夫君,你在找什麼?這附近可都是將軍府的人。」
輪椅推在凹凸不平的石子上,歪歪斜斜、一顛一簸的往前走,輪椅踩過石子,吱嘎吱嘎的聲音有些滲人。
石子路旁是近在咫尺的湖面,湖水深不見底,在近距離之下漸漸變得有些恐怖。
賀懷翎輕輕側頭看了一眼湖水,輪椅的滑輪緊挨著湖邊,好像九鶯鶯一個不小心,他就會落到森冷的湖裡。
如果落水,他這個雙腿殘疾的人該如何是好?
他不自覺握緊了輪椅的把手,神色凝了凝。
如果落水後,他繼續裝瘸,若沒有人來救他,他豈不是只能在水底等死?他如果不繼續裝瘸,那豈不是前功盡棄,輕易就被九鶯鶯試探出來了?
他心裡驚疑不定,一邊暗襯著九鶯鶯的動機,一邊思考著對策。
他儘量不動聲色的道:「湖邊有些涼,我們回去吧。」
輪椅在手,九鶯鶯自然不會答應,好不容易有一個可以嚇賀懷翎的機會,她當然不會放過。
她抬頭看了一眼太陽,笑眯眯的道:「夫君,今日晴空萬里,天氣暖洋洋的,你怎麼會覺得冷?」
賀懷翎:「……我體弱。」
九鶯鶯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對對對,您體弱,所以能單刀匹馬殺進敵軍軍營,您體弱,所以能一箭射死淑妃的凶犬。
她繼續推著賀懷翎往前走,順勢說道:「夫君,那我們就更不能回去了,你之所以體弱,就是因為缺乏鍛鍊,應該多曬曬太陽,你放心,我日後一定多推你到湖邊走走,湖邊景色宜人,你吹吹風、曬曬太陽,身體必定會比以前好。」
她拍了拍賀懷翎的肩膀,「夫君,你放心,有我在,你一定會早日康復,身體強壯的能打老虎!」
賀懷翎嘴角抽了抽,她懷疑九鶯鶯這個女人是專門生來折磨她的。
他知道無論他說什麼,九鶯鶯都不會推他回去之後,終於決定閉上嘴,不再浪費唇舌,只是用力攥緊了輪椅的把手,無論如何,也不能輕易被九鶯鶯推進水裡。
九鶯鶯看著他手臂上凸起的青筋,偷偷捂唇,笑而不語。
現在剛成婚不久,賀懷翎對她一點兒也不信任,正是疑神疑鬼的時候。
她如今這樣明目張胆的將賀懷翎推到湖邊來,賀懷翎一定摸不透她想要做什麼,所以才會驚疑不定,時刻警惕。
現在,這輪椅在湖邊推的越遠,對賀懷翎來說,折磨也越久。
九鶯鶯氣哼哼的想,她倒要看看,賀懷翎還有沒有心思繼續懟她!
九鶯鶯推著賀懷翎在湖邊走了一圈又一圈,賀懷翎的眉頭蹙了一路,他時刻警惕,一時也不敢放鬆。
他緊張了一路,直到他不經意的抬頭,看到九鶯鶯唇邊幸災樂禍的笑容,才突然反應過來。
他無語了片刻,輕輕按了按額頭,他算是看明白了,九鶯鶯不想試探他,也不想害他,只以折騰他為樂,看到他不開心,九鶯鶯就開心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看著這個幸災樂禍的小黃鶯,有些心累的開口道:「現在距離你上次落水不過短短兩個月,你如今離湖邊這麼近,不會緊張害怕嗎?」
他想起九鶯鶯上次落水時的情形,忍不住覺得九鶯鶯為了嚇唬他,實在是付出太多了。
九鶯鶯裝作恍然大悟的道:「原來上次那件斗篷是夫君給我的啊,難怪領口繡著一枚翎羽,還挺好看的。」
賀懷翎不置可否,只道:「你看到湖水,不會想起之前落水的情形嗎?」
九鶯鶯垂眸看了一眼湖水,湖水表面平靜,內里卻波濤洶湧,這曾經是她無比恐懼的東西,她曾經在深夜被一個個落水的噩夢驚醒。
她不以為意的輕笑了一下,說:「習慣了,就沒什麼可怕的了。」
「習慣?」
「嗯。」九鶯鶯不再逗他,推著他往回走,一邊走一邊說:「我七歲那年曾經也落過水,那個時候我對落水的經歷極其害怕,被救上來之後,夜裡總是做噩夢,會夢到落水時的情形,那種無力和窒息的感覺真的讓人很害怕,所以在那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不敢靠近水邊,甚至害怕到連洗臉的時候,都不敢碰到水,只敢浸濕沐巾簡單的擦洗。」
賀懷翎眸色動了動,抬頭看了九鶯鶯一眼。
九鶯鶯看著前路,似乎想起什麼,眉眼溫柔的笑了一下說:「後來,我的救命恩人告訴我,越是害怕什麼,越要去克服,一次不行,就努力上百次,當習慣了,便沒有什麼可怕的了,因為所謂陰影,可怕的不是事物本身,而是自己的內心,只有打敗自己,才能克服陰影。」
賀懷翎眸色微沉了一下,不動聲色的抿了抿唇,問:「你按照他的方法做了?」
「嗯。」提起救命恩人,九鶯鶯不自覺笑了一下,「我就是靠這個方法,徹底擺脫陰影的。」
「我先是試著把臉埋進臉盆里,熟悉那種被水面夾擊的窒息感,一次又一次,一點一點去克服,直到我能夠正常的洗臉、沐浴,我才開始下一階段的嘗試。」
「後來,我經常去湖邊坐著,一開始我靠近湖邊的時候腿就會發抖,一定要有人陪著我,我才敢在遠處站一會兒,我只敢待很短暫的時間,就要趕緊離開。」
「再後來我漸漸的適應了,腿不再抖,在湖邊待的時間也越來越久,最後一個人站在湖邊,看著湖水,也不再害怕了。」
……
九鶯鶯一路斷斷續續的說著,把賀懷翎推回了自己的閨房,倒了杯茶給他。
她走了這麼久,又說了這麼久,也有些口渴了,就在賀懷翎對面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清潤,喝進嘴裡,嗓子舒服了不少,她不由多喝了兩口。
賀懷翎一路默默的聽著,被推進房間之後,他心不在焉的打量了兩眼九鶯鶯的房間,這裡是九鶯鶯未嫁時居住的地方,漂亮的窗花、精緻的花瓶、好看的桌布……處處都透著九鶯鶯可愛的小心思。
他沉默片刻,抿了口茶,遲疑的問:「……你那位恩公是誰?」
九鶯鶯剝了一粒葡萄扔進嘴裡,不以為意的說:「是一位太監。」
「……咳咳……咳……」賀懷翎眼睛睜大之後,一口茶噴了出來。
他難以抑制的咳嗽了兩聲之後,震驚的抬頭問:「你怎麼知道是太監?」
九鶯鶯看著他滿臉不可思議的模樣,不由擰眉,「太監怎麼了?你竟然瞧不起太監?」
她憤憤不平的道:「太監也是人,太監也可以是好人,太監也可以救我的性命,你這個從小被太監伺候大的太子爺,怎麼還瞧不起人呢?」
她的恩公在她心裡是最好、最厲害的人,她絕對不允許任何人詆毀他,更不會允許任何人輕視他。
賀懷翎詭異的沉默了一會兒,一言難盡的看著她,道:「你能確定你的救命恩人是誰嗎?也許認錯了呢,他不一定就是太監……」
九鶯鶯搖頭,不想多說,只道:「我不知道他是誰,我一直在找他,之前還曾經認錯人,但是一直沒有找到他。」
她最近派了不少人調查這件事,一直想辦法想要查清楚當年在冷宮附近伺候的小太監,但是時間久遠,調查起來很困難,至今一無所獲。
她不敢大張旗鼓,只敢暗中調查,怕引起賀懷瑾和淑妃的懷疑。
如果他們察覺她已經知道賀懷瑾不是她的救命恩人,必定會有所行動,她暫時還不能讓他們察覺出她的異常,所以調查的時候,多少有些束手束腳,調查的比較慢。
賀懷翎聽到她的話,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微微鬆了一口氣。
賀懷翎這口氣還沒喘勻,九鶯鶯又剝了一個葡萄放進嘴裡,笑了笑道:「不過我很確定,他就是一名人美心善的好太監。」
賀懷翎:「……」
作者有話要說:賀懷翎:太子和太監只差了一個字而已……後悔,就很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