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待遇對別人來說該要誠惶誠恐,只是甄貴妃卻並沒有多受寵若驚,淡然地任由皇上給她洗乾淨手,又拿了柔軟的絹布仔仔細細地給她一個個手指擦乾淨。記住本站域名
「平日你用的香脂呢?」
宮女呈上香膏盒,皇上從裡面蘸取一些在掌心揉開,把甄貴妃的手包裹其中,慢慢地搓揉。
淡淡的香氣擴散開,皇上深嗅了一下,沁人心脾,「你素來心靈手巧,做出來的香脂獨一份,比貢上來的那些都要好聞許多。」
甄貴妃神色淡然,「臣妾也只會擺弄這些小玩意罷了。」
擦完了香脂,皇上依然握著她的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宮外剛進貢了一批名貴的蘭花,朕知道你喜歡,讓人過後都給你送來。」
「多謝皇上。」
也只有在看到蘭花的時候,甄貴妃眼裡的光會變得不一樣,謝恩的口吻也會真實一些。
「沅凌這陣子是不是鮮少來你這裡?朕讓他幫著處理國事,難免會忙一些,只是你是他母妃,也是斷不可怠慢的。」
宮女托著茶盤過來,甄貴妃從皇上掌心將手抽出來,拿了茶碗送到皇上面前。
皇上手裡一空,指尖微微蜷曲了一下,才從她手上將茶接過來。
「沅凌已經長大,身為皇子,為皇上分憂解難是他的本分,臣妾在宮中很好,不必多看望。」
皇上喝口茶放下,「百善孝為先,他是朕的兒子,也是你的兒子,幫朕分擔的同時怎可忽視了你。」
甄貴妃不知想到了什麼,眼眸看向窗外沐浴在陽光里的蘭花,聲音輕不可聞,「臣妾記得的,沅凌是皇上與臣妾的孩子……」
空氣不知道為什麼有些凝滯,甄貴妃眼裡的蘭花在風中搖曳,占據了她所有的視線。
皇上臉色變了變,忽而看向一旁,「這個嬤嬤之前不是說放出宮了嗎?」
年嬤嬤趕緊跪下,「回皇上,老奴伺候貴妃娘娘這麼多年,娘娘念及主僕之情宣老奴入宮陪她說說話。」
「你倒是個忠心的,罷了,你們說話吧,朕去書房。」
皇上起身,甄貴妃也順著站起來相送,離開的時候,皇上看著她的臉欲言又止,最後只剩下一聲嘆息,轉身離去。
年嬤嬤遣去裡面伺候的人,扶著甄貴妃坐下,「娘娘,您冷著皇上這麼些年,何時是個頭啊。」
甄貴妃沒說話,讓人去將窗沿下的蘭花搬進來,放在她面前。
「年嬤嬤,你瞧這花,好看嗎?」
「好看。」
甄貴妃淺淺地笑起來,真好看,矜持貴重,嬌嫩美麗。
她記憶中的午後,懷中襁褓里的小人兒就如同蘭花一樣,美好的像是夢幻一樣。
「叫蘭兒吧,是咱們的寶貝。」
「夏蘭兒,王爺,這名字會不會嬌氣了一些?」
「嬌氣才好,我們的女兒嬌氣怎麼了?我願意。」
「王爺真是的……」
甄貴妃莫可名狀的笑容,年嬤嬤不敢多看,貴妃娘娘與皇上之間的事也不是她一個嬤嬤能置喙的。
「娘娘,那老奴就回去了,德賢公主那裡一切安好,娘娘不必擔心。」
「回去吧,別拘著她,她想做什麼就由她去。」
有什麼她做不了的,不還有自己在麼……
年嬤嬤慢慢退出去,甄貴妃瑩潤的指尖輕輕地摸了摸蘭花的葉片。
她還在這世上唯一的念想,便是那嬌嫩的蘭兒,這輩子她無法盡到一個母親的責任,只願遠遠地守著她,等黃泉路上見著了她爹爹,也好告訴他,他們的蘭兒,過得很好。
……
禮部給沈鸞安排了受封公主的遊街活動,從宮裡呼啦啦送了許多公主的冠服穿戴,堆了滿滿一院子。
年嬤嬤笑眯眯地給沈鸞一一介紹,又給她講解遊街需要注意的禮數。
「德賢公主聰慧伶俐,學什麼都快,這些繁瑣禮節也不必您牢記在心,只要這次不出錯兒就成。」
沈鸞有些詫異,年嬤嬤與宮中其他教養嬤嬤不一樣,其他的她也見識過,那是恨不得將禮節刻在你腦海里,讓你一輩子都不要忘記才好。
「這些我都不需要記嗎?」
「老奴會陪在公主身側隨時提醒公主,宮中規矩太多了,又繁瑣又枯燥,公主不會喜歡去記的。」
沈鸞確實不喜歡,但她也確實沒想到能從宮裡的老嬤嬤口中聽到如此實誠的話,不禁對這位年嬤嬤改觀不少。
趁著學規矩的休息時間,沈鸞與年嬤嬤閒聊。
「嬤嬤不覺得我行事不羈,禮數欠缺嗎?頭上頂著個公主的頭銜,便是代表了皇家的臉面,有許多從前無妨的事情如今都不該去做,怎麼嬤嬤從來也不說我?」
年嬤嬤只挨著凳子搭了個邊兒,一張慈祥的臉上笑容深邃,「公主多慮了,您的身份不是身世使然,是您自個兒掙來的,本就與在宮裡長大的公主不一樣,若用宮裡的那套規矩來約束您未免太過苛刻。」
「您若因為公主的封賞變得不自在,那這封賞便會成為枷鎖,本末倒置,著實不美,因此只要您不出什麼大錯兒,之前該如何就依然如何。」
沈鸞心生感嘆,「聽嬤嬤的一番話,我心中都釋然許多,多謝嬤嬤指點。」
她都不一定能想到這麼光面堂皇的說辭,受教了受教了,要多在心裡反覆背誦才行!
年嬤嬤瞧著沈鸞覺得有趣,「老奴在宮中這麼些年,也是頭一回見到公主這樣性子的姑娘,將那些受世俗限制的事情做得像模像樣驚世駭俗,難怪就連宮裡都時常會提起您呢。」
「是嗎?宮裡的貴人還會提到我?」
年嬤嬤便說起宮裡的見聞當做趣事給她解悶。
說沈鸞帶著糧草一路奔赴平亂營地事兒,讓宮裡許多連宮門都沒出過幾次的公主貴人們十分驚嘆,她們想像不出那會是種什麼樣的經歷,因此私底下議論紛紛。
「還有的貴人從宮外請了說書先生進宮,就單說您這一段兒,居然還很受歡迎,各個宮殿跑一趟,能得不少賞賜。」
沈鸞:「……」
有這種好事兒為何不找她呢?她現身說法不比那些說書先生靠譜?可惜了那麼多的賞賜……
「就連甄貴妃娘娘,平常對一些事情並不在意的人,都偶爾會提及公主,可見公主在宮裡的名氣有多大。」
沈鸞表情微不可查地停頓了一下,「貴妃娘娘?她也提到我了?」
年嬤嬤斟酌著語氣,「許是娘娘也覺得公主所為很特別,也請了說書先生去了殿內,也賞賜了許多東西,這樣的熱鬧貴妃娘娘還是頭一回跟著湊呢。」
沈鸞眼前忽然就出現了一幅畫面,如空谷幽蘭般的貴妃娘娘坐在塌上,看似心不在焉,卻將說書先生說的每一個情節都認真地聽了進去。
沈鸞對自己這位應該是確定了的生母,也不知道心裡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怨氣是沒有的,她雖不清楚當年發生的事情,但她如今能肯定的是,前世曹瑾的步步高升,和這輩子沈家幾次危機的化解,都有甄貴妃相助的影子。
她不能夠與自己相認,只能用她的方法幫助自己,沈鸞覺得足夠了。
甚至沈鸞幾次見到甄貴妃,都會從她身上讀到被藏起來的濃烈的哀傷,那雙竭力隱藏對她的關注的眸子,會讓沈鸞本能地感到難過。
沈鸞的身世不能夠被發現,甄貴妃就無法對她展露多餘的情緒,若非沈鸞早一步得知自己的身世,她恐怕都不會發現甄貴妃對她有哪裡不一樣。
跟著年嬤嬤學了幾日遊街的規矩,到了定好的吉日,沈鸞身著絢爛尊貴的華冠禮服,在宮人的簇擁下登上遊街的車輦,端坐當中。
遊街儀式其實也不需要她做什麼,只是讓晏城的百姓都看一看她的樣子,走個流程就行。
沈鸞按著嬤嬤教的面帶微笑,保持著公主該有的矜持和高貴氣質,偶爾跟沿街的百姓招招手,等著車輦走完全程。
她是國朝第一位異姓公主,此前身上又有著傳奇事跡籠罩,因此遊街的時候竟比真正的公主場面更大,來圍觀拜見的百姓更多,令沈鸞始料未及。
「德賢公主萬福!您是我的大恩人吶!」
旁邊有人顫顫巍巍地跪下磕頭,隨後呼啦啦跪了一片,年嬤嬤在沈鸞身邊輕聲說,「這裡面好些都是當初平亂的人家,都覺得人回不來了。」
沈鸞有點不自在,「回來了也不是我的功勞啊。」
「公主功不可沒,他們也就是想來表達一下對您的感激。」
那好吧。
沈鸞依舊保持著笑容,慢慢覺得遊街活動也沒什麼有趣的,她更願意去自己的鋪子裡與那些帳目掌柜打交道。
不過沈鸞也明白,想要在晏城不受拘束地做自己想做的事,身份地位必不可少。
遊街快結束的時候,沈鸞緊繃的肩膀明顯松塌下來,總算是快完了。
車輦來到一條街的盡頭,忽然從旁邊跑出來兩個人攔住了去路。
「沈鸞!你真的要趕盡殺絕嗎?我們可是你的長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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