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番外:蘭貴妃
武安元年,榕幽閣。
「啪嗒」一聲,房間的門鎖被打開,接著就是大門被推開的「吱呀」之聲。
蘭貴妃在門鎖響動之時還尚未反應過來,及至聽到大門被推開的「吱呀」之聲,終於相信是有人打開了大門,她僵硬的向大門的方向看去,房間昏暗的光線下,便見到了承熙帝身邊的大太監鍾銓。
「鍾公公……鍾公公!」
前面的一聲遲滯,但後面的聲音卻是伴隨著狂喜陡然大了起來,蘭貴妃撲上前來,道,「鍾公公,是陛下,是陛下他要你接我出去了嗎?
陛下他今夜要召我服侍他嗎?」
她被關在這裡已經不知道有多久,日日夜夜,只有她一人,若不是她一半的時間靠著回憶,回憶上輩子,回憶這輩子的前半生,還有一半的時間就借著瘋瘋癲癲來發泄,她怕是早就真真正正的瘋了,不過,大概也不遠了。
她此刻唯一的念頭就是,陛下他終於來接她了嗎?
她是穿書女,自帶金手指的穿書女啊,也是啊,女主從來都不會永遠都一帆風順的啊,很多穿書女不是也都有在冷宮裡的情節嗎?
她假扮瘋癲發泄情緒久了,腦子也有些混亂,但她伸出手來,白指纖纖,因久不見天日,顯得格外蒼白纖弱,還是女主會惹人憐愛的手。
她滿懷期冀的看著鍾銓。
鍾銓的聲音是素來的陰陽怪氣,他道:「陛下?
不,蘭庶人,陛下如何會來接您,是皇后娘娘過來探您來了。」
「皇后?」
蘭貴妃一愣,她喃喃道,「皇后,她不是已經死了嗎?
陛下她不是已經廢后了嗎?
她來看我做什麼?
我現在已經被關在這裡,她也沒有必要再嫉妒我了……」
鍾銓卻沒再理會她,蘭貴妃沒聽到鍾銓的回話,覺得不對,然後她就看到了地上的陰影,她心莫名的往下墜,慢慢抬起頭來,便看到了一張讓她一直又妒又恨的臉,蘭妱,書里的原女主蘭妱,不過不是以前那個像小白蓮一樣匍匐在她腳下的蘭妱,而是穿了華麗的皇后常服,正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的蘭妱。
她呆呆的看著她,腦子不停的穿插著曾經過往記憶的片段和書中情節想像的片段,眼神慢慢渙散,好半晌之後才發出了兩聲比哭還難聽的笑聲,道:「皇后,皇后,不可能的,你怎麼還會是皇后?
明明我已經把你關在蘭家了,明明我已經斷了你的機緣,把你送給臣子做最卑賤的小妾,你只能永遠被我踩在腳下,因為我的善心才能卑賤的活下去……」
這就是她心裡真正的想法嗎?
要把她永遠踩在腳下,靠她的善心才能卑賤的活下去?
蘭妱靜靜地看著她,慢慢道:「蘭妃娘娘,我不是皇后,難道你覺得你才應該是皇后嗎?
你入宮侍奉太上皇近二十年,也沒能坐到皇后的位置,怎麼還會有這樣的妄念?
承熙八年,蘭妃娘娘就已經死了,蘭家一族也已經被抄家滅族了,就算是你占了蘭妃的身體,窺到了一些先機,也是沒有一點用處的。」
這段時間蘭貴妃瘋瘋癲癲的,鄭愈命人在隔壁監管她,蘭妱早從她的囈語和自己前世的記憶中拼湊出了大致的真相。
「你,你說什麼?」
蘭貴妃盯著蘭妱,眼中先是駭然,然後慢慢爬上了驚恐,她失色道,「你,你怎麼知道?
你,你是誰?
你,你不是蘭妱?
你根本就不是蘭妱,你也是別人穿到她身上的,是不是?
不,你是重生的,你是重生的,所以你才處心積慮爬上了鄭愈的床……」
既然能有她一個穿書的,為什麼不能有別的穿書的,或者重生的?
她怎麼從來沒有想到過!
難怪,難怪……
蘭妱嘴角翹了翹,她看著幾近瘋癲的蘭貴妃,眼中帶了些嘲諷的笑意,像是在細細欣賞著她極度的驚恐和慌亂,欣賞夠了,才輕聲道:「可惜你算盡了機關也沒有用,你窺到那麼一點點先機對你來說不但沒有半點用處,反而成了你的催命符,讓你成了最大的笑話。
因為,就算你知道我會成為皇后,但卻一直天真的以為我會嫁給廢太子,你處心積慮的把我養在蘭家,讓我學這個學那個,最後還讓陛下把我賜婚給鄭大人,想讓鄭大人和太子殿下因我而反目成仇,你可真真是好笑,你這一生都像是個笑話呢。」
「閉嘴,你這個賤人,惡毒的賤人!」
蘭貴妃目光散亂,瘋了一樣咒罵道,「你是個什麼東西,你不過就是個白蓮花,綠茶婊,那些男人眼睛都瞎了才會喜歡你這種惡毒的小白花,你除了一張臉,還有什麼?」
蘭妱看著瘋瘋癲癲的蘭貴妃,她不知道白蓮花和綠茶婊是什麼,不過從她嘴裡這般滿是惡意的說出來,總歸不是什麼好話吧。
除了一張臉,什麼都沒有……蘭妱看著這位多年寵冠後宮的女人,倒是莫名的有些厭極生樂了,她怎麼好意思用這句話罵別人?
她自己才是除了一張臉,腦子就跟有病似的吧?
她一直覺得蘭貴妃腦子有問題,以前是不想理會她,可知道這個腦子有問題的女人擺布了自己一生之後,她倒是真想敲開她腦子,看看那裡面到底裝的是什麼了。
她表情認真道:「貴妃娘娘,你說我只有一張臉,什麼也沒有,那你覺得你自己,除了一張臉,還有什麼?
說來也讓我見識見識一下。」
蘭貴妃怔怔看著她,像是受了蠱惑般,道:「我有什麼?
我才是女主,明明我才是女主,我是穿書的,明明我才是擁有金手指的人,你不過是個紙片人,明明你的機緣已經被我掐斷……」
蘭妱的額角跳了跳,紙片人,她不知道紙片人是什麼意思,可是紙片紙片,沒有血沒有肉,單薄蒼白任人拿捏,原來在她眼裡自己就是個紙片人。
蘭妱道:「所以當年你沒有死,還的確如你所說,看到了一些先機?
但是你只看到了我成為皇后,卻沒有看到我成為了誰的皇后,是嗎?
哦,你還看到了最初我救廢太子之事,知道他送我的那顆佛珠,就是那件事讓你堅持認為我是嫁給了廢太子,是嗎?」
蘭貴妃聽完蘭妱的話面上浮現出一陣一陣的痛苦之色,她喃喃道:「是,是我弄錯了,否則我定不會讓你嫁給鄭愈,我定能及早的阻止這一切,定要一開始就除了鄭愈……」
雖然蘭妱一早就猜到了這個答案,但確認之後還是莫名鬆了一口氣,原來如此。
她轉頭看了一眼身後的秋雙,秋雙便上前遞了一杯綠幽幽的茶到蘭貴妃面前。
蘭貴妃盯著那碗茶,蘭妱道:「喝了吧,喝了她你大概就能清醒些了。」
蘭貴妃機械地伸手接過,蘭妱看著她喝完,茶杯掉到了地上,也不知過了多久,蘭貴妃抬起頭來,只是此時她看向蘭妱的眼神已經沒有了先前的散亂,而是慢慢盈滿了怨毒之色。
蘭妱看她終於清醒,笑道:「重生,你剛剛說的是這個詞嗎?
既然你說我是重生的,那麼我就告訴你上一世的真相吧。
上一世,蘭妃死後,蘭氏一族就被流放到了北疆,你不會忘了,承熙十年,陛下,鄭大人他就已經在北疆了吧?
上一世,我早在北疆就和陛下成親了。」
「這一碗藥,是啞藥,以後你再不能用你那張嘴仗著你那麼一點先機四處造謠撞騙,裝神弄鬼了。
紙片人,既然在你眼裡,別人都是紙片人,只有你自己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那以後你便去浮真寺好好度過你有血有肉的後半生吧。
哦,還有,你說我除了一張臉,還有什麼?」
她扔了一面銅鏡到她面前,道,「可是你,原先的臉就不如我,現在,你連一張臉都沒有了。」
蘭妱說完就轉身而去。
浮真寺是刑罰寺,皇家宗室或者勛貴世家犯了大錯的女眷就被扔進去,在保證不讓你死掉的前提下每日裡逼迫著你去做最大強度的工作,除非有皇帝的特赦或者皇后的懿旨,否則只要一踏進去,就永遠都不會再有出來的機會。
而且浮真寺根本就不在京中,而是在千里之外的沙漠之地。
蘭貴妃當然知道浮真寺是什麼地方。
她尖叫著撲向蘭妱,卻被秋雙一腳踢翻在地,而此時她喉嚨也傳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剛剛尖叫時也只發出了沉悶的「咿咿」,她伸手握著自己的脖子,對著門口離去的背影目眥俱裂,終於承受不住,瘋狂的開始砸起房間裡的東西來,可房間簡陋,連桌子都是固定在地板之上的,她痛苦到想要爆炸,無處可發泄,最後竟只能瘋狂的以頭撞著木牆才能發泄自己的痛苦直至徹底暈了過去。
蘭貴妃再賜醒過來時已經不知是多久之後,她睜開眼後看到的就是茫茫的風沙礫石,有那麼一剎那,她還以為自己是不是又穿越了,只是她尚未來得及狂喜就被人踢了一腳,然後就聽到頭頂一個粗壯的婆子道:「醒了就幹活了,還當你自己是貴妃娘娘呢?
瞧你這一身細皮嫩肉的,看到那個人沒?」
粗壯婆子手指向了不遠處,對著一個黑瘦如柴身形佝著滿臉褶子的婆子道,「那個你也認識吧?
婚前不守婦道勾引泰遠侯的那個泰遠侯繼室,下毒害前頭夫人小公子的那位,來了也沒到一年,就是那樣了。
不出三個月,我保你也……」
蘭貴妃眼前一黑,又暈了過去。
蘭妱出了關押蘭貴妃的房間,就看到了外面面色慘白的廢太子朱成禎。
她一出來,朱成禎的目光就定在了她的身上,眼神極其複雜的看著她,直到她走近,就低聲道:「你跟她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他問的,自然是蘭妱重生,前世她也是嫁給了鄭愈,是他的皇后一事。
「當然是真的。」
蘭妱滿是嘲諷的笑了笑,道,「太子殿下,以你的心機,怎麼會猜不到前世的真相?
沒有想到太子殿下也有這麼自欺欺人的時候。」
她說完就越過了他逕自離去,朱成禎失魂落魄的看著她的裙裾在自己視線中消失,他僵硬的回頭,想再追一會兒那個身影,卻不想就看到了門口候著的一人,是他的皇兄,現在的皇帝陛下鄭愈。
他看到鄭愈瞥了自己一眼,但隨即就像看到了什麼髒東西一般目光很快移開,朱成禎的拳頭緊緊捏起,牙根緊咬,他想說些什麼,可身邊卻響起了看管他的太監尖利的聲音,道:「淮庶人,您也該回去了。」
鄭愈瞥了一眼朱成禎之後,目光就一直鎖在了蘭妱身上,一直她走到自己身邊,才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有些不贊同道:「你問蘭貴妃話也就罷了,何必要讓那人也過來?」
這人,他看多一眼都覺得厭惡。
當然,他是不會承認那是因為他嫉妒他比自己更早認識阿妱。
蘭妱知道他厭惡朱成禎,微皺了皺鼻子,笑道:「我一想到以前蘭貴妃編織的那些謊言就噁心,雖然明知道是假的,但想到廢太子腦子裡還有那個謊言就渾身不舒服,所以定要他親耳聽到蘭貴妃以前那些話都是假的我才能完全釋然。」
就是蘭貴妃以前說前世她入了東宮,被朱成禎獨寵,成了朱成禎皇后一事。
她的話也成功的噁心了鄭愈。
想到朱成禎剛剛看阿妱的眼神,那厭惡差點就克制不住,那人曾經肖想過阿妱,他現在脾氣到底是有多好才只是讓人日夜折磨著活得他,而不是送他去見閻羅王。
蘭妱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在不悅,非常不悅中,忙扯了扯他的袖子,喚了聲「陛下」。
鄭愈回過神來,看向蘭妱,神情總算從冷厲中柔和下來,道:「剛剛可嚇著了?」
蘭妱:……
她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她覺得鄭愈做了皇帝之後越來越不正常了,自己不過就是見一下蘭貴妃,身邊還有秋雙跟著,能怎麼嚇著?
想到這個蘭妱也有些煩惱。
他現在每日裡小心翼翼的,好像自己就跟個易碎的瓷娃娃似的,冷著不行,熱著不行,離得遠了一會兒看不見也不行……他是那樣一個人,前一刻面對朝臣時還硬得跟個石頭一樣面色嚇人,一轉身對著自己就能一臉溫柔寵溺,最初蘭妱雖有些不習慣但還是覺得挺受用的,可時間長了,還是有些不自在了。
她怕他越來越誇張。
她覺得現在這樣是不正常的,而且夜晚的時候他也實在太過需索無度,她懷疑若不是怕她身體吃不消,他怕是還會更誇張。
她已經開始想念那個對她冷淡,整日繃著臉,一生氣可以三個月不理她的那個鄭愈了……呃,三個月有點長,幾日還是可以有的,好歹有個喘息的時間。
她有想過是不是應該好好跟他談談,可是不知為何,明明她已經想好了措辭,可是一對上他的眼神,心就會很沒骨氣的軟了,然後渾渾噩噩的,竟然,竟然就變成了莫名其妙的纏綿,甚至談到了床上去,最後還是自己受罪。
她心裡嘆了口氣,這可怎麼辦呀。
不過那個留著以後再想吧,現在迎著他的目光,她只能硬著頭皮哄他,道:「嗯,還好,知道陛下就在外面,臣妾就不會害怕了。」
他的面色果然好看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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