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樓閣里只剩下承熙帝和蘭貴妃。
蘭貴妃癱倒在地,抬頭看著俯視著自己的承熙帝,只覺得一陣恍惚,像是隔著重重遠山,又像是在夢中一般。
此時的承熙帝已垂垂老矣,又經了過去這一年的病痛,西北戰事,還有廢后廢太子等一系列的風波,已再無當初她剛剛來此地時的俊顏和帝王的風采,哪怕是身著華麗的龍袍,也沒能增添多少魅力,只讓那老態更顯得沉重和觸目驚心。
不過就算如此,他那略顯渾濁的眼睛卻仍是鋒利無比,看著人時仍是會令人膽戰心驚。
蘭貴妃初初穿過來之時,是只把承熙帝當作攻略對象的,也曾享受過很長時間君王的恩寵,哪怕他是威嚴的,一言九鼎,手上有生殺予奪之權的皇帝,她不像其他人那般畏懼皇權,也不曾怕過他。
但此時對著他的眼睛,身上也沒來由的起了陣陣寒意。
蘭妱不理解蘭貴妃的很多作為,例如為何她可以那般輕賤別人的性命和人生,還自我感覺良好,自覺無辜。
其實不過是因為很多時候,蘭貴妃都只把自己當成了人,而她身處的這個世界不過就是個書中的世界,在她潛意識中,書中的人怕不都是NPC,擺布了不就擺布了,死了不就死了?
她根本就沒有對別人,甚至對自己生命的敬畏之心。
她大概從來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歹毒,或者從不願去往那個方向想。
此時她癱倒在地,仰頭看著承熙帝,看到他眼中的厭惡,痛恨和失望,只覺得恍惚之後就是一波波的恐慌和不甘心。
兩人就這樣,一個高高在上地俯視,一個失神地仰視,對視了許久。
蘭貴妃心中涌過萬千情緒,腦中也閃過無數的念頭和對策。
但她其實又不是真的有多蠢,只不過太過輕視對手,而且還一直盲目的相信自己記憶中的劇情,還有身為自己是穿書者,擁有最大金手指的奇怪的優越感才導致自己敗得一塌糊塗。
她知道自己這麼一個穿越怕是個失敗的穿越了。
她心中一個角落不停跟自己說,敗了就敗了吧,誰知道是不是就像黃粱一夢,又穿越回去了,可是卻又不知為何,不管怎麼給自己做心理建設,明明她以前是不怕死的,此時的恐慌卻還是越脹越大,那恐慌和驚懼已經令她忍不住全身顫抖,還有,滿滿都是被老天愚弄和拋棄了的感覺,令她實在是不甘心和怨恨。
她終於出聲,顫抖著嘴唇道:「陛下,臣妾,臣妾的確做了很多錯事,但臣妾做那些事都是為了您,臣妾自知罪無可恕,但臣妾是有苦衷的,陛下……」
承熙帝看著她的眼神中痛恨掩都掩不住,道:「為了朕?
有苦衷?
為了朕你就一而再再而三的謀害朕的皇子?
愛妃你的言辭可還真是千變萬化!朕告訴你,朕現在多看你一眼都嫌刺眼。」
他說完就轉過了身,語氣冰冷地對自己身後躬著身子大氣也不敢出一聲的總管太監鍾銓道,「鍾銓,傳朕的旨意,將蘭氏禁於榕幽閣,任何人不得探視。」
榕幽閣是後宮囚禁有罪宮妃之所,連冷宮都不如,甘皇后被賜死之前就是被禁於榕幽閣的。
冷宮至少還會有個人伺候,哪怕是被苛待,那裡面至少還有個人氣。
可榕幽閣就是牢房,被禁在裡面,什麼都沒有,有的只是四道牆壁,被關在裡面,只會生不如死。
「陛下,」蘭貴妃尖叫道,「陛下,蘭氏不是問臣妾為何在她幼時,要處心積慮的針對一個七歲的小姑娘嗎?
陛下可還記得,臣妾曾經被陳淑妃落毒,差點身亡那次?
那次妾身九死一生,在昏迷中曾經做過一個很長的夢,那蘭妱,根本就是一個禍國殃民的妖女,陛下,太子,淮王,還有祥兒,他們都會被她迷得神魂顛倒,以致手足相殘,所以臣妾才容不下她,陛下,你賜死臣妾吧,臣妾死不足惜,但只求陛下能夠除了那蘭氏,否則她會害死祥兒,害死淮王殿下的。」
回東宮明元宮的路上,蘭妱身上莫名起了一陣寒意。
她頓住了腳步,似有所感的回頭。
鄭愈見她突然停下腳步,道:「怎麼了?」
蘭妱回過神來,抬頭看他,搖了搖頭,勉強擠了些笑容出來,道:「沒什麼。
殿下,妾身怕是又給你惹麻煩了。」
她初初查銘芳齋的確不是針對蘭貴妃,更萬萬沒想到會查到那麼多的秘辛,還有承熙帝的私事,如果不是蘭貴妃直接派人讓蘭二叔做那種事,把她父親和大哥都送進了監牢,她可能不會這麼快就和蘭貴妃槓上的,蘭貴妃雖然行為和想法都有些異於常人,但她說的關於承熙帝的卻沒有錯。
蘭貴妃之事揭開,承熙帝會厭惡蘭貴妃,但怕也會遷怒上揭開此事的自己。
只是她察覺到了有一隻手在推動著這所有的事情,所以便聽了鄭愈的話直接先下手為強了。
「無事,」鄭愈看出蘭妱的憂慮,有些寬慰的看她,道,「不必擔心。」
他捏了捏她的手,握緊,道,「一切都有我,回去再說吧。」
兩人一路沉默地回到明元宮。
鄭愈看蘭妱有些沉鬱的樣子,揮手讓人都退了下去,道:「阿妱,你父親和大哥的案子已經結案,此時應該都已經歸家,他們在獄中也沒有什麼受什麼刑罰,你不必擔心。
但是因為此事事涉蘭貴妃和淮王,父皇不會希望事情鬧大,明日公布的審查結果也不會牽涉到任何你二叔一家,而只會說是有人要誣陷你父親才設此計。
不過這樣也好,短時間之內,都不會再有人敢妄想進東宮了。」
蘭二叔的女兒還在淮王府為妾,又有構陷害過蘭妱的前科,此事若是傳出去為蘭二叔所為,必定會有人猜測淮王是不是也有淮王的手筆。
所以,不能牽涉到蘭貴妃和淮王,只能將蘭二叔一家抹去。
不過,他會讓流言傳出去,是有人肖想太子妃之位,這才設計暗害蘭家,如此,短期之內,那一邊倒是可以消停一些了。
蘭妱抬頭看他,就聽到他又道,「至於你二叔一家,我明日會派人直接料理了他們。」
直接料理……蘭妱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微怔了片刻,道:「大人,明日我想回家看看,可以嗎?」
鄭愈皺眉,仔細看了看她,道:「阿妱,他們屢次害你,已經超過我能容忍的範圍,饒過他們此次,還會有下次。」
若是在軍中,他們死千百次都夠了。
蘭妱一愣,隨即搖頭笑道:「大人您誤會了,我並非是心軟要放過他們,在我心裡,他們早不是我的親人,以德報怨,何以報德,若不是我命大,早不知道被他們害死過多少次了。
只不過,總要讓他們死得明明白白,也要讓我父親和母親他們看得明明白白,我只是求個問心無愧罷了。」
不過說完這些,她臉上的笑也已經消失,頓了頓,又低聲道,「大人,陛下既然不希望此事牽扯到蘭貴妃和淮王,想來處理蘭貴妃也只會是私下處理,心中也定會對妾身更加不滿,妾身在想,妾身是不是應該出宮,暫避一段時間,就說是因為御史家小公子中毒一事讓大人對妾身不滿,打發妾身去哪個莊子上思過。」
鄭愈的眼中一道暗芒划過,就在蘭妱以為他可能會拒絕,自己要如何勸他之時,就聽到他在她頭頂道:「好。
不過要先委屈你一段時間了。」
其實,他本來就打算送她出宮一段時間了,這次的事情宮裡宮外倒是都給了一個好的由頭。
蘭妱鬆了一口氣又有些不舍,她還真怕他堅持不肯送她走,她的直覺一向很準,怕是他再不送自己走,不是他和皇帝會鬧出更大的矛盾,就是皇帝怕是要暗中賜死自己了,死不死的,他和皇帝的心結都會越深。
可是留他一人在宮中……自己還真是沒用,不能幫他更多了。
她搖了搖頭,道:「大人,我並沒有什麼委屈,而且我相信大人,就算是我出宮,也定能替我安排好的,在宮外,我只會更自在些。
但是……大人,我,我很想帶麒哥兒陪我一起出宮,這樣可以嗎?」
她實在不捨得留麒哥兒在宮中。
但這樣她又有些於心不忍,像是自己要帶著麒哥兒遠走高飛,拋棄他,獨留他在宮中受苦受罪似的。
「嗯,他自然是要跟著你的,平日裡我也沒有那麼多時間照看他。」
鄭愈道,「不過,你記得崔家呢?
就是以前蘭貴妃口中的那位崔二姑娘,她入京了。
你在莊子上,京中的事情秋雙也會一直都稟報於你聽,若是你聽到什麼,不要相信外面那些傳言。」
「我自然不會信。」
蘭妱抬頭看他,見他眸色沉沉,並看不出什麼內容,心頭一酸,明明不是那麼一回事,但那種她要拋棄他的感覺越來越濃是怎麼回事?
她伸手抱住了他,靠在了他的胸前,深吸了口氣,道,「大人,您萬事小心,妾身是很想一直陪著您的,可是卻怕自己留在宮中只會拖累您……還,怕死。」
如果是以前她是不怕死的,可是現在她卻不願輕易去死,她不捨得麒哥兒,和他。
「嗯,我知道,」鄭愈摸了摸她的腦袋,笑道,「你記得嗎,我答應過你,會讓你好好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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