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蘭妱一直覺得蘭貴妃有些異於常人。
小的時候她不明白那麼多,還想著這是貴妃娘娘,可能就是有別於人,所以才深受皇帝寵愛?
後來她又覺得,在深宮那種地方待久了,每天對著的是皇帝,皇后那麼些個人,心中壓抑得狠了,私下在面對他們這些螻蟻之時有些不正常也是正常的。
但她卻從沒有何時像此刻一般覺得蘭貴妃她腦子有病。
她一向是個穩重心思縝密之人,蘭貴妃說了這麼一番話,她並沒有陷入她的話中,情緒跟著她的話里的內容跑,那些話且不說真真假假,滿是漏洞,根本就經不起推敲,更何況她的話中還滿是私心,打著為你好的名頭,卻滿滿都是希望你被刺激到的惡意,蘭妱要是信她後面那些莫須有的話,就得是跟她一眼的傻子或神經病了。
但就算蘭妱不信,卻也被她的話給噁心了,什麼叫她成了太子的女人,深受太子的寵愛,和東宮那些女人勾心鬥角,爭風吃醋?
她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厭惡蘭貴妃,想將她一巴掌拍死,讓她永遠別再出現在自己的世界裡。
不過就是知道她小時候幾件事,知道她救太子朱成禎的一些細節,我管你是怎麼知道的,我只知道你在說著一些莫須有的事情,在噁心我,詆毀我!若是這些話傳出去,她是不是就得沉塘了?
哪怕她說,那些事情是她夢裡看到的!
你若是天天做夢夢到自己成了皇后太后,難道就還真以為自己成了皇后,太后不成?
現在還跟她說鄭愈沒有她的時候,是娶了正妻的,還深受鄭愈寵愛,夫妻感情很好!莫須有的事情一本正經的跑來告訴我是個什麼意思?
告訴我我奪了別人的位置,告訴我這麼個女人的存在,是特意趁我剛生完孩子過來膈應我?
還是提醒我,等這個女人真出現了,要好好的跟她斗一番,還是乾脆把人給供奉起來?
有毛病吧?
她可不覺得她把自己刺激了,把鄭愈的後院弄得一團糟,就能對她幫三皇子奪儲有半點幫助!
感覺更多就是對自己的惡意罷了!
蘭妱靠回到了床上,閉了眼睛好一會兒,養了養神,她剛生完孩子幾天,又是早產傷了身子,現在是真的還虛弱得很。
蘭貴妃看蘭妱如此「脆弱」的模樣,卻還以為她是被自己給刺激了。
但她最最重要的信息還沒說完呢。
她盯著蘭妱,眼中閃過快意的光芒,道:「阿妱,你嫁給鄭大人,有打聽過鄭大人的亡妻的情況嗎?
那個鄭大人深愛,為了她多年不娶的亡妻,是原先北疆雲州衛衛指揮使家的大姑娘,崔大姑娘。
崔大姑娘和鄭大人青梅竹馬,感情深厚,但她早已過世,便也罷了。
但崔大姑娘還有一個幼妹,也算是鄭大人看著長大的,後來鄭大人娶的這位妻子,正是鄭大人的幼妹,崔家的二姑娘。」
蘭妱:……
原來是在這裡等著。
可她再也不想聽她廢話。
她睜開了眼睛,掃了一眼蘭貴妃,略提了聲音喚了一聲「秋雙」,待秋雙進來,就滿是虛弱疲倦道:「娘娘,臣婦有些累了,您請回吧。
有些事情,您不必特意在臣婦剛剛醒過來就過來警告臣婦的,臣婦知道,您當初把臣婦嫁給大人,都是為了三皇子,可現在大人卻是這樣的身份,您必然是非常惱怒的。
但不管您說什麼,做什麼,臣婦也不可能做任何對不起夫君的事,還請娘娘不要再威逼臣婦了。」
蘭貴妃呆住。
她在說什麼?
她想去看蘭妱說話時的眼睛,可蘭妱垂著眼,說話時根本看都沒看自己。
「秋雙,送客吧。」
蘭妱重複道。
「阿妱!」
蘭貴妃皺了眉提了聲音道。
「娘娘,我們夫人早產,今晨才醒過來,太醫說過要好好養著,萬萬不可耗半點精神,還請貴妃娘娘念在夫人她好歹是蘭氏族人的份上,不要逼人太甚!」
秋雙冷冰冰道。
蘭貴妃簡直氣得七竅生煙。
一個丫鬟竟敢用這種語氣跟自己說話!可是她對上那丫鬟滿目的寒光,那怒氣就又憋住了,這個丫鬟她可記得很清楚,那日兵變之時就在蘭妱身邊,手起劍落可是不知道殺了多少人。
雖然她必定也不敢對自己使什麼壞,但看著她蘭貴妃心裡還是滲得慌。
她再看一眼蘭妱,見她闔了眼一副病美人的模樣,越發的生恨,她再沒想到蘭妱竟然還是一個會睜眼說瞎話的黑心蓮!心機婊!
可就算她恨得指甲差點掐斷在手心,卻也知道此時不是她發脾氣的時候,勉強道了句:「阿妱,不管你信不信,我說的都是實話,我也是為了你……」
「送客!」
蘭妱毫不猶豫的打斷她,聲音明明低柔虛弱卻自有一股氣勢。
她被太傅府那樣養大,然後被送給人做了妾侍,什麼時候竟然有氣勢這種東西了?
蘭貴妃是羞惱中帶著震驚離開的蘭妱院子。
她不離開還能怎麼樣?
這個時候,她還能把蘭妱拖起來打一頓不成?
讓蘭貴妃更想不到的是,翌日外面就傳出了流言,道是她不甘太子失勢,竟然又冒出個嫡皇長子,惱羞成怒,竟在蘭夫人剛剛早產醒來之際,就跑去了蘭夫人院中,又是警告又是敲打,結果被蘭夫人身邊的丫鬟給趕了出來。
蘭夫人身邊的丫鬟竟敢這麼以下犯上,不想要命了?
哦,就是那日兵變時護在蘭夫人身邊斬殺了至少十幾個謀反兵士的那個丫鬟。
蘭貴妃聽到這個流言之時氣得摔碎了好幾隻古董花瓶,可現在她才發現,就算蘭妱跟她這樣明著跟她對著幹,她竟然也已經無計可施,去斥責她?
找皇帝哭訴?
讓族裡把蘭妱父親出族?
拿她兄弟逼迫她?
……無一樣行得通,稍一不慎,自己就更落實了那些流言,還對蘭妱造不成任何傷害。
前一刻,蘭妱還不過只是個臣子的側室,這一刻,她竟然發現,現在手中握著絕對強權的那個竟然已經不再是自己。
且說回蘭妱。
蘭貴妃走後蘭妱卻並沒有歇息,而是靠在床上慢慢撥弄著手上那顆佛珠想著事情。
她並不信蘭貴妃後面說的那些話,但不得不說,不管信不信都好,那些話都挺膈應人的,所以她剛剛那麼趕她走,其實便是以後再也不想搭理她,面子情都不想維持的意思。
她是再不想跟蘭貴妃還有三皇子沾上半點關係了。
不過不管願不願再搭理也好,她還是得逼著自己去把這前後的事情捋一捋,想一想蘭貴妃她特意跑來跟自己說上這麼一番話,到底是目的何在……還有這顆佛珠,牽扯到太子……
蘭妱撥弄著那珠子出神,鄭愈走進房來都一時未能察覺。
而鄭愈見她如此心裡更是十分不爽快。
那東西可是朱成禎的貼身之物。
他當然也不會信蘭貴妃之言,但那番話實在讓人想不膈應都不行。
蘭妱聽到動靜之時鄭愈已經走上了前來,她一時有些驚住竟未能及時反應過來,待她看到他面上神色有些陰沉,自她醒來,他可還從未用這副神情對著自己,便後知後覺的想,他怕是聽到自己和蘭貴妃的對話了。
蘭妱還沒想好該怎麼和他溝通,他便已經坐到了床前,然後伸手就從她手上拿走了那顆珠子,轉身便扔到了對面的桌上上,正好落到了墨硯中,力道剛好,「噗」一聲半點墨汁都沒濺出來的。
蘭妱驚愕中目光隨著那佛珠看過去,就聽到鄭愈道:「你剛剛醒來,太醫說過讓你靜養,這樣的閒雜人等,下次讓秋雙一律擋了既是,還有,不必費神在一些無謂的事情之上。」
聲音還算溫和,但卻帶著一絲不易覺察的緊繃。
現在蘭妱剛生完孩子不久在養身體,就算鄭愈心裡再不爽快,也不會捨得讓她有半點不高興的。
蘭妱轉回頭看他,仔細看了看他面上的神情,然後搖了搖頭,勉強擠了一絲笑容道:「也算不得多費神,並不礙事,其實一直睡在床上也悶得很,理理一些過往的事情也好。」
她說話之時一直在看著他,看到自己說「過往的事情」之時他面上一閃而過的不悅,心裡嘆了口氣,他肯定還是在意的,那個蘭貴妃,還說什麼自己成了太子的女人……他能這麼平靜已經很不錯了。
她不想他糾結在不悅之中,便柔聲道,「我在想蘭貴妃她跟我說這些話到底是什麼目的,總不會就是為了專門給我添堵吧?
就算我因著這些事,和大人……離心失和,又於她有什麼好處呢?」
鄭愈聽她說什麼「離心失和」,面色又沉了沉,然後再緩了緩,就伸手撥了撥她的頭髮,道:「不要胡思亂想。
她在來此之前還見過朱成禎,和他在外面的亭子裡說了一會兒話。」
頓了頓,又道,「不用理會他們是什麼心思,你只需放寬心好好養著身體即可。」
蘭妱卻是把注意力放到了他前面那句話上,她微皺了眉,道:「果然是跟太子有關?
崔家的二姑娘……難道,是崔家的二姑娘要入京了?」
話一出口便頓住,她又抬眼看了一眼鄭愈。
她的直覺總是很敏銳,但這句話委實對那崔二姑娘不太友好。
她說的表面意思是崔二姑娘即將入京,太子和蘭貴妃籍崔二姑娘生事。
往更深一層想卻是,崔二姑娘入京是不是太子安排的?
蘭貴妃沒這手段,但太子,曾經的甘家卻是有的。
關於鄭愈的那個亡妻,她從來沒有問過他,就是私下和秋雙等人,她也從不曾去試探什麼,有些不該觸及的事情她從來都謹守分寸。
鄭愈聽到她這話手就是微微一頓,他仔細看了看她的眼睛,道:「阿妱,當年崔大姑娘是因為受我連累而中毒身亡的,正好那時常寧大長公主,泰遠侯府,南平侯府都有心算計我的婚事,崔大姑娘的父親崔將軍求我滿足崔大姑娘最後的心愿,我便應下了,但我和她,並無別的任何牽扯。
至於崔二姑娘,我不認識她,你若想知道她的事,明日問問關嬤嬤和秋雙,她是崔大姑娘的繼母所出,若她真的進京,你也不必有任何顧忌。」
竟然是這樣嗎?
蘭妱有些愕然。
京中多年來都盛傳他和他的那位亡妻感情深厚,為了她多年不娶,甚至發誓永不再娶妻,也因此他才會輕易地替自己請封側室誥命,因為也不妨礙他娶正妻了。
府上所有人也都對那位夫人的事情諱莫如深,她更是不敢在他面前絲毫觸及此事,結果卻竟然就這麼簡單?
怕並不是什麼諱莫如深,而是大家其實也並不是很清楚吧。
更何況他治家跟治軍似的,誰人敢亂嚼舌根子?
但她相信他的話。
她知道他定不會在這種事上騙自己的,也沒必要。
他看她難掩驚訝的表情,皺了皺眉,道:「當年還是我太輕率了。
只是崔將軍戎馬一生,那次他因我身受重傷,也斷了之後再上戰場殺敵的可能,他性格剛硬,很少求人,但為了崔大姑娘那樣求我,於我卻也算不得什麼大事,所以便應下了他。
但你放心,將來就算追封,她的位置,也不會在你之上。」
蘭妱搖頭,她怎麼會跟一個已身故之人去計較這種事情?
而且他說什麼追封不追封,說什麼位置,讓她的心裡莫名有些亂亂的感覺。
她心底其實還是有些抗拒他的新身份的。
那日她生產之時,他跟她說,他只會要她一個,以後再不會有其他的女人。
她是相信他的心意的,若他只是鄭愈,就算她不會奢求她也相信他一定能做到。
可他是皇嫡長子,那所有的事情就都不一樣了,若他再坐上那個位置,他的後院就不再只是他一個人的事情了。
太醫說過,她早產傷了身子,近幾年都不能再要孩子了,此事怕是外面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就算他不想再要別的女人,也定會有人逼他去娶的,包括皇帝,包括朝臣。
更何況她的出身怕還會被人詬病,更是一些正統士族所不能容的。
但不管怎麼樣,他有這樣的心意,她已經很滿足了。
她搖了搖頭,道:「大人,我知道的,您不必這麼說。」
她伸手將她的手放到他的手心,笑了笑,道,「大人,您知道嗎,前日我生下麒兒暈睡過去之後,夢到了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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