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阿妱
鄭愈接受皇帝賜婚,接納蘭貴妃的族女蘭妱為自己的側室,這事於景明宮的甘皇后和太子來說是不安,而於一直對蘭妱情根深種的三皇子朱成祥來說簡直就是一種折磨了。
三皇子對蘭妱心心念念多年,總想著等她長大了,他開了府他就有辦法求得她,因此早將她視為自己之人。
糾纏的時間久了,他又是高高在上眾人追捧的皇子,和蘭妱的地位乃雲泥之別,哪怕是單方面的糾纏,也不由得生出了些錯覺。
所以他完全不能接受蘭妱突然要成他人側室的這一事實。
君子不奪人所好。
他也不明白那日在乾元宮後園,鄭愈明明看到自己和蘭妱的牽扯,怎麼還會應下賜婚?
不要說什麼皇帝的賜婚推拒不得,不過是一側室,而且他父皇向來對鄭愈信重有加,鄭愈若是想拒絕根本就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朱成祥折磨了自己數日,想著破局之法。
可是除了鄭愈,此事也別無他解。
尋他父皇和母妃,那是斷斷不會有用的,尋阿妱,她不過是一個弱女子,她若是有法子,那日也就不會刺他一簪子了,就像她說的,他逼她,只會將她逼死而已。
解鈴還須繫鈴人,唯一可能的解決之法就是鄭愈了。
所以他雖然也知其中不妥,但還是忍不住去尋了鄭愈。
這日內閣議事之後,鄭愈看著攔下自己的三皇子,略皺了皺眉,道:「三皇子有何要事?」
先是送了書信約他在外見面,他沒有理會,現在就乾脆跑到內閣外面來堵他了,他知道朱成祥是個繡花枕頭,但沒想到還是個這樣的繡花枕頭。
內閣其他的閣老都知道皇帝賜婚一事,不免就揣測這是三皇子一系故意在拉攏鄭愈,此時三皇子也是過來套套近乎,所以便都極有眼色的快行了幾步,把地方留給了三皇子和鄭愈。
內閣首輔王政王老大人一向器重鄭愈,曾經還一度想將自己的孫女嫁給他,此時見狀也是嘆了口氣,暗中搖了搖頭離開了。
三皇子知鄭愈不喜寒暄,所以待身邊人盡去,就直接道:「鄭大人,我知道你和阿妱素不相識,那日,你明明看到,阿妱是我心儀之人,為何還要接受陛下的賜婚?」
鄭愈看了三皇子一眼,沒出聲。
但他那一眼平淡至極,卻不知為何令三皇子產生了一種被蔑視的感覺。
他跟本不屑和自己談話。
三皇子畢竟是皇子龍孫,有著自己的傲氣,他咬了咬牙,忍耐了下,續道,「鄭大人,阿妱於你來說,可能只是一個陌生的美人,但於我來說,卻是我心儀多年之人,我和她相識近十年,看著她從一個小小的,膽怯的小姑娘長成現在的模樣。
鄭大人,天下美人何其多,於我,她卻是獨一無二的。」
「鄭大人,如果你能……」
「不能,」鄭愈打斷他,終於出聲冷淡道,「於你什麼的,關我何事?
關蘭姑娘何事?
且你身為皇子,肖想大臣之妻,如此妄為,又置本和你無任何關係的蘭姑娘名聲於不顧,已是不德。
退一萬步來說,你心儀之人,就要讓別人讓給你嗎?
我還知道你心儀太子之位,你還看著那個位置二十多年,不知道你是不是就要去跟太子殿下說上一說,讓他也讓一讓你?」
三皇子面色猛地漲紅。
他怒道:「這,你,你竟敢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你……」
「你心裡是不是在想,這如何能相提並論?」
鄭愈冷笑,道,「都不是你的東西,就不要妄想,我以後不希望從殿下口中再聽到阿妱這兩個字,她的閨名不是你該喚的。」
他說完就逕自離去,只留下朱成祥站在原地,氣得手腳發顫,臉色紅了又白,白了又青。
蘭妱臨出嫁前蘭貴妃又召了她入宮。
蘭貴妃召她也無甚要事,不過就是閒話一下家常,聯絡聯絡感情,又賞賜了一些東西,便讓宮女送她回去了。
只是蘭妱萬萬沒想到此次出宮之時還在御花園見到了太子朱成禎。
蘭妱以前入宮時也曾遠遠見過朱成禎,認得他,便忙如同以往那般遠遠避到了一邊讓太子先行。
可此次不同以往的是,太子見到她後並沒像往常那般如視無物般離開,反而在原地站立了片刻之後,轉身就向著她走了過來,最後站定在了她面前。
蘭妱低著頭大氣都沒敢出一聲。
哪怕朝堂之事她知道的有限,但也知道後宮甘皇后和蘭貴妃勢不兩立,承熙帝寵愛蘭貴妃,看重蘭貴妃所出的三皇子,對甘皇后和太子冷落,但甘皇后娘家位高權重,手握重兵,承熙帝也不敢輕言廢后廢太子,所以事情便就這樣一直僵持著。
而蘭貴妃讓自己嫁給鄭愈,顯然目的就是為了拉攏權臣對抗太子,為三皇子鋪路。
自己現在怕也已經是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的眼中釘。
只是蘭妱越想躲事,卻越事與願違。
她正在想著該如何讓太子覺得自己不過只是個「不足為患」的小人物之時,「啪」一聲一個東西卻從自己身上掉了下來,然後滾到了太子的腳下。
是她的香囊。
青碧色,繡的還是並蒂蓮花,墜著兩顆圓滾珠子的小巧香囊,滾到了太子的皂靴旁,格外的顯眼。
蘭妱身上沁出了一身冷汗。
朱成禎彎腰撿起了那個香囊,在手上輕輕捏了兩下,然後看著蘭妱溫和道:「幽蘭草,眠檀枝,晚沉香,這些都是安眠的香料藥草。
蘭姑娘,你這些時日睡得不好?」
蘭妱心裡掂量了下,道:「回太子殿下的的母親患有頭疾,這是民女做了準備送給民女母親的,但不知分量可足,遂帶了身上試用兩日,驚擾了殿下,還請殿下恕罪。」
朱成禎的手指在那香囊上輕輕扣了兩下,聲音放柔了些,道:「原來是這樣,蘭姑娘不僅容顏秀美,更是孝心可嘉。
不過此物既然是蘭姑娘所作,想來姑娘再多作一個也是很容易的。
孤這些時日也是頭疾困擾,日夜難以安眠,不知姑娘可否將此香囊先送於孤?
他日孤定會還姑娘今日這番恩情。」
蘭妱的心裡一緊,她低著頭咬了咬牙道:「回太子殿下,頭疾原因各不同,香料斷不可亂用,宮中御醫醫術高明,殿下千金之體,當請御醫配藥最為穩妥,否則但凡殿下有絲毫不妥,民女就是萬死難辭其咎了。」
朱成禎看著下面跪著的小小身影,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你起來說話吧。」
「民女不敢。」
「想要回這香囊,便起來說話。」
朱成禎的聲音淡了下來。
說完又冷笑了一下,道,「就算我拿走你這個香囊,又如何?
我路過這裡,偏偏就這麼巧,你出現在這裡跪我,然後你的香囊還滾到了我的腳下,誰人不信你是故意的?」
蘭妱按在地下的手一緊,但最終還是慢慢爬了起來。
此時作任何分辨和解釋都只是越辯越黑,更顯矯情。
朱成禎看著她,原本覺得不過就是一個女人,鄭愈順著皇帝的話要了也沒什麼大不了。
但此時這個女人站在他面前,他才知道為何那蘭貴妃和蘭家會這般自信。
誰人沒有愛美之心呢?
更何況這女子,除了嬌顏讓人動心,更還有一股讓人心忍不住沉澱的力量,不說相處日久,就只多說上幾句話,都已經讓人不覺意間散去了心中的惡意。
不過他此時升起的倒不是對面前這個女人的欣賞或憐愛之意,他還沒那麼淺薄,他升起的只是危機意識和警惕。
因為他意識到可能並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按著他心裡想的去走,他父皇,還有鄭愈,也未必是他以為的那般看得清楚。
他突然失去了和她說話,再試探什麼的興致,將手中香囊遞還給她,淡道:「不過是句玩笑之語,姑娘不必介懷。
姑娘即將新婚,屆時孤定會派人送上賀禮。」
說完便轉身離去了。
蘭妱看著他的背影總算是鬆了口氣,可她捏著手中的香囊,眼睛瞥過香囊那斷口處不尋常的磨損,心裡又是一凜,莫說是太子懷疑,剛剛也實在是太巧了些。
她每日的衣裳首飾都是兩個丫鬟冬芽和冬枝打點的。
這兩個丫鬟都是蘭府的家生子,父母家人也都是蘭府的世仆。
這件事倒是給她提了個醒,等她到了鄭府,她就得儘快想個不引人懷疑的法子換掉身邊的丫頭了,否則自己想清靜怕是都清靜不了。
蘭妱心事重重的跟著蘭貴妃宮裡的宮女和嬤嬤離開了御花園往宮門去了,卻是完全忽略了不遠處將她和太子之間互動這一幕盡落入眼帘,此刻面上儘是陰森之氣的三皇子朱成祥。
半個時辰之後,景秀宮。
蘭貴妃聽了跟著蘭妱的宮女將先前御花園太子和蘭妱見面的情景對話還原了一遍,面上就有笑容流了出來。
果然是原男女主啊。
稍一碰撞就能有火花出來。
呵,將來還有他們感情慢慢升溫的日子。
不過此事還是得好好計劃一下,先也要阿妱攏了鄭愈的心才行。
原男主就在那裡,反正也跑不掉。
蘭貴妃心情不錯的思量著,她的心腹嬤嬤林嬤嬤看著她甚是愉悅的表情有些不太懂,疑惑問道:「娘娘,您這般做卻是何意?
鄭大人性子冷硬,他好不容易才肯容了妱姑娘入府,若是妱姑娘再和太子有點什麼牽扯,豈不是會招了他的嫌棄,讓妱姑娘在鄭府更加艱難,將來也就幫不到娘娘您和三皇子殿下了?」
蘭貴妃掃了林嬤嬤一眼,笑了一下,道:「嬤嬤,你應該相信阿妱,鄭大人那樣的人,既肯容她入府,定是對她有意,這事影響不了她什麼。」
看林嬤嬤仍是有些擔憂的表情,笑道,「嬤嬤,阿妱你是知道的,向來穩重懂事,不會惹事,就算鬧出些什麼,也定不關阿妱什麼事,鄭大人就是惱怒,也惱怒不到阿妱身上。
反是太子殿下,他若是覬覦鄭大人的側室,以鄭大人的性子……」
蘭貴妃笑得富有深意,林嬤嬤跟了她多年,熟知她的性子,立時便從她的話和表情中得到了關鍵的信息。
她這是想利用蘭妱挑起鄭大人和太子之間的矛盾。
林嬤嬤立時便又想起了當初在乾元宮三皇子和蘭妱之間的牽扯,心裡就是一咯噔。
當初她一來對蘭妱有些憐惜,二來也是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沒有將此事稟告蘭貴妃,此時更是說不出口了,但要說太子和蘭妱那虛無縹緲的牽扯,三皇子和蘭妱之間牽扯豈不是更深,而且是實實在在的落在了鄭愈眼中。
太子殿下素來謹小慎微,算得上端方穩重,且太子宮中早已有出自南平侯府的太子妃,皇后娘家的太子良娣,怎麼可能為了妱姑娘去得罪鄭次輔大人……貴妃娘娘這,這也太能想了吧。
這事真是……而且,這貴妃娘娘向來想法有些異於常人,奇怪的法子更多,若是將來她對妱姑娘做了些什麼,豈不是把妱姑娘架到了火架子上烤……
唉,她覺著,貴妃娘娘多年深受聖上寵愛,不免就把美貌看得太重,把女人在男人心中的分量也看得太重了些,哪怕她只是個嬤嬤也知道,朝堂之爭,權勢之爭,哪裡是個女人能影響到那些權貴大人的立場的。
可憐的還是妱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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