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蘭家

  第4章 蘭家

  蘭妱父母現在住在京城西郊,幫蘭府打理著一個小田莊,坐馬車過去要一個多時辰。

  蘭家原本也不住在京城,是住在離京城千里之外的一個江南小鎮蘭湖鎮。

  蘭氏是蘭湖鎮第一大族,鎮上泰半的人都姓蘭,而蘭太傅蘭貴妃這一支則一直都是族長那一支,幾代都在京中為官,是蘭湖鎮方圓幾百里的世家大族,自貴妃入宮誕下三皇子,蘭家更是顯赫。

  不過蘭氏一族再顯赫,本也和蘭妱一家無關。

  蘭妱一家是族中平民,和太傅蘭貴妃的嫡支已經隔了好幾代的關係。

  都說是他們家祖墳上冒了青煙,生了個美貌的女兒,一家才被嫡支重視,接到京中來享受榮華富貴,女兒當小姐般錦衣玉食的養著,將來定是要嫁到富貴人家的,兒子也跟嫡支少爺一般送去書院讀書,真真是不知道哪裡修來的福氣。

  還是皮相生得好。

  所以現如今遠在江南的蘭氏一族對女兒都格外重視,生得漂亮些的,都好生養著,不給曬太陽也不給做粗活的,待嫡支有人返鄉,族人就會帶著女兒去磕頭,就盼著嫡支能相中自己的女兒,也能給接到京里去,帶著家裡好一起發達。

  「阿娘,我回來了。」

  蘭妱進了莊子下了馬車走到蘭家小院,就看到了自己母親正在門外用凳子門板支著棉被逢著外套,已經十月底,天氣轉涼,該添棉被了。

  旁邊則是兩歲多的小侄子頑皮地圍著被子繞圈打轉。

  這一幕看得蘭妱眼睛有些發酸。

  她幼時,在蘭湖鎮的家中,便也是這般坐在母親或者祖母身邊,陪著她縫被子的,若是祖母的話,每次還都會在祖母換線的時候幫她穿針,因為祖母的眼睛不好使,她穿好了,就樂呵呵地等祖母誇獎。

  現在祖母不在了,她也早沒了無憂無慮的心境。

  蘭大嬸孟氏聽到蘭妱的聲音,這青天白日的,還以為自己得了癔症,抬頭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去,就看見女兒俏生生的立在不遠處正看著她笑,身後還帶著丫鬟冬枝大包小包的拿著不少東西。

  好端端的,女兒怎麼會突然回了家中?

  孟氏又驚又喜但隨即想到什麼又有些色變,她忙放下針線上前迎了女兒,問道:「阿妱啊,這好端端的,如何就突然回來了?」

  蘭媛家也是住在西郊,這千里之外難得的鄉親,兩家就常有來往。

  蘭媛月底就要遠嫁去雲南給雲南王世子做側妃一事她們也都知道了,此時阿妱突然回來,是不是也跟親事有關?

  蘭妱的親事,簡直就是一直懸在孟氏心上的一把刀,讓她常常難以安眠。

  蘭妱看出母親的擔心,忙挽了母親的胳膊,笑著安撫道:「無事,母親,我就是想您了,所以求了伯祖母的恩典,回家裡來看看。」

  孟氏看了看蘭妱身後跟著的丫鬟冬枝,抿了抿唇,也沒再多話,就迎了蘭妱進屋。

  午後,蘭妱打發了冬枝去給大嫂平氏去廚房裡幫忙,自己就摟了母親孟氏在房間內說話。

  蘭妱先問了幾句弟弟蘭恩庭在書院的情況。

  蘭恩庭十五歲,跟蘭媛的弟弟蘭真,還有蘭府的兩個少爺一起在京里有名的清河書院讀書,蘭恩庭憨厚寡言,蘭府的那兩個少爺驕奢,蘭妱一直都擔心蘭恩庭被欺負,或者有心帶壞。

  孟氏道:「你不用擔心你弟弟,他都好著呢。

  你弟弟他是個悶葫蘆,以前什麼也不肯說,前段日子阿媛家的阿真過來說話,阿娘才知道,最初的時候,那些權貴家的子弟看不上庭哥兒和阿真,寒門子弟也覺得他們倆是走後門才進去書院的,也看不上他倆,所以的確是受了些排擠。」

  「可你知道庭哥兒和阿真都是踏實也能吃苦的好孩子,對這些並不在意,兩人的功課也不差,時間久了,便也有些寒門的子弟漸漸接納了他們,中秋的時候,庭哥兒還帶了兩個家在外地的同窗過來家中吃飯,阿娘看了,都是好孩子。」

  蘭妱聽言這才放下心來。

  她不怕蘭府的那兩個少爺冷落弟弟,她還怕他們對他太熱絡。

  說了一會兒話,孟氏放鬆下來,蘭妱這才將自己的親事小心地告訴了她。

  孟氏原本也就是鄉野小鎮上的一個普通婦人,父親是個老秀才,所以識得幾個字,見過的世面卻不多。

  但為母則強,她也非愚笨或貪慕富貴之人,蘭府無端端的把女兒接走養著,別人是眼紅艷羨,她卻心裡不安,總覺得此事是禍非福,但她反抗不了宗族的決定,便只能求了蘭府闔家跟著來了京城,跟爹娘說是為了兒子的前程,其實私心裡卻也是放心不下女兒。

  這些年哪怕是住在偏僻的莊子上,她也一直小心打聽著外面的事情,後來蘭老夫人身邊的一個大丫鬟對其長子有意,蘭老夫人賜婚,她打聽了這丫鬟的性情品性之後,便應下了這門親事,也就是現在的長媳平氏。

  平氏跟在蘭老夫人身邊多年,雖說對朝廷上的事情一知半解,但對京中各家大人勛貴世家內宅的一些情況還是了解的,孟氏有心打聽,便也慢慢熟知了。

  鄭愈是內閣次輔,又是泰遠侯府原嫡長子,他的情況孟氏還是聽說過一些的。

  此刻蘭妱將親事告訴了她,她的心先是鬆了松,但很快又提了上去。

  鬆了些的原因是鄭愈尚無妻室,女兒嫁過去不必擔心主母為難,提了上去的原因是鄭愈的身世背景複雜,怕女兒受泰遠侯府眾人的刁難。

  蘭妱勸慰道:「阿娘放心,鄭大人和泰遠侯府不睦,很少往來,我不過是一側室,也不必去泰遠侯府請安,倒是省了事兒了。

  而且女兒已經打聽過了,鄭大人府上人口簡單,並無其他女眷,我是側室,也不用去應酬外面的人際往來,將來只要好生伺候大人,生個孩子,好生過日子就行了。」

  孟氏聽女兒這般說話忍不住心酸。

  他們雖不是什麼大富大貴之家,但原也是清清白白,不愁吃喝的好人家,女兒的品性樣貌,嫁個年輕後生殷實人家做正頭娘子,踏踏實實的過日子就比什麼都強,何必要去戰戰兢兢,仰人鼻息的去生活?

  可是她也知道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總比去給妻妾成群的老頭子做妾侍,或者被蘭貴妃弄進宮裡固寵的強。

  她握著蘭妱的手,忍了鼻間的一陣陣酸意,道:「阿妱,當年嫡支要帶走你,阿爹和阿娘沒有攔住他們,你可怨恨阿爹和阿娘?」

  蘭妱搖頭,笑道:「阿娘您怎麼能這樣想?

  您一直教導我,做人要踏踏實實,只要守住本心,任何困境下往好處想,就總有撥雲見日的時候。

  嫡支在蘭氏一族隻手遮天,當年又事發突然,有誰能反抗得了他們?

  這些年阿娘你們能一心為我著想,我已經比旁人不知道要幸福多少倍了,如何會怨你們?」

  孟氏摸了摸蘭妱的頭髮,「嗯」了一聲,道:「阿妱,你阿爹和阿娘都是沒什麼本事的,護不住你,但是卻定會做到不拖累你。

  嫡支養你這麼大,外人都說他們對你恩重如山,可實情如何,只有我們自己心裡最清楚。

  你記住,這樣的恩,不報也罷。」

  她們好好的清白人家,憑什麼就要把女兒送給別人做側室?

  還是說送誰就送誰?

  「阿妱啊,你嫁了人,就是鄭家人了,若是將來蘭府或者貴妃娘娘以恩情或者我們為威脅,讓你做什麼事,普通的事情敷衍敷衍也就罷了,但若是危險的事,或是對鄭大人不利的事,你可千萬別做。

  你放心,這些年你阿爹和大哥都謹小慎微,行事不敢有半點差錯,絕沒有什麼把柄讓嫡支拿到。

  我相信,只要我們行得正,他們也不敢對我們怎麼樣。」

  蘭妱心裡一痛,靠在了孟氏身上,良久才道:「阿娘,我省得,您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的,你們也會好好的。」

  皇帝在乾元殿親口把蘭妱賜給了鄭愈鄭次輔為側室,本來只是個側室,也沒什麼。

  但重點是,鄭愈一向對自己的親事諱莫如深,對別人送的女人一概拒絕,就是個渾身上下硬邦邦,讓人無處下手的鐵疙瘩,還暗藏鋒芒,甚至殺人已經開始不見血,這樣的鄭愈竟然會對賜婚一事應允下來。

  消息傳到了甘皇后和太子朱成禎那裡,再由皇后那裡把消息傳到了泰遠侯府,一路都引起了不少的暗潮湧動。

  這日太子過來宮中給甘皇后請安。

  甘皇后就恨道:「禎兒,你父皇這是何意?

  把個蘭家女賜給鄭愈,他真的是被蘭氏那賤人迷了心智,要給朱成祥鋪路了嗎?

  他也不想想他這個天下是怎麼坐安穩的,當初他又是怎麼跟我們甘家承諾的!」

  甘皇后出身西坪武將世家甘家。

  甘家手握大周西疆重兵,世代為大周守衛疆土,對抗西域,當年大周內亂,承熙帝更是借了甘家的兵力才平定了內亂,坐穩了皇位。

  朱成禎聽言皺了皺眉。

  其實他也不喜歡聽他母后一直提這些舊事,還有說他父皇這個皇位是靠他舅家甘家才坐穩的,畢竟這是他們大周的天下,朱家的天下,他是大周的皇太子。

  但他性子沉穩,只勸道:「母后不必著急,父皇一向喜歡制衡之術,您不是很清楚,他所謂的寵愛蘭貴妃,不過就是利用蘭貴妃制衡您在後宮的勢力,前朝也不外如是。

  也就是蘭貴妃那個傻子才自以為父皇有多寵愛她,多寵愛老三,其實他們也不過就是父皇手中的棋子罷了。」

  「兒臣漸長,外公舅父手握西坪重兵,父皇提拔手握北疆兵權的鄭愈,本就是父皇拿來牽制外公西坪兵權,制衡兒臣在朝堂上勢力的,現在他再有此舉也不足為奇。」

  「鄭愈這個人兒臣很清楚,他一向冷情寡慾,以前任誰塞什麼樣的美人也沒見他動心過,對蘭家和三皇子從來也是不假於色的,現在父皇一提此事他便就答應下來,依兒臣看,他看中的必不是那蘭家女,也不是蘭貴妃三皇子,而是因為他知道這是父皇的心意,所以順從了父皇的意思罷了。」

  甘皇后點頭,緩緩道:「你說的也是。

  若只是制衡,為了安你父皇的心,也便罷了。

  但你也不可放鬆警惕,定要留心那邊,不要讓鄭愈真投到了蘭家那邊。」

  朱成禎笑道:「母后放心,這個兒子自然省得。」

  「不過就是一個女人,鄭愈那人,怎麼會為一個女人而左右。

  而且當初雲南王世子一事,我已經調查過蘭家府上那幾個女子,這蘭貴妃自以為是,蘭家也一樣不聰明。

  那幾個女子養在蘭家,以她們的父母家人相脅,蘭翎語出事,就讓其中一女頂上。

  若那女子真是不凡到能讓鄭愈看上,想來也不會是個甘心任人擺布之人。」

  「蘭貴妃和蘭家,做這種事情,要麼就是讓人詬病的廢棋,要麼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遭到反齧。」

  甘皇后嘲諷的輕哼一聲,道:「以色侍人,還自以為高明,腦子裡也就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伎倆了,除了那麼一副皮囊,真不知你父皇看中了她什麼。」

  朱成禎低下頭,這話他可就不好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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