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眾人眼睜睜的看著鄭愈抱著他的那位側室夫人就這麼走了。

  剛剛皇帝說,鄭愈的側室夫人懷的是朱氏皇族的子嗣,懷的是皇帝他老人家兒子的子嗣……那鄭愈這樣大庭廣眾之下就這樣抱走她真的好嗎?

  有些敏感度高些或者知道些舊事的人終於反應過來,隨即便是大驚失色,而懵懂的人則還是在呆滯中,今天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一時之間也太令人難以消化了。

  而且這好像可都是皇家秘辛吧?

  承熙帝看著鄭愈就這麼抱著那蘭氏走了額角也抽了抽,這麼重要的時候他就這麼走了?

  但想到那女人肚子裡懷著他唯一的子嗣便勉強不讓自己生出什麼不滿之心來,事實上,就算自己不滿,又能怎麼樣呢?

  給他賜上十個八個女人?

  想到自己虧欠他的,虧欠他母后的,剛冒出頭的不爽快又萎了下去。

  承熙帝在做著思想鬥爭,那地上的甘皇后卻是已經被刺激得幾欲瘋癲。

  她吐了一口黑血,衝著承熙帝道:「朱明照,你別再自欺欺人人了,當年夏氏腹中的那個孩子早就跟夏氏那個賤人一起死了,你不願相信,竟然要認一個野種做兒子嗎?

  就算他是夏氏姐姐的兒子,和夏氏長得有那麼幾分像,但不是就不是,你不會因為對夏氏愧疚,就失心瘋的要把別人的兒子認作夏氏的種吧?

  皇家子嗣,豈容你這般兒戲,就算你想認,整個朱氏皇族也不會認!」

  其實她心裡已經知道鄭愈應該就是承熙帝的兒子,夏氏那個賤人的兒子!承熙帝那麼精明的人,怎會弄錯?

  而且,鄭愈明明長得和朱明照還有夏氏那個賤人那麼像,這麼些年來,皇帝幾乎是瘋了一樣的給他權勢,給他兵權,跟他一貫謹慎,防人甚深的性格根本不符,她怎麼就從來都沒想到!她此番說這番話的目的不過是為了斷鄭愈登上皇位的可能性,只要他的身世存疑,宗室和整個朱氏皇族就不能容他坐上那個位置!

  承熙帝看著她,目光痛恨又帶著些難言的憐憫,他道:「誰跟你說他死了的?

  是她嗎?

  當年你收買的元後身邊的那個嬤嬤?」

  承熙帝說著話,就對身邊的成福道:「把人帶上來吧。」

  成福躬身應下,轉頭對身後的侍衛吩咐了一聲,不多時,他們身後的迴廊那邊便走出了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嬤嬤,甘皇后一看到她,瞳孔就忍不住的一陣收縮,怎麼可能?

  這個嬤嬤不是早就被處理了嗎?

  那老嬤嬤走到前面,先跪了承熙帝,在承熙帝的示意下,起身看著一臉驚恐的甘皇后道:「皇后娘娘,您也終於走到今天這一步了嗎?」

  「當年你們甘家抓了老奴滿門,逼老奴出手害死元後娘娘和小皇子,但你們不知道,老奴和老奴的家人都曾深受元後娘娘的大恩,沒有元後娘娘,老奴和老奴的家人早就死了,所以,老奴又怎麼可能會去害元後娘娘?

  只不過,當年王爺……陛下知道,甘家不可能容得下元後娘娘,一次不成,也總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所以便早作了安排,打算讓元後娘娘產後就帶著小皇子隱姓埋名暫避風頭。

  可惜元後娘娘那時受了夏家滿門抄斬消息的刺激,仍是難產而亡了,但小皇子卻是用另一具早已安排好的死嬰替換了出來。

  真正的小皇子,陛下早就安排了人送去了給東明大師撫養。」

  「不,你閉嘴,誰會信你一個奴婢之言!」

  甘皇后尖叫道。

  「你可以不信她之言,」承熙帝道,「她不過是告訴你個事實,讓你死得瞑目而已。

  大皇子出身又被東明大師接走一事皇室檔錄皆有記載,無需你信不信,也無需他人信不信。

  而且你怕是更不知道,東明大師手中還有父皇的親筆書信,請他代為教養阿愈。

  他的身份,根本沒有任何人能置疑。」

  成緒皇帝,這事情成緒皇帝竟然也摻了一腳!

  從始至終,他們甘家不過就是被人利用,將來定是會被卸磨殺驢的那個角色!

  甘皇后的眼中差點流出血淚來,是她瞎了眼,當初竟然看上了這麼個人,斷送了西坪甘家數百年的根基,將自己的父親兄長子侄都推上了斷頭台。

  「既然這個鄭愈是大皇子殿下,那麼,一年後東明大師從泰遠侯府接走的那個真正的鄭愈呢?」

  一個蒼老的聲音問道。

  不是甘皇后的聲音,而是從席間走向前來的常寧大長公主。

  其實她並不想問這個問題,但她經歷幾代的皇帝,深諳帝心,今日皇帝竟然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究出往事,公開鄭愈,不,大皇子朱珉衡的身份,就是要坐實他的身份,不讓世人有絲毫存疑的地方。

  她問這個問題,不過是替皇帝問的,讓天下人更清晰明了罷了。

  這麼多年了,她從鄭愈十歲時回到侯府,回到大長公主府之時,看到他身上消失的胎記,看到他改變了的相貌,別人,包括他那個兒子泰遠侯都看不出來,但她卻看出來了,她還看到了他身上他們朱氏皇族一些獨有的特徵,這些特徵她並沒有,但她的侄子承熙帝卻有,那時她就隱約猜到了他的身份。

  她試探過承熙帝,承熙帝沒有明說,但卻吩咐她將他接到了莊子上,派了頂級的暗衛保護,安排了最好的師傅教導他,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但承熙帝警告過她,若是鄭愈的身份透露一絲一毫出去,她告訴了誰,他就會滅誰的滿門。

  她知道他是認真的,他是真的說到就會做到。

  他不動自己也只是因為她有用而已。

  所以她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兒子兒媳女兒越走越遠,卻半點無計可施,她能做的都做了,卻始終沒能達到目的。

  當然當年皇帝到底對鄭愈打的是什麼態度,她其實也不是非常肯定的,那時候,她看得出來,皇帝是真的器重太子。

  她以為他會保他一世富貴,給他功名爵位,但絕沒想過他竟然要給他太子之位。

  所以當年她雖起意把外孫女周寶蘊嫁給鄭愈,但後來南平侯府要把周寶蘊嫁入東宮,她最終也沒有堅持。

  誰知道皇帝竟然下了這麼一盤大棋。

  現在,她只覺得口中滿滿都是苦澀滋味。

  但她卻還必須要陪著皇帝唱這齣戲,唱得好了,自己畢竟還是撫養鄭愈長大,於他有恩的祖母。

  大長公主問完後就等著承熙帝的反應,她看出他是滿意的。

  不過承熙帝卻並沒答她的話,也不知是多久之後,那迴廊之後傳來了一個清冽的聲音。

  「大長公主問的是貧僧嗎?」

  很好聽的聲音,平靜沉穩,聽之似乎能令人靜心。

  眾人向迴廊看過去,便見到了兩人走了出來,確卻的說是一人推著一個輪椅走了出來。

  出聲之人正是坐在輪椅之上那人,他的相貌和鄭愈略有相似,但約莫是長期不良於行之故,要俊秀蒼白許多,眼神通透清明,不似鄭愈肅冷滿身都是殺氣。

  但這樣的人,再俊秀也好,氣質再出眾也罷,眾人見到他,心中卻莫名有些蒼涼之感。

  這人,他也已剃度。

  原本是侯府嫡長子,大長公主的嫡長孫,元後娘娘的嫡親外甥,觀其氣質外貌,若沒有那麼多的意外,本該是風華出眾的俊秀人物,可卻一世命運多舛,最後僥倖存了性命,還是遁入了空門。

  他推了輪椅出來,行到近前,向著承熙帝和大長公主各行了一個合十禮,道,「小僧明遠見過陛下,見過大長公主。

  若是大長公主問的是二十六年前跟隨師傅東明大師離開泰遠侯府的人現在身在何處?

  那貧僧便可告知大長公主,當年那人便是貧僧,早些年貧僧和師弟一直跟隨東明大師週遊四海,這些年則是一直都住在了寶相寺。

  外面相傳幼時中毒不育的也正是貧僧,其實不僅不育,因為當年中毒甚深,貧僧也因此終身再不能行。」

  眾人:……

  那所謂的不育原本好像是一件多麼上不得台面,被人恥笑的一件事,可是面前這位,雲淡風輕的說出來,卻讓人沒法笑出來,也沒法去看輕他。

  況且,他根本就已入空門,什麼育不育的,於他還有何意義?

  所以流言非假。

  只是中毒的人不是那個權傾朝野,征戰沙場的「鄭愈」而已。

  他們又不由得去看向此事另一位相關之人,泰遠侯府常氏。

  此時的常氏早已跌坐在地上,珠釵散亂,面上竟還有傷痕,或許是先時的打鬥波及的吧。

  當時謀反之人慾劫持蘭妱為質,常氏便是坐在蘭妱身側,秋雙,夏綠還有暗衛護住了蘭妱,卻不會管常氏的死活,她只是被波及而未受什麼大傷,已經算是幸運的事。

  不過於常氏來說,剛剛聽到的一切大約比先前那些謀反的兵士還令她恐懼。

  她跌坐在地上扶著桌腳瑟瑟發抖。

  她知道她完了,就算是再蠢她也知道接下去後面她要面對的才可能是她真正的噩夢,因為她下毒鄭愈之事,以前只是流言,可現在,卻已經是坐實了,還有,「鄭愈」十歲之後從東明大師那裡回到泰遠侯府,她也沒有少下手去害他,只是沒有成功而已,可那個,她一直心心念念要害了的,竟然是皇帝的嫡長子……

  眾人瞧她如此模樣,心中對她愈加鄙視。

  而此時的常寧大長公主卻已經顧不了旁人的眼光,更不會去理會常氏。

  她看著面前這個自己真正的孫子,一向剛毅的她嘴唇也有些發顫,倒不是見到自己孫子激動的,而是她心中莫名只覺得墜得慌。

  她從來沒問過承熙帝,她真正的孫子去了哪裡,她希望他好好的,因為只要他好好的,皇帝和大皇子便不會太在意泰遠侯府,至少這個孫子的那一脈,將來前程仍會很好。

  可現在這樣,還有什麼前程可言?

  難怪「鄭愈」對她,對泰遠侯府,對南平侯府等一眾人等的敵意之深,饒是她耗費心機也未能消除。

  至此當年之事總算是真相大白,更具體的,例如夏家的平反,甘家的無數罪行的查證定罪,那就是大理寺或者其他皇帝指定查案官員的事情了。

  他們只需要記得,「鄭愈」便是毋庸置疑的皇嫡長子即可。

  場上所有人都像是做了一場可怕又離奇的夢,多數怕是仍不敢相信今日所發生的一切,聽到的一切,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有的人悔,例如南平侯府,有的人怕,例如泰遠侯府,有的人恨和不甘,例如甘皇后,甘肇。

  此時的甘皇后癱坐在地上,連恨的力氣都沒有了,而太子朱成禎的表情則一直都是木然的。

  大概是痛和震驚到極處剩下的便都是麻木了。

  他從來都沒有背叛過他的父皇,兢兢業業,甚至在痛苦選擇之後,親手把自己的母親和外祖推進了深淵,他對母不孝,但他是大周太子,他覺得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

  可是在他得知自己原來並非是皇嫡長子,他父皇策劃這一切,安排這一切,很可能都是為了自己的那個皇兄「鄭愈」,他自己不過只是其中一枚棋子之時,他還是感覺有什麼他一直堅持的東西碎掉了。

  他的父皇卻欺騙了他。

  而這個時候,荒謬的是,他腦中竟然想起了蘭貴妃曾經說過的,蘭妱,她是天生鳳命。

  原本她是該嫁給自己的,和自己天定姻緣,可因為蘭貴妃的插手,一切都變了。

  他看向蘭貴妃,看到她面色如紙片一般,眼神中也全部都是不敢置信和驚恐,便知道這所有的一切她也都是不知情的。

  她怕是以為斗過了自己母后,扳倒了甘家,該就是她,還有三弟上位了吧。

  可笑,儘是為他人做嫁衣裳。

  他以前一直自以為站在高處,居高臨下的旁觀著蘭貴妃,認為她,還有三皇子不過都是他父皇手中的拿來制衡後宮,平衡朝堂的棋子,那些「寵愛」不過是需要這麼一個人在那麼一個位置罷了。

  可現在才發現,自己和她,還有他的三弟,於他父皇來說,又有什麼不同?

  不過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騎射場上的鬧劇在承熙帝需要結束的時候就結束了,但此時蘭妱的痛苦卻剛剛開始,好在早已找好的兩個穩婆也跟著一起過來了行宮,一直都在她住的小院裡候著,太醫和乳娘也都被緊急召到了院中。

  穩婆問了問蘭妱的情況,再檢查過,便道胎水已破,定是要早產了。

  鄭愈聽到這個消息只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被抽離了身體,手腳,不,是遍體發寒。

  他的母妃當年就是聽到夏家出事的消息受了刺激,然後早產而亡的。

  兩個穩婆一個姓鍾,是宮裡的女醫官,皇帝給安排的,另一個姓關,則是鄭愈從北疆特意挑了送過來的一位嬤嬤。

  鄭愈抱著蘭妱入了臨時準備的產房,鍾醫官請他出去稍後,他掃了她一眼卻是理都沒理會,他那個眼神,鍾醫官都給嚇住。

  關嬤嬤便勸她道:「京城多說男人入產房晦氣,但我們北疆卻沒有這個規矩,我們北疆男人上戰場殺敵,哪裡怕這麼一點晦氣衝撞,反是大人陽氣正,人鬼不侵,必能護得夫人平安。」

  鍾醫官:什麼亂七八糟的……但她在宮中服侍貴人,這點眼色還是有的,便也自顧忙著不吭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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