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大人。」
蘭妱低聲喚道,淚水已經模糊了雙眼,令得她覺得自己現在看見的很可能只是幻覺而已。
她伸手去抹自己的淚,想擦掉淚水看得更清楚真切一些,卻不想剛一伸出手就已經被擁進了一個熱辣辣的胸膛,寬闊,硬邦邦的,還帶著些因為一路趕路的塵土之味,真實得讓人暈眩,卻反而更不真實了。
直到那人低頭在他鬢角蹭著,熱熱的唇往下滑,最終含住了她的耳垂,頃刻之間,蘭妱只覺得自己耳後,頸窩邊滿滿都是他灼熱又熟悉的氣息,這才反應過來。
她的心「砰砰」得跳著,鼻子眼睛都酸得厲害,在他的懷裡近乎顫抖,她就那樣在他懷中任他抱著親吻著好一會兒,一直到感覺著那吻已經落到了頸下,才微側了頭,低聲輕喚了一聲「大人」,聲音一出口,竟然發現滿滿都似撒嬌的味道。
她出了聲,他便抬起了頭,微微鬆了松她,把她推離了自己的胸前約莫一拳的距離,看著她,應了一聲「嗯?」
,聲音似從胸腔出來,低沉好聽,帶著滿滿的寵溺。
蘭妱抬眼看他,迎上他熟悉又陌生的目光,莫名其妙的,此時才害羞起來。
其實他們兩人真正相處的時間並不算多,在他離開那幾日之前都可以稱得上生疏,彼此間也有很深的隔閡,可是偏偏他走之前那幾日因著即將離別,兩人極度的纏綿,她對著他各種要求都是百般柔順任其施為,什麼親密的作為都已經作過。
但那是因為情勢特殊,現如今他乍一回來,兩人再這般親密,她從激動中醒神過來,便開始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大人。」
蘭妱又喚了一聲,因為羞澀眼睛忍不住垂了下去,盯在了他的胸前,但喚著他的聲音卻是不自覺的又柔軟又甜蜜,聽得鄭愈本已脹滿的心更似要化了開來。
原本他並沒有打算一見到她便要這般孟浪,至少要看看她,哄哄她,陪她說一說話。
可是剛剛看到她淚眼朦朧可憐兮兮的看著自己,他的心猛地緊縮,忍不住就抱了她在懷中,再聞到她身上熟悉的那股清雅溫暖的味道,便更一時忘形了。
他低頭看她,見她臉上還掛著淚水,睫毛濕濕的,便忍不住伸手用指腹去幫她擦了擦,不曾想他這大半年來在西北走一趟,手上更是粗糙,不過幫她一抹,那雪白的臉上便紅了一片。
他笑了笑,感覺越發真實了些。
她就是這樣,跟個雪人兒似的。
他道:「這些日子是不是日日都想著我?」
蘭妱的臉「刷」得紅了起來。
她初入鄭府之時他明明是冷冰冰的,說話也是又硬又冷,很難聽,她都習慣了,可是他即將離開那幾日,她才知道,他竟然也會對著她說那麼多讓人臉紅耳熱的情話,但是那時是離別在即,又是床笫之間便也罷了,可現在……她的確是日日想著他沒錯,可這種話怎麼說得出口。
他們明明好像也沒那麼熟。
也不是,是一方面好像很熟,另一方面又好像很生疏。
她有些緊張的伸手小心的攥了攥他胸前的衣裳,沒有答他,而是低聲問道:「大人,您怎麼突然回來了?
那邊一切都還好嗎?」
說正經事,向來是她鎮定自己的最好方法。
鄭愈低著頭看她,此時倒不捨得再揉搓她的臉頰,而只是伸手撥了撥她發端的頭髮,再看她已經通紅一片欲滴血似的耳朵,也不再追究她避開了自己的話不肯答,笑道:「無事,我都已經安排好了,不必擔心任何事情。」
想到這麼長時間她一個人在京城,還有著孩子,他的目光掃了一下她的小腹,手動了動,但卻忍住沒有挪過去,只是撫了撫她的後背,柔聲問道,「這段時間,有沒有害怕?」
害怕?
蘭妱終於又想起剛剛他回來之前秋雙跟她稟告御史彈劾他之事。
在此事之前,這些日子,她的心也是上上落落,但害怕卻也談不上,只是更多的是擔心他罷了。
可是先前她的的確確是害怕的。
通敵叛國,皇帝暈倒,接著可能是太子主政,而他和甘家已經是死仇,必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就算他再厲害,臣又如何和君斗?
她抬眼看他,看見他看著自己的眼神是從沒有過的溫柔,此刻並無一絲沉鬱和陰霾,莫名的,她的心就踏實了下來。
他說無事必是無事的。
她搖了搖頭,本待習慣性的說「不害怕」,可是迎著他的目光,那「不」字尚未出口,卻突然就想起以前教導她男女之事的嬤嬤說的話,那嬤嬤說男人都喜歡嬌弱可人的女子,尤其是強勢,位高權重的男人,你可以能幹不給他惹麻煩,但在他想要憐惜你的時候,就不要把自己偽裝成無所不能,無所畏懼了。
雖然蘭妱以前很牴觸那嬤嬤的那些取悅男人的「教導」,但此時她看著他,卻又覺得,如果自己想跟他更親近一些,其實說實話,才是最好的吧,不是要示弱博取他的憐惜疼寵,但也應該將自己真實的心情告訴他。
畢竟,他不再只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大人,還是她的……男人,是她腹中孩子的父親。
他此刻對自己的關心和在乎也都是真真切切的。
所以她把那個「不」字吞了回去,卻是咬了咬唇,攥著他的衣襟,看著他低聲道:「嗯,其實,一直都有一些的,我很害怕大人會受傷,也害怕自己能力不夠,保護不了我們的孩子。」
說到這裡她看到他漸深的眼睛,有些受不住的垂下了眼去,但仍是繼續道,「以前在我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我會擔心,計劃,但卻不會害怕,因為知道盡力就好,可是大人之事,我卻做不到任何事情,所以只剩下擔心和害怕。」
鄭愈又伸手摸了摸她,想跟她說「以後,不會讓你再擔心和害怕了」,可是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所以,做不到的承諾,哪怕只是哄她的話,他也不願說出口。
只能默了好一會兒,才道:「這段時間,有人找你麻煩嗎?」
蘭妱搖頭,聽他這般問起,頓時從先前的緊張羞澀中解脫了出來,笑道,「應該很多人想,但大概並沒有人成功過。
最開始的時候,我最擔心的是大長公主會過來找我的麻煩,她是大人您的祖母,雖然大人曾經說過讓我不必顧忌她,但她若是強硬的要做些什麼,妾身也不能真的不管不顧她的身份的。
後來那些流言出來,妾身更擔心她會做些什麼了,不過沒想到這大半年來最安靜的就是她了,只是隔一段時間送來一些藥材和用品罷了。
她這樣,真讓我懷疑最初是不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大人,是不是您跟她談過什麼?」
鄭愈看她恢復了神氣的樣子,笑道:「嗯,我在臨行之前有警告過她。
不過阿妱,還記得我以前跟你說過的嗎?
無論她待你是何種態度,本質上都不會有任何分別,你只需要防備著她即可,不可信她。」
又冷笑了一下,道,「現在滿京城,不,大概是滿大周都在傳泰遠侯夫人對我下毒一事,她怕是正為此事愁斷了頭髮,哪裡還顧得上找你的麻煩。」
我不去找他們的麻煩就算不錯了。
鄭愈想得是一回事,蘭妱聽他說起此事卻是另一番滋味。
她看著他喃喃道:「大人,你中毒一事,是真的嗎?」
無風不起浪,她覺得他小時候必然是真的中過毒的。
中毒,不育。
鄭愈皺了皺眉,腦中閃過他表兄常年受病痛折磨的模樣,什麼育不育的,誰還有那種心情。
這實在不是一件令人愉悅的事情。
他道:「中毒一事的確是真的。」
只是不是我而已。
蘭妱看他凝重的表情只覺得心裡一陣刺痛,她還有話想問,卻又覺得什麼都問不出口。
她咬了咬唇,攥著他衣襟的手鬆開,伸手握住了他的大手,以前他的手雖然也粗糲,但卻還沒現在這般粗糙誇張,和她的小手形成鮮明的對比,她握住他的兩指,握緊了,硌得手疼。
然後她將他的手拖了放到自己小腹上,只是低聲道:「大人,我們有孩子了。」
然後抬眼有些緊張又有點期冀地問他道,「大人,您開心嗎?」
此時蘭妱的身孕已經有五個月,但是她瘦,又穿了寬鬆的衣裳,乍然看過去,和以前並無多大分別,但手放置其上,就能明顯的感覺到了。
他的手輕輕在她的小腹撫摸著,先是小心翼翼的,接著便試探的輕輕按著,似乎想去尋找那腹中的小傢伙的位置。
其實他之前就已經想這麼做了,只不過他忍耐著,想把關注點先放在她身上而已。
他察覺到她的緊張,心道,她不會真的以為我認為自己不育,這孩子是個意外之喜吧……這個想法讓他很有點不適,但卻也無從解釋,只能自己吞了這憋屈,然後有些無奈道:「當然開心,這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
很久以前,就不停有人跟他說子嗣,子嗣,他需要一個子嗣,讓他娶妻,他也覺得應該要有一個,可偏偏卻提不起半點心思,所以便一直有意無意的一拖再拖。
而現在,卻只有慶幸了。
兩人久別重逢,這一晚鄭愈自是歇在了蘭妱房中。
蘭妱雖已有身孕,但哪怕並沒有動真格的,卻也並不妨礙兩人親熱,因此廝磨著這晚兩人竟然要了好幾次水,丫鬟阿早備水都備得心驚膽戰,想勸說些什麼,可是蘭妱不喜她和鄭愈在一起的時候外面有丫鬟服侍,阿早也不過只是聽著鈴聲備水,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只擔心害怕的過了一晚上。
翌日一早鄭愈便去了外院書房議事。
鄭愈回來,蘭妱的心裡也總算是踏實了下來,她用了早膳,正待召了秋雙再細細問問外面的情況,卻見許嬤嬤一臉凝重的過來。
蘭妱看她那面色,還當是外面出了什麼事,誰知許嬤嬤一過來,卻是先上上下下打量了她的面色狀態一番,然後鬆了一口氣似的道:「夫人,這些日子您還是勸大人住在外院吧。」
啊?
蘭妱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許嬤嬤看她這般懵懂的模樣,嘆了口氣,再苦口婆心,語重心長地勸道,「夫人,婦人有孕最是危險重重,您又是頭胎,斷斷不可掉以輕心,更不可因著一時貪歡而犯了大錯,將來後悔莫及。
說來一般大戶人家主母有孕,都會給自己夫君安排通房服侍,是斷斷不能留夫君在自己房裡過夜的,但大人的性子老奴也是知道的,那什麼安排通房定然是不可行的,那夫人只能勸勸大人,還是讓他留在外院歇息吧。」
原本也可以在隔壁耳房放置床榻供大人歇息,但她知道自家大人強勢,夫人又是個溫柔和順的,留他在隔壁,跟留他在正房怕是也無甚分別。
蘭妱的臉「轟」一下燒了起來。
她這才想起來她還懷著身孕,但昨晚竟然還要了好幾次水,這事擱在誰家都怕是件大事,還好他們府上沒什麼長輩。
不過……天哪,丟臉死了。
好在蘭妱素來是個能裝的,哪怕臉上怕是已經紅透,仍是能繃得一本正經。
她「嗯」了一聲,很認真道:「嬤嬤說得有理,今日大人回來,我定會好生勸他,讓他今後都去外院歇息,嬤嬤且不必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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