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孩子……臍帶血呢?

  醫院昏暗走廊里。

  葉寒西枯坐在長椅上。

  濕透的襯衫早已被血染得看不出顏色,緊抿的唇瓣更是蒼白,一雙黑眸像是浸在寒潭裡,深不見底。

  「葉總。」

  細微的聲音從耳側傳來,葉寒西微微回過神。

  「我們的人追在後面,親眼看著那幾個人被一輛側翻的大貨車壓死了。」

  「死了?」

  又是死了。

  「嗯。」

  姚義深吸口氣,小心翼翼道:「那輛大貨車司機沒系安全帶,腦袋從擋風玻璃穿了出去,也死了。」

  葉寒西攥緊拳頭,指甲深深地嵌進掌心。

  「其他線索呢?」

  「警|方正在調查。」

  葉寒西閉上雙眼,腦海中全是滂沱大雨里黎溫蕎沒有一點血色的臉。

  她嘴裡念叨著『暖暖』,念叨著『方嬸』;

  她一隻手護著自己的肚子,另一隻手緊緊攥著他的衣襟,直到昏死過去都沒有鬆手。

  葉寒西攤開手掌,掌心裡好似還有鮮血粘在上面的黏膩溫熱觸感。

  「葉總,都會查清楚的。孩子……」

  話說一半,姚義閉上了嘴。

  孩子已經確定保不住了,安慰的話,他真的不知要從何說起。

  手術室門上的燈還亮著。

  與此同時,一道失魂落魄的身影從電梯裡沖了出來,直直跪在葉寒西面前,整個人哭得看不清五官。

  「寒西,你救救小暉吧……求你救救小暉……」

  沈芷白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醫生說,再不手術他就要死了……死了……」

  聽到『死』這個字,葉寒西好似被什麼戳了一下!

  他睜開眼,直直地盯向沈芷白。

  「寒西,小暉突然暈過去了,已經昏迷一上午了,醫生說,即便搶救過來,不及時做手術也最多撐三天,求你想想辦法,想想辦法好不好……」

  沈芷白抹著眼淚抬起頭,在看到葉寒西身上的血時不禁打了個冷顫。

  「寒西你受傷了?」

  見葉寒西面色陰鷙可怕,姚義微微俯身,扶起了沈芷白。

  「沈小姐,您來得不是時候……」

  姚義嘆了口氣,不知道後面的話要怎麼說出口。

  「可是……可是小暉……」

  沈芷白面色煞白,一時間語無倫次。

  「寒西,你答應我要救小暉的,你答應過我的!

  我已經失去了父母和丈夫,再失去兒子要怎麼活!」

  姚義攙著沈芷白,試圖往電梯方向走,然而沈芷白不死心,撇著身子掙扎!

  「寒西!你別忘了,裴燃是因為你才……」

  「放開她。」

  清冷的聲音傳來,姚義趕忙鬆手。

  葉寒西抬起手,把臉深深地埋進掌心裡。

  片刻過後,他緩聲開口:「事已至此,我只能試一試,那微乎其微的概率,我左右不了。」

  葉寒西話落,沈芷白瞬間癱倒在地!

  她顫抖著唇,輕聲說了句「好」。

  「但你答應我,無論結果如何,這次之後,你去國外。

  那邊的實驗室已經研究得差不多了,搶救過來,你就帶著小暉去那裡療養,搶救不過來……」

  「我知道,我自己走!」

  沈芷白顫顫巍巍支起上半身,又在地上磕了個頭。

  「不用你說,這次事後,你我之間就算兩清。」

  葉寒西深吸口氣,沒再說話。

  ……

  手術室內,黎溫蕎盯著上方幽暗的燈光,只覺得整個人都在下墜。

  中間的無菌布遮擋著她的視線,她不知道此刻的手術燈下具體是什麼畫面。

  她只知道,幾名醫護人員在清理她的身體。

  她沒有問,也沒有親自去確認,手術室里的死寂已經告訴她結果了。

  她怔怔地望著天花板,腦海里是夢中那個彎著眉眼的小女孩,還有電閃雷鳴下,方嬸那張沉寂到毫無生機的臉……

  ——媽媽,我要走了,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

  ——說好了你不許哭哦,我們拉鉤鉤!

  ——我們老家有一種說法,女兒是母親上一世的牽絆,舍不下你,這輩子才跨過好幾道坎來找你。

  ——我無兒無女,大概上一世也是孑然一身。

  ——想起我們老家的說法,我不忍心讓你白遭那些苦啊,總得有人疼你不是?

  夢中與現實的對話不停在耳邊迴響,好似魔咒一般揮之不去。

  黎溫蕎雙眼迷濛,她原本以為她所有的淚水都在大雨里流幹了……

  這場雨,奪去了她最摯愛的人,洗刷了她唯一的希望,又將她狠狠地淹沒再拉出來凌遲!

  想到這裡,黎溫蕎渾身一激靈,她下意識想到了什麼!

  「臍帶!臍帶血呢?」

  醫生聽到她的聲音抬起頭來,一旁的助手踱到她面前。

  「葉太太。」

  「孩子,孩子,臍帶血……」

  她嘴裡不停念叨著,好像這樣就能把失去的一切找回來。

  助手眼神閃躲,「孩子……沒保住。」

  一顆心驟然降落!

  雖然她知道了結果,可這幾個字清晰地砸在耳膜上,她的心還是哽咽著疼。

  她咬了咬牙,逼著自己強撐著一口氣,「臍帶呢?」

  「臍帶……」

  助手抬頭,看向了正在做手術的醫生。

  醫生輕微點了下頭。

  「臍帶……一起處理掉了。」

  處理掉……這幾個字是多麼得殘忍。

  「只是……處理掉麼?」

  助手遲疑了一下。

  「您別太過傷心,如果它能派上用場,會是以另一種方式延續生命。」

  「呵。」

  黎溫蕎笑了,只是笑的時候幾滴淚珠順著眼角滾落。

  此刻,她的身體完全放鬆下來,就像斷了線的風箏,瞬間墜落!

  黑暗裡,一隻手緊緊握著她的手掌,她稍一抽動,那隻手就會握得更緊。

  她掙扎著想說話,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心中的煎熬像是沸騰的雨水,密密匝匝地敲打在身體每一處,燙得她無法呼吸。

  她試圖喘氣,稍一用力,一口空氣灌入肺腑,嗆得她睜開了眼。

  她不停咳嗽著,映入眼帘的,是一張蒼白到沒有血色的臉。

  她盯著那雙布滿紅血絲的眸子,模糊的記憶瞬間回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