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進行了不多時,赴宴之人便各自散開,在桃花山莊結伴而游。
周顯恩剛接過侍女送來的帕子擦了擦手,謝寧正準備推著他走,就見得長懿公主款款而來。
身後還跟了一個低眉順眼的中年男子,雖面有褶皺,卻依稀可見年輕時的丰神俊朗。
「今日桃花盛宴,本宮新得了一幅白成先生的山水花鳥圖,聽聞大將軍對字畫頗有研究,可否幫本宮鑑賞一下是否是真跡?」說著她好像才想起了謝寧似的,也沖她笑了笑,「夫人若是有興趣,也可一同前來。」
謝寧的手還搭在周顯恩的輪椅上,頗有些尷尬。聽她這話倒是邀他二人前去,可她的眼神明顯就是在說她想邀的只有周顯恩一人。謝寧就是順帶一提罷了。
周顯恩連眼皮都沒有抬起,疏離地道:「長公主抬舉了,臣不過是一介武夫,粗人一個,對這些不甚了解。」
長公主抬手掩嘴笑了笑,眼中波光流轉:「大將軍飽讀詩書,人中龍鳳,不必過謙。」
周顯恩撩了撩眼皮,隨意地瞧了一下長公主身旁的那個男人,似笑非笑:「駙馬乃是蘭林高氏的才子,若不是尚公主,定可登科及第,長公主何必捨近求遠?」
聽他這樣說,謝寧才明白過來,原來長公主身邊的這個男人就是她的駙馬。因著一些前朝舊事,尚公主的男子都不是權貴公子,多是出自聲名在外的書香門第。
雖享盡榮華富貴,卻終身不得入朝為官,手中無實權,一切自然只能依附於公主。這位高駙馬也是嘴角噙笑,順從地在長公主身邊,仿佛剛剛對其他男人拋出邀約的不是他的妻。
「臣還得帶夫人去賞花,就恕不奉陪了。」周顯恩說罷,抬了抬手指,謝寧立馬止住思緒,沖長公主和他身旁的高駙馬笑了笑,就推著他走了。
身後的長公主瞧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眼底的痴迷反而愈深。這大將軍美則美矣,就是脾氣太烈了。不過這樣才有意思。越是難馴服的男人,才越能讓她感興趣,床笫之歡也越是享受。
清高的男人她見的可多了,以她的身份和地位,早晚有他乖乖送上門的時候。
身旁的高駙馬瞧她並未惱怒,心情似乎還算佳,便笑了笑:「婉意,今日桃花開的正好,不如我去為你折一枝來?當年,你我初逢,也是……」
他正要回憶往事,可話還沒說完這樣,長公主就不悅地打斷了他:「你若是閒的沒事做,就給本宮回去打點內務。」
高駙馬被她打斷也不生氣,只是寵溺地笑了笑,似乎早就習以為常,眼中還是滿滿的情意。
看他這副唯唯諾諾的樣子,長公主心中就來氣,哪有半點男子的陽剛之氣?而且他不提起當年還好,一想起往事,她就越發看他不順眼。年輕時長得倒是人比桃花艷。誰知道現在老成了這副德行,真是多瞧一眼,都壞了她的好心情。
再一想想周顯恩,雖坐上了輪椅,可光是將他養在府里,日日瞧著那張臉,就讓她覺得人間景色不過如此。
再一轉眼瞧著高駙馬,更是覺得無趣。她輕哼了一聲,就轉身走了。
高駙馬也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後。
……
謝寧正推著周顯恩在桃花山莊四處閒逛,路過一片桃花林,林中行人甚少。四面鋪著青苔地磚,林中放養了一些溫順的兔子,時不時就從樹後探出頭來。
她覺得有趣就停在那兒看了看,周顯恩見她瞧著那些兔子。似乎很感興趣的樣子,隨口問了問:「你很喜歡那些東西麼?」
謝寧略低了頭,想了想:「挺可愛的呀,溫溫順順的。」
周顯恩隨意地道:「既然喜歡,回去給你買一隻。」
「真的麼?」聽他這樣說,謝寧倒是有些高興,不過想了想,又有些猶豫得道,「那您喜歡麼?您若是覺得麻煩,咱們就不養了。」
周顯恩一向怕麻煩,連人都嫌吵,而且說不定過兩天,他就把兔子給下鍋了。
周顯恩挑了挑眉:「我麻煩什麼?反正是你養。」
謝寧一噎,隨即好笑地瞧了他一眼,這倒是他會做的事,她想了想道:「那咱們回去的時候去街上瞧瞧吧。」
周顯恩也不冷不淡地「嗯」了一聲。
春風吹在人身上,格外的舒服。周顯恩偏過頭瞧了滿林的桃花,目光又落到謝寧的髮髻上,忽地開口:「想要花環麼?」
「啊?」謝寧下意識地一愣,見他揚了揚下巴,挑眉瞧著自己,桃花就落在他的袖袍上。她眼中微光亮了亮,點了點頭。
周顯恩瞧著她笑了,嘴角也微微抿出一個上揚的弧度,他抬手指了指那幾樹桃花:你去折幾枝來吧。」
謝寧應了一聲,就腳步輕快地去折桃花了。這裡的花繁葉茂,所以花枝都被壓得很低,她輕輕墊了墊腳,就折了好幾枝抱在懷裡。
她身後的周顯恩單手撐在下巴上,瞧著她費力折花的模樣,輕笑了一聲,春光融融就落在他的眼尾。
忽地,一陣腳步聲傳來,秦風面色凝重地過來了。他停在周顯恩身邊,附耳道:「爺,宮裡出了些事,沈爺將陛下治好了,可曹國師說陛下此番劫難全是有人衝撞帝星。言下之意,就是在指那位……」那人的名字似乎是個忌諱,秦風沒有說明,只是有些焦急地道,「陛下對他好像起了殺心。」
周顯恩眼中的柔色淡去,危險地眯了眯眼,眼中戾氣閃過:「他敢!」
秦風也皺了皺眉,如今情勢危急。也只有他家爺入宮,才能攔住陛下了。
周顯恩沉聲道:「去備車,入宮。」
他的目光一轉落到不遠處的謝寧身上,眼中戾氣消散了一些,轉頭對著秦風道:「我一個人入宮就可以了,你留下來送夫人回去。」
秦風低著頭應了一聲。
謝寧轉頭見到秦風也過來,可隱隱瞧著著周顯恩的臉色似乎有些不對勁,她收緊了懷裡的桃花,走過來有些擔心地問道:「將軍,您怎麼了?」
周顯恩半遮著眼瞼:「沒什麼,我現在有些事情要去辦,如果我沒回來,就讓秦風送你回去。」說著,他似乎有些不放心,又叮囑了一番,「你回宴會廳等我吧,誰若找你,不用理會,只管拒了。」
謝寧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可他面色凝重,也點了點頭:「嗯,我記住了。」
周顯恩又瞧了一眼她,便讓秦風推著他走了。謝寧瞧著他的背影,低頭扯了扯懷裡的桃花,這會兒她一個人,都不知道該做什麼。
秦風去送他上馬車了,應該待會兒才能回來,她雖想留下來賞花,既然周顯恩讓她回宴會廳等他,那她也便歇了心思。
她本想原路折返,可桃花山莊建的實在巧妙,她覺得自己明明記著路的,可這會兒卻有些摸不清方向,四面的亭台樓閣長得都差不多,她在那兒站了好一會兒,才確定自己真的迷路了。
可四下無人,她只得憑著記憶往前走,穿過一片桃花林,這路似乎越來越偏僻了。她不敢再往前走了,便想去尋一個人問一問路。
交錯的小路旁是一座三層高的瓊樓,屋頂上掛著無數的夜明珠,彩繡輝煌,煞是好看。她瞧著不由得有些感嘆,就長公主果真極盡奢華。
她正要走,忽地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入手只有細嫩的耳垂,好像她的耳墜不知何時不見了。
若是平常的耳墜也便罷了,可這是顯恩給她挑的。她還是想尋回來,便沿著原路回去找了找。
剛剛進桃花林,四面桃樹環繞,有些看不清路,她彎著腰四處找了找,又不記得自己剛剛到底走過什麼地方。恍惚間,見得一處草叢裡似乎有一個亮閃閃的東西。她不記得她剛剛路過那兒了。不過也許是被風吹的,她便走過去。
走近了看確實是一串耳墜,只不過不是她的,也許是誰不小心遺失在這裡的。她本想去別處看看,餘光掃過那串耳墜,卻覺得好像有些眼熟。
她想了又想,忽地微睜了眼,這是長懿長公主的。
也許是她不小心掉在這兒了,她沒再多想,正想要去別處看看。就聽得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像是有人過來了。她下意識地抬起頭,因著樹木的遮擋,看不真切。
只隱隱看到兩個人的衣擺,似乎是一男一女。
她無意偷聽別人說話,可她現在要是站起來,就會被剛剛來的兩個人看到。不過若是等會兒被發現只怕是會更尷尬。她正要起身解釋一番,就聽到一聲女子的驚呼,恍惚間就看到有人倒在了地上。
她一驚,連呼吸都急促了幾分。卻聽得那女子還在低呼,聲音說不清是痛苦還是別的。而且愈演愈烈,叫聲也越來越大。
她眉頭緊蹙,在桃花山莊,竟有人敢在白日行兇?
她現在走也走不了,又怕是那女子遇到了什麼危險,急忙撥開了樹枝,想看看發生了什麼。
剛剛看去,整個人都愣住了,就見得樹叢里,兩個白花花的人影糾纏在一起,衣衫不整,凌亂地落了一地。
而那女子還在「慘叫」著,就算她再不懂,這會兒也像是明白了什麼,臉上轟然炸開了紅雲,只羞得她閉上了眼,像找個地縫躲進去。
她恨不得立馬跑開,可她一站起來,樹後的兩個人一定會看到她,到時候她如何能說得清楚。她急得額頭都起了細密的汗珠,耳畔的聲音還在不停地傳來。
她本還以為是那女子遭了賊人毒手,可見到了他們在做什麼,這會兒連著女子的叫聲和男子的喘息聲都讓她渾身不自在了,急忙用力地堵住了耳朵。
恍惚間,卻聽到那女子嬌媚地喊了一聲:「玉郎,慢點。」
謝寧加重了呼吸,差點忍不住想跑了。卻像是想起了什麼,身子一震。
這聲音,好耳熟。
分明是長懿長公主!
身後的人還在說話,只是聲音有些發顫:「你說你,非要到這兒來,若是讓人瞧見怎麼辦?」
陌生男子的輕笑聲混著喘息聲傳來:「殿下,這兒是沒人來的,不用擔心,難道您不喜歡麼?」
長公主嬌笑連連:「就屬你最會磨人。」
他們似乎還在說著什麼,可剩下的都是些不堪入耳的話,謝寧捂著耳朵,半點都不想再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