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養病

  營帳內,周顯恩躺在榻上,臉色蒼白,虛弱地睜眼瞧著謝寧。絲衾壓在身側,滿頭墨發披散,發尾被睡得有些微微捲曲。

  謝寧將手裡的藥碗端了過來,低垂著眉眼。舀起了一湯匙藥水,輕輕吹了吹。她偏過頭瞧著周顯恩,有些擔憂地問道:「夫君,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周顯恩盯著她瞧,鴉羽似的眼睫抬了抬,卻是有些虛弱無力地道:「別的倒還好,就是渾身都沒勁兒。」

  他說著,又輕輕咳了咳,似乎有些難受。

  謝寧聽他這樣說,心下也更加擔憂了。大軍進攻凝川的那一夜,所有人都回來了,就他和他重華太子遲遲未歸。她等了一晚上,可回來的時候,兩個人渾身都是血。尤其是周顯恩,被重華太子背回來時,身上大大小小全是刀傷,幾乎沒有一處是被完好的。沈珏整整在房裡關了兩天兩夜才將他救回來。如今在榻上躺了三天了,他瞧著臉色還是這般差。

  她攏了攏眉尖,又將湯藥吹冷了些,才小心地遞到周顯恩的唇邊。

  周顯恩聞著藥味,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這樣喝太苦了,你能不能給我換個法子?」

  謝寧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還能怎么喝啊?」她以為周顯恩是想吃糖了,聲音頓了頓,又道,「夫君,這兒也沒有糖給你吃,要不你先將就一下,咱們先把藥喝了再說。」

  周顯恩忽地眯了眯眼,直直地瞧著她,道:「上次我怎麼給你餵藥的,你學著就是了。」

  他說著,還往上靠了靠身子,白色裡衣被扯開了些。他勾了勾唇,眼底閃過一絲戲謔。

  謝寧微睜了眼,想起他上次用嘴給她餵藥,眼神就有些慌亂了。她捏了捏湯匙的把手,略低下了頭,耳根子微微紅了些。

  周顯恩單手撐起身子,往她那兒湊了湊,仰頭瞧著她,薄唇輕啟:「我準備好了。」

  謝寧有些難為情地看著他,目光四處躲閃,卻在她猶豫不決的時候,忽地像是想到了什麼。她立馬低下頭,直直地瞧著周顯恩,鼓了鼓腮幫子:「夫君,你騙我!」

  周顯恩將頭枕在胳膊上,聽到她的話,抬手輕咳了一聲,聲音虛弱無力:「我騙你什麼了?我現在都病成這樣了,你還不給我喝藥。」

  他說著,又瞧了她一眼,捂了捂胸口。

  謝寧將藥碗放到一旁,俯了俯身子,雙手貼在周顯恩的臉上,對著他輕哼了一聲:「你明明是裝病騙我,我就說,你躺了都這麼久了,肯定早就好了。剛剛還說自己沒力氣,你看你這樣子,比我都有勁兒呢。」

  她還要說些什麼,就見得周顯恩忽地抬手接過旁邊的藥碗,仰頭一飲而盡。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她的腦袋就被一隻手按了下去,直接貼在了沾染著湯藥的薄唇上。

  她含糊不清地「唔」了一聲,驚訝地看著低垂著眉眼的周顯恩。蒼白的臉上哪裡還看的到半點虛弱,只有得逞的笑意。

  他用舌尖舔了舔她的唇角,這才意猶未盡地往後一躺,攬在她脖頸後的手也鬆開了。轉而雙手枕在腦後,戲謔地瞧著她。

  謝寧抿了抿唇,瞧著他那副得逞的模樣,一股熱氣又從脖頸里冒了起來。她輕輕伸手推了推他的胸膛,沒好氣地道:「你就知道捉摸我,還裝病。」

  周顯恩將她推過來的手握住,挑了挑眉:「我可沒騙你,是真疼。」他嘴角的笑意加深,狀似玩笑地道,「不過瞧著你,就不疼了。」

  「就你貧嘴。」謝寧嗔怪了一聲,眼裡卻是帶著笑意。

  她說著,目光又落在周顯恩露出的胸膛上,紗布層層纏繞著,可下面的傷幾乎深可見骨。她那日就瞧了一眼,心都疼得不得了。傷在他身上,還不知道他當時有多疼,更不說他身上其他的傷了。

  她攏了攏眉尖,有些無奈地看著他,道:「夫君,你以後能不能別去做那麼危險的事了,你知不知道,這一次差一點……」

  她沒有再說下去了,一想到他回來的那天晚上,一盆一盆的全是血水端出來,沈珏兩天兩夜沒有睡覺,才把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如果沒有顧重華他們在一旁勸慰著,她都不知道該怎麼熬得過那兩天。

  她瞧著他有些蒼白的臉,還有身上裹著的紗布。忽地偏過頭,閉了閉眼,眼尾微微泛紅。

  周顯恩見她這樣,撐著身子起來了些,將她的手握住,放在心口:「我發誓,以後再也不這樣了,好不好?」

  他將臉轉向她面前,認真地開口。

  「你這人就是只會要求我,說不讓我有危險,不讓我這樣那樣的。那你呢?你自己就是哪兒有危險就往哪兒去。」謝寧極快地瞧了他一眼,又故意別過臉不再看他了。

  周顯恩也有些尷尬地咳了咳,隨即伸手將她的臉轉過來:「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了。」

  大仇得報,他已經沒什麼遺憾了,日後這條命自然會好好愛惜。

  謝寧抿了抿唇,伸手將他輕輕推回了榻上,一面替他扯過絲衾好好蓋上,一面道:「我就姑且信你一次,那現在你就好好休息,把病養好了。」

  她說著,就將一旁的藥碗端著,站起身:「我先去找沈大夫替你再拿些藥,你好好休息,不許亂動。」

  「知道了。」周顯恩臥在榻上,好笑地瞧著她,她這樣絮絮叨叨地,真像個小老太婆。

  見他還算聽話,謝寧滿意地點了點頭,就撩開帘子出去了。

  外面風雪未停,在窗台上打盹的小魚乾冷得抖了抖身子。將小腦袋從一堆絨毛里探出來,藍眼睛滴溜溜地轉了轉。弓著身子,搖搖晃晃地往榻上跳去。在周顯恩身旁擠了擠,又準備縮著身子繼續睡了。

  可它的腦袋還沒有來得及趴下,就被周顯恩提住了後頸皮。它立馬抬起頭,腦袋輕晃,左左右右地瞧著,最後和周顯恩大眼瞪小眼。

  「你這隻丑貓,膽子倒是越來越大了,還敢上床來?」周顯恩將它提起來了一些,瞧著它肚子上的肉,頗有些嫌棄地皺了皺眉。

  怎麼越來越胖了?這是養的貓,還是養的豬?

  小魚乾縮了縮腦袋,兩隻爪子耷拉著,喵喵地叫著,有些可憐巴巴地。

  周顯恩瞧著它這樣,倒是覺得有些好笑。還真是什麼人養什麼貓,以前謝寧也是這樣可憐巴巴地瞧著他,兩隻手緊張地攥著衣擺。

  他又瞧了小魚乾一眼,也鬆開了手,任它在榻上躺著了。小魚乾將身子縮成一團,只探出腦袋,好奇地張望著,慢騰騰地在絲衾上拱了拱,一直拱到周顯恩的腰側,正準備跳到他的身上,兩隻爪子才剛剛抬起來,就被一隻手毫不留情地拍了下去。

  周顯恩將手按在小魚乾的腦袋上,無視它到處撲騰的爪子,一拉絲衾,就將它給蓋住了。這才收回手,闔眼休息。

  絲衾里冒出一個弧度,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拱著。拱到最後,才像是找到了路,絲衾邊緣就冒出一個黃白相間的腦袋,兩隻毛茸茸的爪子搭在床沿,小魚乾眯了眯眼,也跟著睡了起來。

  營帳內,漸漸安靜了下來,只有一人一貓還在趴著睡覺。

  ……

  過了半個月,北戎和離國的聯盟已經徹底崩潰了,大盛的軍隊長驅直入,一舉拿下了北戎的王都。持續了幾個月的戰役,至此算是徹底結束了。

  馬車上,謝寧撩開帘子瞧了瞧身後的群山,雪花從車窗外飄落進來。在這兒待了一個月,忽地離開,倒是有些悵然了。

  她將手扒在窗欄上,馬車緩緩駛動,大盛的軍隊跟在身後,打頭的紅袍兵扛著旌旗,冒著風雪,往兆京而去。

  謝寧忽地垂了垂眉眼,現在兆京不知是個什麼樣的光景了。信王和雍王到底是誰贏了,宮裡又是如何,她哥哥現在可還安好?

  她握緊了窗欄,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日站在高坡上手持長箭的顧懷瑾,他那一日是有想殺了她的念頭的,只是最後還是放過了她。這一次,他們回去,勢必會和他對上。

  可顧懷瑾不比雍王,他的城府之深,簡直讓人害怕。若是和他鬥起來,恐怕又會是血流成河了。

  她還在想著,忽地就被人從背後抱住了,周顯恩靠在她的肩頭,挑了挑眉:「在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謝寧放下帘子,回過頭瞧著他,笑了笑:「也沒想什麼,就是覺得這一次,咱們回兆京,可能要有麻煩了。」

  周顯恩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將身子一倒,就靠在了她的膝上,仰頭瞧著她:「放心,玉璽在我們手裡,不管兆京現在被誰把持著,暫時都不會出什麼大亂子。」

  至於陛下會不會有性命之虞,他根本就不在意,死了就死了。只要沒人趁亂登基,他就只當是看一場好戲。

  瞧著周顯恩這麼悠閒地模樣,謝寧也不由得鬆了一口氣。左右現在擔心也沒用,回兆京還得好幾日的路程,大盛的大部分兵力都在這兒了,想來,回去鎮壓叛亂也不是什麼難事。

  她勾了勾周顯恩頭髮,也便沒有再去多想了。行不多時,外面卻聽得一陣馬蹄聲,一個士兵在馬車外,急急地道:「報!大將軍,前面有個渾身是血的年輕公子騎馬過來了,好像是衝著咱們來的,要拿下他麼?」

  周顯恩睜開了眼,就連謝寧也愣了愣。

  渾身是血的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