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就入了秋,天氣也漸漸涼了起來,後院的迴廊處,周顯恩屈膝坐在涼蓆上,背靠著朱紅色撐柱,謝寧就躺在他懷裡,手中拿著一本小冊子,認真地翻看著。
小魚乾縮在周顯恩旁邊,因著天氣漸漸涼了,它也不愛動了,整日裡沒事的時候就躺在迴廊下睡覺。好在謝寧和周顯恩會時不時帶它出去遛彎,否則真要胖成一隻豬了。
周顯恩把他們成婚需要的東西全都準備好了,列成了小冊子。他當時說她什麼都不需要操心,果真把一切都安排妥當了,這倒是讓謝寧這個什麼都沒做的人有些不好意思了。
這會兒,她就只需要看看冊子上的安排還有沒有什麼缺漏的,她瞧了許久,也不得不感嘆他準備的實在是太多了,哪裡會有缺漏?很多東西連她自己都沒有想到。而且他竟然還真的準備了許多的煙花,看樣子真是打算放上三天三夜了。
她看了一會兒,忽地停下來想了想,抬頭問身後的周顯恩:「夫君,咱們到時候宴請哪些賓客啊?是不是還要好好想想?」
周顯恩輕笑了一聲,手隨意地攬著她的腰:「到時候,文武百官都會來的,你姨母那邊,我也會送信去的,就看你還有沒有誰想要邀請的。」
謝寧微睜了眼,訥訥地道:「這樣,會不會人太多了啊?」
朝中大臣們如果都來的話,那確實太多人了,而且花銷也得不知道翻多少倍。他準備的這些東西,她粗略地估量一下,就是筆巨大的支出了。
周顯恩自然地道:「我娶你,自然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不管真心還是假意,這些人都得乖乖來賀你。」他攏了攏她鬢角的碎發,「你就好好看看還有沒有什麼想要的就行了,我求娶你,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
謝寧抿唇笑了笑,將小冊子合上,側過身子,又是甜蜜又是心疼:「夫君,我沒什麼缺的了,不過,你這得花多少銀子呀?」
「也沒多少。」周顯恩扯開嘴角,輕笑了一聲,瞧著謝寧一臉心疼的模樣,又道,「放心,這點錢還不至於讓你夫君變成窮光蛋。而且,成婚是最重要的日子,也就這一次。你想要什麼,儘管提就是了。」
他讓秦風打聽過,女子成親,就喜歡越隆重越好。他也不知道怎麼才算隆重,大抵銀子花的多,就算隆重了。所以,他也就按照這些標準來準備。給她的,自然全部都是要最好、最貴的。
謝寧瞧著他這樣,也只有依著他了。不過,日後一定要好好管管他花錢大手大腳的毛病。她想著,還是將小冊子放到一旁,往他懷裡尋了個舒服的姿勢靠著。
她安安靜靜地趴在他懷裡,手環著他的腰,良久,有些悶悶地開口:「夫君,你怎麼對我這麼好?」
好到,她都覺得自己是在做夢一般。
周顯恩抬手放在她的背上,低下頭,好笑地瞧著她:「說的什麼傻話?我不對你好,還對誰好?」
而且他並沒有覺得自己對她已經足夠好了,自從嫁給他,就讓她受了許多委屈。也因為他的仇家,讓她身陷險境,更因為他的病情,讓她擔心受怕。現在他每日還要去處理軍務,陪她的時間都沒有以前多了。
也是嬌養著長大的小姑娘,又怎能讓她嫁給他後,平白受委屈。他自然恨不得將這世間最好的,都捧到她面前。
謝寧趴在他懷裡搖了搖頭,額前的碎發蹭在他的胸前,她忽地垂了垂眉眼,手指緊張地攥著他的衣擺,微張了嘴,好幾次都沒有鼓足勇氣開口。
她閉了閉眼,將他抱得更緊了些,終究是不想瞞著他任何事:「夫君,其實當初和你有婚約的人不是我,是我妹妹。」
她說完,心跳莫名快了些。她自然是不擔心周顯恩因為這件事而不喜歡她,可她還是有些緊張,不知道他會怎麼說。
可周顯恩只是隨意地道:「嗯,我知道。」
謝寧微睜了眼,沒忍住抬頭看向他:「你什麼時候知道的呀?」
這幾日,她還糾結了許久,沒想到他竟然知道。
周顯恩嗤笑了一聲,斜了她一眼:「你以為你夫君是什麼人都往府里接的?你進門的當晚,我就看出你是被人逼著來的,還偷偷一個人躲在被子裡哭。我就讓秦風去查了一下,自然就清楚了你的身份。」
聽到他提起自己當初新婚夜偷偷哭的事情,謝寧有些尷尬地抿了抿唇,這些事,他不提,她都快忘了。不過現在想想,也確實有些恍如隔世,那時候她哪裡知道,那個看起來又凶又嚇人的人,其實這麼溫柔,在後來,還會對她這麼好。
周顯恩也像是想起了之前的事,勾唇笑了笑:「其實,當時你哭的時候,我還挺意外的,就好像我欺負你了一樣。後來才知道你是餓了,我就想這人怎麼這麼傻,餓了也不知道說一聲,害得我只能說是我餓了。」
聽他這樣說,謝寧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小聲地解釋:「那時候,我對您不了解嘛,又怕你凶我。」
周顯恩危險眯了眯眼,一手捏著她的臉:「我什麼時候凶過你?」
謝寧仰起脖子,信誓旦旦地道:「有的,你那時候可凶了,就有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就沖我發脾氣,害得我都不敢跟你說話。」
說著說著,她就輕哼了一聲,故意別過了臉。周顯恩挑了挑眉,認真地想了想,他以前真的很兇麼?他怎麼不記得了,不過好像以前,小姑娘確實一直很怕他的樣子。他當時還覺得納悶,他對她挺上心的,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怕他什麼。
見她別過了臉,周顯恩就用手將她的身子擺正,雙手捧著她的面頰,低下頭,額頭相抵,道:「好了,就當我以前很兇,都是我不好,我不該凶你,以後都不會了。
謝寧輕哼了一聲,眼裡卻全是笑意:「那我就勉強不跟你計較了。」
說著,她往前仰起頭,輕輕在他唇上印下一個吻,極快地就退了回來,耳根微紅地道:「這是獎勵你的。」
「既然要獎勵,這樣可不夠。」周顯恩眼裡閃過一絲戲謔,謝寧心下覺得有些不妙,急忙要往後縮,可惜腰身一直被他握著,輕輕一收,她就又回到了他的懷裡。
她唇角止不住的上揚,手還是推了推他的胸膛:「夫君,大白天的,你別鬧了。」
周顯恩的手上移,勾在她的脖頸後,讓她只能看著自己,挑了挑眉道:「誰讓你勾我的,而且聽說成婚前幾日,咱們都不能見面,」他將頭靠近了些,尾音勾起,顯得有些意味深長,「所以,這幾日,我可不會放過你。」
聽到他這樣說,謝寧有些無奈地瞟了他一眼。他這人,現在是越來越不正經了。每天晚上都想著法地折騰她,而且他在這方面的信譽基本等於沒有,她說了讓他快些,他答應得倒是好,回回都是說下次一定快一些,這個下次也不知道是哪一次。
周顯恩瞧著她撅著嘴的模樣,暗自好笑。眼中閃過一絲戲謔,忽地起了幾分捉弄她的心思,伸手將她的下巴勾起,就緩緩俯身下來。
謝寧伸手推了推,一面笑著,一面往他懷裡躲:「夫君,癢,不許亂摸。」
周顯恩卻不放過她,她往哪兒躲,他就往哪兒去堵住她。直到伸手捧住了她的臉,讓她無處可躲。
他勾唇笑了笑,故意放緩了動作。在謝寧有些害羞地閉上眼後,卻只是在她的額頭輕輕落下了一個吻,隨後就將她往懷裡摟了摟,手放到她的小腹上,挑眉問道:「難受麼?我記得你是今日來月事。」
謝寧睜開眼,有些驚訝地瞧著他,沒想到他竟然記得她月事的日子,她還以為他不知道呢,怪不得昨晚他都沒有碰她。她心下有些甜絲絲的,也放心地靠在他懷裡,搖了搖頭:「這回不難受的。」
周顯恩還是有些不放心,上個月她來了月事,就疼得在榻上躺了許久,差點給他嚇壞了。所以才刻意記住了這些日子。他一面替她揉了揉小腹,一面道:「要不要我給你拿個手爐來?」
謝寧輕輕勾住了他的脖子,攔住了他,聲音帶了幾分撒嬌的意味:「不要手爐,你抱著我,我就不難受了。」
周顯恩輕笑了一聲,也依著她沒有起身了,只是將她抱緊了些:「行,想抱多久都行。」
謝寧躺在他懷裡,瞧著屋檐上方的天空,碧藍如洗,雖天氣轉涼,卻讓人覺得格外舒暢。院裡的梧桐樹長得比去年更高了。
她還記得她剛剛踏進這個院子的時候,天上下著鵝毛大雪,她只覺得渾身都冷,梧桐葉都被霜雪凝住了。
可現在,她只覺得好暖和。她閉了閉眼,身子放鬆,完全靠在了周顯恩身上。她握著他的手,十指交握,忽地輕聲道:「夫君,能嫁給你,我真的覺得自己好像是撿了個大便宜。」
本來這一切,可能都不是她的。她現在突然有些感謝郭氏,她父親,還有謝楚了。如果沒有他們,她也不會嫁給周顯恩,更不會每日都過得如此開心。
她很難想像自己嫁給別人,或者和周顯恩從不相識的感覺。想想,就會讓她覺得害怕、難受。她真的好喜歡他。
周顯恩輕笑了一聲,他略低著頭,目光落在她輕顫的眼睫上:「你在胡說八道什麼,什麼叫你撿了便宜?再亂說,我可要收拾你了。」
謝寧側了側身子,輕嘆了一聲:「可如果當初,我沒有頂替謝楚嫁給你,你我會不會就永遠都不認識了。或者,你會不會喜歡她?」
周顯恩扯開嘴角笑了笑,原來她是因為這個才胡思亂想地,他將她摟得更緊了些:「如果當初不是你,我早就直接把人給扔出去了。至於你說的那個什麼謝楚,我根本沒有想過娶她,不過是我祖母自作主張罷了。」
當時見著謝寧不吵不鬧,他才留下了她。那個叫謝楚的女人,他見一眼就覺得生厭,矯揉造作,心術不正,他根本不可能留下她。
他忽地像是想起了什麼,捏了捏她的指尖,低下頭,在她耳畔笑道:「而且你別忘了,你本該就是我的。」
謝寧有些疑惑地抬起頭,沒有聽明白他話里的意思。周顯恩見她這樣,大概也想到她是忘了小時候的事。
他本不想說,不過見她這麼胡思亂想,為了讓她安安心,也便娓娓道來:「你可還記得,你六歲那年在街頭差點被人牙子抓走的事?」
謝寧點了點頭:「當然記得,而且我還記得那個救我的姐姐,我一直都想找到她,跟她說一聲謝謝。」
周顯恩挑了挑眉,意味深長地道:「你已經找到他了。」
「她在哪兒?是我認識的人麼?」謝寧仰起脖子,有些急切地瞧著他。她真的好想知道那個大姐姐是誰。
周顯恩斜了她一眼,沒好氣地道:「你那年六歲,他十二歲,穿著紅衣,手裡拿著的是銀槍,牽的是一匹黑馬,還拿玉佩塞進了你嘴裡。你說,他是誰?」
謝寧愣了愣,剛想問他怎麼知道這麼多。好半晌才像是反應了過來,當即就從他懷裡起身,直勾勾地盯著他,有些不可思議地道:「夫君,難道……是你?那個大姐姐是你?可……不對啊,我記得她穿的是女子的長裙,怎麼會是你。」
周顯恩隨意地道:「不過是當初想去投軍,被我爹關在家裡不讓去,我就隨便偷了身女子的衣物,混了出去。」
他說著,像是想起了什麼,眯眼瞧著她,「你小時候,臉可夠胖的,跟個包子一樣,可比現在有肉多了。」
謝寧抬手捂住了嘴,愣愣地看著他,直到涼風吹過,讓她的思緒回來。她才直直地撲進了他的懷裡,抱著他不撒手,眼眶慢慢就紅了,聲音都因為太過激動而發顫:「原來是你,原來救我的人是你。我該想到的,你以前喜歡穿紅衣,還搶小孩糖葫蘆吃。明明一點都沒變的,我竟然沒有認出來你。」
她說著,肩頭都跟著顫抖了起來,又哭又笑。周顯恩知道她這會兒是高興,也便輕輕拍著她的背。
「我找了這麼多年的人,竟然就是我夫君。」謝寧說著,眼淚又落了出來,嘴角卻是止不住的笑意,「你怎麼不早跟我說?」
周顯恩挑了挑眉,仰起下巴:「說不說,你都是我的。」
他輕輕伸手將她的臉抬起頭,嘴角勾笑,忽地道:「你還記得,當時我跟你說過什麼?」
謝寧看著他的眼睛,使勁兒想了想,還是想不起來了。她那時候太小了,很多細節都記不清了,只得老實地搖了搖頭。
周顯恩皺著眉頭,捏了捏她的鼻子,果然是個小白眼狼,忘的一乾二淨了。
他喉頭微動,瞧著她有些泛紅的眼眶,也不難為她了,直接道:「那時候,我嫌你哭得我耳朵疼,就跟你說,你如果以後再哭,我就把你抓回家當童養媳。」
謝寧有些害羞地低下頭,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可她只記得個大概。
周顯恩瞧著她,唇畔笑意更甚:「所以,你本該就是我的,跟任何人無關。就算你不替別人嫁給我,我早晚也會去把你抓回來的,讓你以後都不許再哭了。」
謝寧沒忍住笑了笑,軟著身子撲進了他懷裡:「嗯,你不來抓我,我也會來找你的。」
因為他們,本該就是屬於彼此的。
作者有話要說:下午加更(大概七八點鐘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