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池內,水汽繚繞,周顯恩剛剛解下衣袍,耳尖微動,皺了皺眉,便放下了要解開系帶的手。
門口,一個纖細的人影繞著屏風悄悄進來,細碎的腳步聲踩在白玉地磚上,和她急促的心跳聲混在一起。蘇曼兒剛剛撩開幔帳,就猝不及防對上了一雙冷冰冰的眼,她嚇得一驚,差點摔倒在地。
周顯恩眼中情緒翻湧,陰沉著臉,目光如刀,刮在她身上,冷冷地吐出了一個「滾」字。
蘇曼兒沒想到會被他這麼早就發現,死死咬著下唇,眼中已經盈滿了淚珠子。可一想到她父親的叮囑,蘇家現下的光景。她閉了閉眼,不僅沒有走,反而緩緩將手移到了腰帶上,輕輕一拉,便要滑落。
可她還沒有來得及解開,一把劍就擱在了她的脖頸上,冷得她身子一顫。哆哆嗦嗦地偏過頭,就見得身後不知何時站了個十五六歲的藍袍少年。
「你……你要做什麼?」她瞧著自己脖子上的劍,嚇得淚珠子成串地往下掉,連聲音都在發抖了。
秦風沒理她,只是對著周顯恩道:「爺,她不會武功。」
他本以為是個刺客,想看看她的目的,才放任她進來。沒想到一進來就準備脫衣服不說,還連武功都不會。
周顯恩的目光極快地掠過蘇曼兒,眼裡閃過一絲厭惡。隨即就轉過身,抬了抬手:「把她給我扔出去,別讓我再看見她。」
秦風得令,正要動手,就見得蘇曼兒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聲淚俱下地道:「大將軍,求您別趕曼兒走,曼兒只是仰慕您,這才一時衝動,做了些逾矩的事,並非有意冒犯,求您了。只要讓我留下來,做什麼我都是願意的。」
她哭得可憐,婉轉的嗓音帶了幾分濕意,淒淒切切地飄在浴池內。目光卻是帶了幾分期待地看向周顯恩,她不信這世間還有如此冷漠絕情的男子,任她說得如此可憐,還無動於衷。
一旁的秦風眼皮子一跳,不由得多瞧了蘇曼兒一眼,心下倒是有些佩服她的膽子。
「再敢多說一句,本將軍就割了你的舌頭。」冷冷的聲音傳來,透著隱隱的殺意,蘇曼兒嚇得微張了嘴,喉頭卡了幾聲,卻不敢再多說一句話了,隨即就感覺後頸一緊,整個人便被秦風拖著出去了。
她倒在地上,露在衣衫外的肌膚被白玉地磚擦得有些疼,直至到了門口,秦風一甩手,就將她直接扔了出去,摔到樹下的草坪。
他拍了拍手,揚了揚手中的劍鞘,嘲諷地瞧著她:「長得醜死了,沒有我們家夫人半分好看,以後別來丟人現眼了。再敢出現在爺面前,我就直接把你當刺客殺了。」
蘇曼兒本就渾身疼得厲害,被秦風這麼一說,臉上羞憤交加。她從小到大就沒有被人說過丑,哪個瞧了她,不是誇她生得美,這主僕二人竟然輪著翻的來羞辱她。她是再也忍不住了,爬起來,一面痛哭著,一面就捂著臉跑了。
秦風也懶得再看她,收回劍,翻身一躍,就上了屋頂。
而這邊的蘇曼兒哭哭啼啼地跑著,一跑到了二夫人的房間。躺在榻上小憩的二夫人一見她這樣,當即眯了眯眼,心下有些不妙,還是問道:「曼兒,怎麼了?」
蘇曼兒還在哭著,哽咽著道:「嬸娘,曼兒今日就回家去了,這幾日多謝嬸娘的款待。」
二夫人心裡咯噔一下,追問道:「你好端端地,回去作甚?」
「嬸娘,這周府的門檻,曼兒福薄,怕是攀不上了。」
蘇曼兒哭得雙眼通紅,下唇都被咬出了一排白印子。心裡又羞又憤,她也是個女兒家,今日豁出去這張臉去用身子勾引男人,就已經讓她無地自容了。結果人家非但不動心,主僕二人都出言羞辱她。她就是再沒皮沒臉,也不會留下來繼續受辱了。
而且她也有些害怕了,周顯恩那眼神真是冷得嚇人,還有他那個下人,手裡拿的可是真劍,她可不想為了做人家的妾室,把小命都給賠進來。
二夫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見蘇曼兒哭得傷心,大概也猜到是周顯恩或者謝寧給她氣受了。她還是不想放過這麼個棋子,正要開口勸一勸。可蘇曼兒抬起頭,態度堅決地道:「嬸娘,曼兒現在就去收拾行李回家,過些時日,再來周府拜見您。」
說罷,她紅著眼眶哭了幾聲,福了福身子,就退出去了。
二夫人一愣,瞧著她的背影,皺了皺眉頭。暗啐了一口,她還真是瞧錯了人。就這麼三言兩語,就被嚇唬走了。長了張狐媚子的臉,到底還是沒有狐媚子的手段。
她搖了搖扇子,呼吸也急了些,目光一轉,落到了一旁的丫鬟身上。她眯了眯眼,吩咐道:「老太君之前讓尋幾個模樣端正的丫鬟,可尋好了?」
立在一旁的丫鬟急忙回道:「夫人,奴婢尋了幾個咱們房裡聽話好使的,又去外面新買了幾個,是待會兒送過去麼?」
一聽塞了幾個她房裡的丫鬟,二夫人才滿意地點了點頭,往旁邊靠了靠,闔著眼,隨意地「嗯」了一聲:「就晚些時候送過去吧,老太君前幾日就提了這事,免得說咱們輕慢了。」
那丫鬟應了一聲,又行了個禮,正要退下去。二夫人像是想起了什麼,挺了挺身子,將團扇往前一指,又道:「再選幾個姿色好的,當是做通房,要不要是他的事,你權且送過去。」
「是,夫人。」那丫鬟恭敬地點了點頭,就退下了。
屋子裡安靜了些,二夫人一面搖著團扇,一面皺著眉頭。這想插個人進去怎麼就這麼難?
……
後院內,謝寧剛剛端這花瓶要去換水,才出了屋子,就聽到細微的喊聲,像是有誰在叫她的名字。
她四下里望了望,周顯恩他們也不在屋裡,那刻意壓低的聲音又變得大了些。這回她才聽到來源,抬頭望去,就見得不遠處的院牆上,趴了個人。
那人見到謝寧注意到了她,急忙抬起一隻手沖她揮了揮。謝寧啞然了一瞬,又不由得低頭笑了笑。她挪著步子到了院牆下,抬頭看著那人,有些擔憂地道:「公主,您怎麼在這兒?危險,快些下來吧。」
清音公主兩隻胳膊趴在牆上,只露出腦袋,髮髻上的紅寶石珠串跟著她的動作輕晃。她使勁兒夠著身子,低頭瞧著牆下的謝寧:「你抱著個花瓶做什麼,出來玩啊。」
「公主,您若是要找我,從正門進就好了,怎麼還要爬牆,這太危險了。」謝寧將手裡的花瓶放下,時刻注意著清音公主,生怕她掉下來。
清音公主倒像是被她提醒了什麼,兩隻眼睛左右瞄了瞄,確定沒人後才小聲地問道:「周顯恩不在吧?」
謝寧愣了愣,可瞧著清音公主像是有些害怕周顯恩一樣,莫不是為了躲他,才偷偷摸摸地翻牆?說起來,上次她來營帳,也是先瞧瞧周顯恩在不在。
瞧著清音公主有些緊張地看著她,她還是回道:「我夫君現下不在屋裡,不過,他何時會回來就不知道了。」
聽到她這樣說,清音公主急忙沖她招了招手:「那你快出來,咱們先出去玩。」
說著,她就將身子往下放,只剩下兩隻白嫩嫩的小手還扒拉在牆上。左右挪了挪,就聽到一聲不大不小的落地聲。
謝寧怕她掉下去的時候摔著,急忙從後門繞出去。剛剛推開門,手就被人拉住了。清音公主沒有跟她多說什麼,拽著她就往外走了。
「公主,咱們這是要去哪兒?」謝寧下意識地回過頭,瞧了瞧還沒有來得及關上的後門。可清音公主個子小,勁兒倒是挺大。
「跟著本公主走就是啦,又不會賣了你,放心,本公主有的是錢。」清音公主仰起下巴,瞧了她一眼,隨即目光就被街道兩旁擺著的小玩意兒吸引了,「你瞧,那個剪紙好看誒!」
謝寧本還有些猶豫,不過瞧著她興致勃勃的樣子,也沒說什麼,跟著她就走了。
一路陪著清音公主玩了許久,直到路過一個小巷子,一陣香味飄過來。清音公主眼前一亮,手裡捧著滿滿的小吃袋子,邁著輕快的步子就過去了。
直到停在一個小鋪子面前,一溜過去都是花紋瓷瓶,瓶子半開,溢出些許清香。每個瓶子上的花紋都不一樣,卻又恰好組成了一幅畫。
莫說是清音公主,就連謝寧都覺得新奇。清音公主伸手指了指那瓶子,沖一旁的鋪子老闆問道:「你們這是什麼,香香甜甜的?」
那店鋪老闆笑了笑:「姑娘,這怕是不適合你,這是咱們自家釀的酒,味兒甜,後勁足。這酒量不好的,怕是就要喝醉了。」
聽他這樣說,清音公主撅了撅嘴,不服氣地仰起下巴:「這些,本姑娘全都要了,給我端過來。」
謝寧拉了拉她的袖子,壓低了聲音道:「公主,這是酒,咱們在外面還是不要喝的好,您若是喜歡,我帶您去喝些果子酒,喝再多也不會醉的。」
清音公主輕哼了一聲:「不要,不要,我就要喝這個。」
越不讓她喝,她就越要喝。
她說著,就直接進了鋪子,那老闆瞧了瞧謝寧,用眼神示意她到底要不要送酒。畢竟清音公主瞧著也不過十四五歲,年紀太小了。
謝寧往鋪子裡瞧了一眼,清音公主已經坐下了。雙腿靠在椅子上晃了晃,低著頭挑揀著袋子裡的小零嘴,一口一個糖丸子。
她無奈地撫了撫額,只好應道:「您送上來吧。」
那老闆聽謝寧這樣說,也便不再多言,吩咐下人就將那一串子的酒都端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