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寧跟著周顯恩一路到了前廳,剛剛踏進門檻,裡面落座的不少人就抬起頭,沖他們擺出了笑臉。
「二郎,二侄媳婦兒,快來坐啊,大傢伙可都在等你們呢。」五夫人扭了扭身子,捏著帕子招呼他們落座,這麼一笑,一雙豆豆眼都快被淹沒在肉里了。
其他人也沖他們和善地笑了笑,只有四夫人微不可聞地輕哼了一聲,眼底透出幾分不屑,卻也只敢背著周顯恩如此。再轉過身時,也是強迫自己維持著妥帖的笑意。
坐席上的常老太君也朗聲笑了笑:「既然人都到齊了,那咱們也可以開宴了,今日就是為二郎和孫媳接風洗塵的。」
謝寧頗有些尷尬地笑了笑,陡然見到他們如此「和善」,倒是讓她有些不適應了。以前還個個皮笑肉不笑的,怎的如今對他們好言好語起來?
周顯恩低垂了眉眼,遮住了眼底的一絲嘲諷,也沒有搭理他們,拉著謝寧就直接落座了。
他們甫一坐下,對面的五老爺也抬手輕咳一聲,面上擺出幾分和藹,親切地問道:「顯恩啊,你們在圍場可有遇著什麼事?聽到你們被困了,咱們在家裡都替你們著急呢。」
五老爺的話音剛落,周顯恩就抬起頭,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您看我像有事的樣子麼?」
這話讓全場都安靜了一瞬,不少人反應過來後就暗暗偷笑。五老爺也尷尬地笑了笑,任誰都能聽得出周顯恩這是在諷刺他說的是廢話。饒是如此,他也壓下心頭的不悅,裝作聽不懂的樣子,和善地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他說著,就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緩解了些尷尬。
周顯恩不冷不淡地「哦」了一聲,就接過下人遞過來的銀筷,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時不時給身旁的謝寧夾菜,目光分毫不落於其他人身上。
謝寧倒是沒有什麼在意的,她本來就對周家人沒有太多的感情。不管他們是像以前那般冷眼相待為好,還是如今態度大轉,上趕著賠笑臉,她也只當沒瞧見。她只盯著飯桌,抬手給周顯恩夾了些菜,專心地吃了起來。
坐席上的周家人見這他們這般旁若無人的態度,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卻也不敢說些什麼,只得低下頭,扒拉著碗裡的飯菜。
如今的周顯恩可是今時不同往日了,以前是坐在輪椅上,命不久矣的殘廢。現下他的病好了,腿也好了,眼瞅著鎮國大將軍的位置又要被他坐實了。他這身子也無病無災,生龍活虎的,恐怕是沒那麼容易早死了。
一想到這兒,不少人都暗自懊悔。當初周顯恩失勢的時候,他們怎麼就不對他好點?指不定現在就能從他手裡撈到一官半職了。這樣一想,還是謝寧有些城府,說不定她早就發現周顯恩的病能治好,這才處處維護他,弄得現在周顯恩也就對她一個人有些好臉色。
想歸想,周家人還是不敢吭聲。時不時抬起頭瞧向周顯恩,想找個機會能不能同他插上話。可每次抬頭,周顯恩眼裡都只有謝寧,讓他們實在尋不到機會,到最後也只得做罷了。
一頓飯吃下來,倒是因為周顯恩的關係沒有太多的交流,還真吃成了一頓接風宴。用過膳後,常老太君似乎有話要同周顯恩說,可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周顯恩就拉著謝寧起身,直接走了。常老太君的話生生卡在嗓子裡,吞不進去,也吐不出來,最後哽得她皺緊了眉頭。
周顯恩一走,大家也吃得索然無味,不多時便散了。只留下二夫人偷偷瞧了瞧坐席上常老太君的臉色。她像是想到了什麼,捏著帕子走了過去。
「母親。」二夫人是周玉容的生母,同她長得有幾分相像,都是吊梢眉,丹鳳眼,面容削瘦,生得幾分寡情刻薄相。偏生她有一段好嗓子,說起話來跟鶯啼似的。
常老太君轉過眼,瞧著這位二夫人,周家裡每個人什麼性子,她心裡都有數。這個二夫人是個精明,會算計的,只是太過小家子氣。所以這麼多年了,常老太君也一直沒有把管家大權交到她手裡。
不過二夫人主動來找她,恐怕也是有什麼打算。思及此,常老太君不緊不慢地抬起桌上的茶杯,磕了磕杯沿,抿了一口茶,半晌也沒有說話。
二夫人也往常老太君身邊湊了湊,抬手給她捏著肩膀,嬌聲道:「母親,您瞧瞧二郎和謝家丫頭真真是情投意合,依我看,二郎還真該感謝您給他選了個好夫人。」
常老太君笑了笑,不置可否:「兒孫自有兒孫福,他們的小日子過得好,老身自然也就滿意了,還說什麼謝不謝。」
二夫人一面給她揉著肩膀,一面湊近了些:「不過,依兒媳看,咱們周家的香火,也就指著二郎了。他身邊就一個正室夫人,總歸還是冷清了些。」
聽到她的話,常老太君似乎來了興致,抬了抬眼皮,笑了笑:「哦?你的意思是?」
二夫人見常老太君的臉色,就知這事有戲,她急忙笑道:「不若給二郎添個妾室,也好多個人陪他。您看他日日都把謝家姑娘當寶貝似的藏著,您想同這些兒媳們說些體己話都尋不到人,若是二郎多個妾室,您也是多了個說話的人啊,您說,是也不是?」
說著,二夫人暗暗加重了語氣,微眯了鳳眼,倒是顯得有幾分意味不明。
常老太君低下頭,輕笑了一聲,眼角眯起了皺紋。二夫人話裡有話,她自然也聽懂了。如今周顯恩的腿傷好了,回到往日的風頭也不過是早晚的事。可他早就和周家離了心,根本不會在乎他們的死活。而且看他現在的態度,眼裡哪兒還要她這個祖母?整個周家,除了謝寧,沒一個他放在眼裡的。她原還想著讓謝寧做她的耳目,可那個謝寧也同他一條心,是怎麼都拉攏不過來。
往日裡倒還能維持些表面功夫,可上一次,他們是徹底撕破臉皮了。周顯恩也知道了她現在是要仰仗雍王殿下的,而他一心想著救重華太子。
可重華太子就是陛下的逆鱗,誰想扶持他,就是跟陛下作對。當年重華太子被囚,太子太傅奏請放了他,可最後卻被陛下逼得當場觸柱而亡。如此肱骨重臣尚且說殺就殺,朝野上下,哪個還敢在陛下面前為重華太子求情?
所以她不可能再讓周顯恩將他們整個周家都置於險境。殺了一個曹無衣,都差點害的他們周家滿門抄斬,推重華太子上位,無異於是讓他們周家人都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
她以前還能容忍著他,現在是絕不會讓周顯恩再這樣肆意妄為下去了,他不在乎他們周家人的生死,那她也不會再手下留情了。
現在就是要盯緊他,免得他再弄出什麼禍事來。若是在他身邊多派幾個人,倒也是一個監視他的好方法。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妻妾成群,哪個男人又不喜歡?他自小就去了戰場,沒接觸過幾個女子,對謝寧一時著迷也實屬正常。
多見些軟香溫玉,自然就放開了心思。況且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是他的祖母,謝寧這個正室夫人都是她定下的,給他納幾個妾又如何?
二夫人還在為她揉著肩膀,似乎是穴位按得妥當。常老太君眯了眯眼,往後靠了靠身子,她慢悠悠地開口:「你說的卻有道理,咱們周家成氣候的也就一個二郎了,身邊只有一個正室夫人,確實不大妥當。不過想進咱們周家當妾室,那也是要清清白白的良家女子,不知你有何人選?」
一聽常老太君鬆了口,二夫人急忙低下頭,附耳道:「母親,兒媳有個遠房的侄女兒,不是我自誇,那可真是品貌端莊,秀外慧中。家境雖差了些,只是商戶女子。不過,她爹娘自小也是請了人教她讀書習字的。最要緊的是,這姑娘是我看著長大的,機靈又聽話,給二郎做妾,萬萬不會丟了咱們周家的臉。」
常老太君摸了摸手腕上的佛珠,沒有立刻回她的話。心頭倒是有些好笑,她這個二媳婦兒果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既想在她這兒獻計邀功,又將自己的人推出來,萬一她那兒遠房侄女兒得了周顯恩的寵愛,她可就是兩頭都討好了。
雖知道她是在為自己打算盤,不過她這個提議卻也符合了常老太君的心思。她也便將手搭在二夫人的腕上,輕輕拍了拍,面上帶著幾分和藹:「老身覺得甚好,只是不知你那侄女兒近日得不得閒,大可喊來府上與你敘舊,也算與二郎會會面,若是二郎願意,這就是成了一樁好事。雖是你的侄女兒,但給咱們威遠侯府做妾,那姑娘也沒什麼委屈的。你再去尋幾個模樣端正的,一併送去做丫鬟,後院裡就那麼一個新婦帶進來的陪嫁丫鬟,總歸是不成個樣子。」
二夫人撫掌,當即笑得將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您盡可放心,這些我都去安排,我回去就寫信,將我那侄女兒接過來玩兩日,您也可相看相看。」
常老太君點了點頭,就拿過了椅子旁的蛇頭拐杖,由著身旁的嬤嬤將她扶起來,慢慢地往外走了。
二夫人瞧著她的背影,心下喜不自勝,趕忙由著幾個僕人簇擁著回去寫信了。
作者有話要說:二夫人遠房侄女兒:大將軍你好,我是給你做妾的。
大將軍的反應:
A「再敢多說一句,就割了你的舌頭。」
B「秦風,把她扔出去」
C無視她
D「小模樣挺標緻,本將軍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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