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6章大戲開幕風雲動

  文人儒生謾罵不停。

  可解縉等人依舊面無表情地繼續前行。

  面對這群平靜到了極致的科學門徒,即便受到斥罵羞辱亦是不為所動,程朱學子很快便敗下陣來,只得不斷騷動著步步後退。

  沒辦法啊!

  他們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不可能當真擼起袖子,衝上去揍人吧?

  這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哪個碩儒名士甘願做出這等粗鄙之事來?

  再者前面這一排的科學子弟那也不是什麼簡單貨色,朱勇、徐欽、丘松、顧興祖等人,不是國公爺就是國公世子,真敢動手,那就是以下犯上!

  說句不好聽的,他們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儒生真箇動手,還不一定能夠打得過虎背熊腰的海軍學院學子!

  於是乎曲阜聖城城門出現了相當滑稽的一幕,身著鮮衣儒服的文人儒生步步後退,口中卻是不停地高聲怒罵;身穿粗布麻衣的科學門徒堅定前行,對震耳欲聾的厲聲咒罵置若罔聞,似乎前方並無任何人可以阻擋他們前去孔廟朝聖。

  這截然相反的表現落在旁人眼中,無疑高下立判。

  劉季篪見狀終於回過了神來,朗聲怒喝道:「夠了!都給老夫住口!」

  「這是聖人安息之地,爾等如此行事,有何臉面自稱名教子弟?」

  孔聖乃是至聖先師,天下文人儒生皆是其子弟,這一點毋庸置疑。

  就是不知道,劉季篪這後半句話,到底說的誰了。

  畢竟大儒名士的身份擺在那裡,文人儒生頓時安靜了下來,不敢再如先前那般放肆。

  一旁安靜圍觀的眾人卻是紛紛搖頭嘆氣,這等心性註定將來難堪大用。

  科學與程朱的第一次交鋒,在入城之爭上,已然是輸了,輸得徹徹底底。

  劉季篪不再理會這些面色漲紅的文人儒生,轉頭直視著昔日的同僚好友解縉,後者亦是毫不避讓地直視著他,二人就這般相視良久,一時之間竟是不知該如何開口。

  「解縉,你身為碩儒解開之子,自幼學程朱,讀程朱,尊程朱,為何現在要反程朱,斥程朱,擊程朱,做出這等離經叛道之事?」

  性情剛烈的劉季篪根本不願與昔日好友多費口舌,徑直問出了一直縈繞心頭的這個問題。

  雖然他已經隱隱約約地猜到此事與肅王李弘壁甚至是皇帝陛下有關,但他希望從這位好友口中得到證實:他並未成為一個程朱逆種!

  解縉聞言擠出一絲笑容,溫聲回答道:「季篪,縉並未離經叛道,而是找尋到了真正的聖人之道,救世之道!」

  「再者科學亦出自儒學,何來『離經叛道』之說?」

  「所以縉亦並未反程朱,斥程朱,只是程朱亦有弊病,需要有人指出罷了,既然天下文人都沒有這個膽量,那我解縉便做這第一人!」

  此話一出,一片譁然,文人儒生再次騷動了起來,險些大罵出聲。

  這還不是「反程朱」、「斥程朱」嗎?

  他解縉竟敢口稱程朱有誤,這根本就是要欺師滅祖啊!

  他怎麼敢……怎麼敢的啊?

  自前宋以來,朱文公被尊稱為「朱子」,儒學集大成者,朱子也是唯一非孔子親傳弟子而享祀孔廟,位列大成殿十二哲者之中,而程朱理學興盛百餘年,天下程朱門生千千萬萬,你一個中年儒生,還是自幼學程朱讀程朱的程朱儒生,現在何德何能,敢反程朱,欺師滅祖?

  這簡直就是……喪盡天良,喪心病狂,喪倫敗行……

  解縉將程朱儒生的表現盡收眼底,卻是不太在意,環顧四周高喝道:「若是諸君覺得解縉哪裡說得不對,那可以上前與解縉論道,其後解縉將率門徒入曲阜拜祭孔廟,全弟子之禮!」

  朝聖曲阜,拜祭孔聖,這是天下儒生的第一要務。

  解縉這樣做,自然也在向整個天下證明,科學依舊是儒學分支,只不過與程朱有些出入罷了。

  囂張,猖狂,霸道……隱隱帶著一絲自信!

  程朱儒生聽聞這句話,卻是詭異地安靜了下來,只是看向解縉的目光之中充滿了怒火。

  饒是黃淮、胡廣、金幼孜等人聽到解縉這張狂話語,也是忍不住眉頭緊鎖。

  這位肅王李弘壁親手培養的科學魁首,僅憑目前的表現來看,就遠超同儕多矣,似乎隱隱可見那麼一絲大儒風姿。

  但僅憑這點膽量與勇氣,就想要開山立派,稱宗做祖還是遠遠不夠的,他真正需要的,是擊敗這座儒門聖城內的所有程朱門徒,其中不乏一些精研聖言的碩儒鴻儒!

  若是他解縉成功了,那他便可以進入聖城拜祭孔聖,坐實科學儒學分支的身份,成為與程朱背道而馳的嶄科學說,撼動天下士林!

  而他解縉,也會因此成為科學魁首,文壇之中舉足輕重的存在,即便不會成為聖人,也會冠以大賢,名垂千古,流芳百世!

  但若是他解縉敗了,對科學理解還不夠成熟,科學理論還未學到家,那他與他的科學,將會被抵禦在聖城之外,一同跌入萬丈深淵!

  這就是學術爭鬥的殘酷與無情!

  好比當年朱子與陸象山之爭!

  朱熹上承周敦頤、二程,集理學研究於大成,完善「道學」;陸九淵遙奉孟子之學,直指本心之學,開創「心學」,前宋時人皆以「朱陸」並稱於世。

  學術理念不同,自然就會產生爭鬥,都希望能夠說服對方。

  這兩位儒家巨擘雖然儒學理念不同,但大儒的氣量與心胸擺在那裡,所以二人非但沒有互相攻訐,反倒是成為了一生摯友,多次坐而論道,留下了「鵝湖之會」、「太極、無極之辯」、「南康之集」等名垂千古的學術交流會。

  然而陸九淵其言和其行均帶有明顯的禪學色彩,導致宋代、元代甚至現在,學術界都普遍認陸學為禪學,即認為陸九淵學脈源於禪宗,也就是所謂的「野狐禪」,遭受文人儒生的排擠與冷遇。

  而且因為陸九淵主張「宇宙便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而朱熹思想主張忠君愛國三綱五常,二者相比無疑程朱更加有利於朝廷的統治,因此朝廷扶持程朱打壓心學。

  陸九淵尚且在世之時,通過各種渠道與朱熹反覆論辯,朱、陸兩家大體上勢均力敵。

  等到陸九淵死後,心學群龍無首,陸門弟子未能將師說發揚光大,反而在與朱學的抗衡中日漸衰落,再加上朝廷有意迫害打壓,象山心學就此式微。

  這就是學術之爭!

  上一次,程朱因為得到了朝廷支持,所以贏了。

  但是這一次,解縉科學披上了心學外衣,背後更是隱隱有朝廷支持,那程朱名教還會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