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一眾大儒名士的身份被認出,周邊士子紛紛爭先恐後地圍攏了上去,向三人鄭重見禮,而後簇擁著他們走向聖地孔廟。
朝聖朝聖,自然應當朝拜聖人。
所有前來聖城的文人儒生,無論是碩儒名流,還是山林隱士,進城第一件事便是前去孔廟持弟子禮朝拜至聖先師,這是天下儒生的義務與榮光。
曲阜孔廟被稱為天下文廟之祖,是整個天下規模最大、規制最高的孔廟,也是華夏三大宮殿式建築群之一,歷經千年的擴建、修繕方有今日之規模,每天都有很多書生士子慕名而來參觀、瞻仰,前來曲阜「朝聖」的人自古絡繹不絕。
黃淮、胡廣等人亦不能免俗,跟隨著洶湧的人流,神情肅穆地走進了孔廟,古老的萬仞宮牆,鐘鼓齊鳴,樂聲陣陣,旌旗飄動,顯得愈加滄桑威赫。
經過金聲玉振,欞星門,太和元氣和至聖坊這四道牌坊,映入眼帘的庭院建築雄偉壯觀,紅牆,黃瓦,綠樹交相輝映,顯示出孔子思想的博大精深。再走入孔廟的核心區大成殿的院落,大成殿院落由大成門、杏壇、大成殿、寢殿及東西兩廡組成,與北京故宮太和殿和泰安岱廟天貺殿齊稱東方三大殿,大成殿是孔廟的中心,金碧輝煌,規模宏大,供奉著至聖先師孔聖塑像。
眾人僅止步於此,神情肅穆地持弟子禮,對著聖像恭恭敬敬地作了三個揖。
正當此時,大殿之外卻是傳來了一聲高喝,瞬間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來了!」
「解縉這些逆種文人來了!」
「他們被堵在了曲阜城門口!」
來不及訓斥高聲喧譁之人,一眾文人儒生看向了黃淮、胡廣和劉季篪等大儒名士。
劉季篪摸了一把雪白鬍鬚,同黃淮、胡廣等人對視了一眼,隨即眾人轉身向著城門趕去,身後是烏泱泱的一大片文人儒生!
此刻城門口幾乎匯聚了整個聖城之中的文人士子,山林隱士,碩儒名流,當他們聽聞偽學魁首解縉當真敢來曲阜聖城後,紛紛含怒趕來,想要親眼目睹這「科學魁首」的猙獰醜陋之嘴臉。
但事實卻是,再次令他們失望了。
眾人舉目望去,只見城門外站著上千名書生,這些書生身著粗布麻衣,腳穿簡陋麻鞋,身後背著巨大的書箱,正神情淡然地與城內阻攔士子對視。
為首之人是一位面容枯黃的中年人,頭扎儒巾,雙目前視,鬚髮飄逸,或許是因為這一路負笈遊學而來,吃了不少苦頭,此人面色稍顯枯黃,顯得狀態不佳,但他那雙深陷的眼窩之中,卻是有著一雙明亮的眸子,時不時地閃爍著智慧的光芒。
科學魁首,解縉!
他不但來了,還帶來了一路風餐露宿都不肯離去的科學門徒,今日成功抵達曲阜聖城,即將與天下儒生坐而論道!
而且黃淮、胡廣等人還眼尖地注意到,在解縉身旁,站著朱勇、徐欽、丘松、顧興祖這些西山海軍學院的學子,肅王李弘壁的得意高徒!
換句話說,這解縉背後之人,無疑就是肅王李弘壁了!
而解縉則是面無表情地看向黃淮、胡廣等人,這些昔日的好友同僚,現在卻成了大道之敵。
若說在場之人,誰心情最為複雜,莫過於胡廣了。
胡廣於解縉可是同鄉、同窗、同僚的至交好友,甚至二人還在皇帝陛下的指婚下即將成為兒女親家。
可是誰都沒有想到,解縉竟然會突然聽信那肅王李弘壁的蠱惑,離經叛道變成了逆種文人,還敢率領一群科學門徒衝擊曲阜聖城,試圖撼動儒學名教的神聖地位!
簡直就是……豈有此理!
胡廣念在往日的情分,忍不住出言道:「大紳,你已經被逐出家門開宗除籍了,難道還不能醒悟過來嗎?」
此話一出,瞬間引起了一片譁然。
要知道被家族開宗除籍,那就會淪為孤魂野鬼,死後連祖墳祠堂都入不了!
這個解縉真是瘋了,才會背負這些罵名,也要離經叛道弘揚科學!
面對眾人異樣的眼神,解縉依舊面無表情。
「錯的人不是我解縉!」
「而是你們,是天下人!」
解縉環顧左右,看著胡廣、金幼孜、黃淮這些昔日的同僚友人,態度沒有絲毫變化。
「科學才是真正的大道之理!」
這句話一說出口,無疑觸碰到了所有名教子弟的逆鱗。
「逆種文人,滾出聖城!」
「對!帶著你的歪理邪說,從哪兒來滾哪兒去!」
「聖城乃是聖人安息之地,更是我名教聖地,豈容爾等玷污?」
周邊文人儒生頓時勃然大怒,紛紛對著解縉及其科學門徒高聲咒罵了起來。
開什麼玩笑,一個文學逆種,帶著他的偽學門徒,還真敢堂而皇之地來到聖城城門,準備前去驚擾至聖先師安息,這是把天下文人儒生都當成死人了嗎?
若是按照以前的規矩,凡是膽敢有質疑抨擊程朱之人,早就不知有多少碩儒名士出面將其定義為偽學,朝廷更是會將宣揚偽學之人駁斥為偽學魁首,徹底斬斷其宣揚傳播的崛起之路。
畢竟自元朝開始,程朱就是官方欽定的主流學說,利於維護朝廷的統治,朝廷又豈會坐視有人破壞這文化根基?
但是,偏偏這偽學魁首乃是解縉,天下知名的昔日大儒,甚至就連那些身居廟堂的儒臣士大夫都未曾出面壓制,對其宣揚歪理邪說置之不理。
正是基於這等狀況,這些隱居山林鄉野的名士才會齊齊趕來曲阜,準備親手出手,抨擊解縉這個文學逆種。
如今「仇人」見面,自然分外眼紅。
不過這些個碩儒名士畢竟還是靠講道理吃飯的,讀書人最厲害的還是那張嘴皮子,做不出直接擼起袖子,一個大耳刮子呼過去這等斯文掃地的粗鄙事情。
畢竟大家都是滿腹經綸的飽學之士,在能夠講道理的時候,還是講道理最好,否則那滿腹經綸不是都讀到狗肚子上去了嗎?
面對無數程朱儒生的厲聲咒罵,解縉及他的科學門徒就如同未曾聽到一般,繼續面無表情地堅定前行,簇擁在前的程朱儒生見狀眉頭緊皺,試圖通過加大咒罵音量,阻止他們踏入這座儒門聖城。
然而並沒有什麼卵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