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壁有些傻眼了。
當他得知消息後，果斷地給了自己一個大嘴巴子，看得眾人一愣一愣的。
饒是李弘壁也沒有想到，事情最後竟然會演變成這個樣子。
他也快要忘了，那位周鐵面可一直都是憂國憂民的人啊！
朱棣的一次試探，反倒是讓周新心生不安，畢竟不管怎麼看這位永樂皇帝陛下都已經露出了「好大喜功、窮兵黷武」的苗頭，所以周新連夜寫來一篇奏章，冒死進行勸諫。
然後結果就是，他又入獄了。
一想到這兒，李弘壁就頭疼不已。
這都是些什麼破事兒啊！
思來想去，他還是覺得先入宮一趟再說。
周新就是一塊硬骨頭，勸他是沒有任何用處的。
等李弘壁匆匆入宮後，只見朱棣正陰沉著臉坐在那裡。
「你來做什麼？」
「滾回你的西山辦學院去！」
還不等李弘壁開口，朱棣直接就怒斥道。
顯然，皇帝陛下這是暴怒到了極點，誰來勸都不好使的那種。
李弘壁見狀索性把心一橫，叫囂道:「陛下，這周新簡直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明明我大明戰事初定百廢待興，陛下有心勵精圖治，他卻指責陛下好大喜功，窮兵黷武！」
「這種賊子分明就是不安好心，臣請將此獠斬首示眾，並且誅滅其九族，以儆效尤……」
「你這混帳！」朱棣怒罵道:「朕誅了你……」
嘶……話音未落，戛然而止。
這話可不興說啊！
自己誅自己？
朱棣罵罵咧咧地看著李弘壁，然後向後者招了招手。
後者那自然又不傻，那裡不明白眼下的處境，非但沒有上前，反而下意識地挪動著腳步，離這位皇帝陛下遠遠的。
見此情形，朱棣都快被氣笑了。
他倒是快要忘了，這個兔崽子一向無視禮法，更別提在他這個皇帝陛下面前了。
所以朱棣只能悻悻收回了手，然後悶悶不樂地坐回到了位置上面。
「臭小子，你說說看，朕真如周新說的那般……不堪嗎？」
朱棣神情落寞，這是李弘壁從未見過的狀態。
剎那間，李弘壁就明白了朱棣真正動怒的原因。
說一千道一萬，還是因為朱棣得國不正，所以他這位永樂皇帝的內心既敏感又脆弱。
結果周新那封奏章一上，直接給朱棣罵了個狗血淋頭，甚至還動用了「好大喜功、窮兵黷武」這種字眼。
恐怕這是朱棣第一次被人罵得這麼狠，這麼不留情面。
一想到這兒，李弘壁頓時就有了主意。
「陛下，其實周新這個人，您自然是了解的，他當年只是區區一個御史，就敢上《直言疏》死諫，更別提現在做了執掌都察院的總憲。」
「再者周新這封奏章裡面所寫的內容，大多都是誇大其詞的，他也是故意如此為之，希冀著能夠藉此趁早打消陛下那好大喜功的苗頭，腳踏實地地勵精圖治，而不是置天下民生於不顧！」
聽見這兩句話，朱棣臉色才算是好看了些。
「再者，周新所使用的話術，或者說這些文臣縉紳所使用的話術，其實都是一模一樣的。」
「他們利用這些儒學話術，利用仁義道德和天下大義，給君王形成一套又一套的枷鎖在身，驅使著君王做出他們想要的結果，比如那前宋王朝的歷代帝王，再比如那建文皇帝，都是深受其害的典型代表！」
「所以不管這些文臣縉紳說什麼，扯什麼家國大義，叫囂什麼仁義道德，陛下心裏面都應該存著提防之心。」
「如周新等人，冒險死諫確是為了天下蒼生，但這只是他們的個人觀念罷了；如大部分的文臣縉紳，他們的所作所為都不過是存有私心罷了！」
李弘壁舉出了一個最簡單的例子。
「比如前面朝廷派遣黃福前去交趾布政，為何吏部遲遲拿不出交趾官員名單？」
「因為這些官員全都存有私心，因為他們不願意離開朝堂去往交趾那蠻荒之地，可偏偏就是這些人平日裡整天高喊著家國大義，整日裡高喊著什麼仁義道德，難道不覺得可笑嗎？」
朱棣聽完李弘壁這些話，陷入了深思之中。
良久之後，他才終於長舒了一口氣。
「帝王就是帝王，口含天憲，言出法隨！」
「想要做到這一步，就必須打破文臣縉紳的這些刻意封鎖與桎梏！」
「陛下何必在意世人評價呢？且不談其他，一場國戰順勢消滅了大明近百年的外患，這就是陛下為大明做出的不世功績，更是使得陛下的帝王威望足以與太祖高皇帝相提並論！」
「任何人都沒有資格評價一位帝王，更沒有人可以評價陛下！」
李弘壁說得真心實意。
原本他來到這個大明王朝，一直因為朱棣的酷烈手段，對這位永樂皇帝頗為不喜，所以明里暗裡地一直稱呼他為「狗皇帝」。
等到那場國戰突然爆發，李弘壁追隨朱棣南征北戰之後，他才終於認識到了這位永樂大帝的人格魅力！
大明，需要這樣一位不斷進取的鐵血帝王！
「說句難聽點的，當年那女皇武則天臨死之後，都有勇氣給自己立下一塊無字碑，是非功過留於後人評說！」
「陛下的魄力與膽識，難道還比不過一個娘們兒嗎……」
「你這兔崽子！」朱棣瞬間又火了，拎著板凳追著李弘壁在大殿內到處跑。
「來人啊！快來人啊！殺人了啊！」
李弘壁一邊跑一邊叫喚，很快引來了太子爺。
大胖胖這是來替周新求情的，結果剛剛走到殿外就聽見李弘壁的求救聲。
他哪裡還敢遲疑，急忙沖了進來，卻見皇帝陛下正拎著凳子追打老四李弘壁。
「哎哎……父皇……使不得啊！」
大胖胖急忙上前一把抱住了朱棣，然後不斷給李弘壁使眼色，示意後者趕緊溜。
李弘壁見狀笑嘻嘻地點了點頭，然後頭也不回地就跑開了。
結果他突然又伸進來一個腦袋，大叫道。
「對了陛下，周新不能離京啊，否則都察院就沒有威懾力了！」
聽見這話，朱棣氣得一凳子扔了過去，嚇得李弘壁再也不敢皮了，掉頭就跑。
「父皇？這是怎麼了？」
「老四性子雖然跳脫了一些，但是您也不能拎著凳子揍啊……」
大胖胖立刻改變了目標，先把老四撈出來再說。
朱棣沒好氣地瞪了自己這個蠢兒子一眼，然後卻是突然笑了起來，笑聲裡面充滿了欣慰。
「行了行了，這兔崽子真是好本事。」
「你去傳旨吧，放了周新，官復原職！」
大胖胖一下子愣住了，還沒反應過來。
朱棣沒好氣地瞟了他一眼。
「你是仁厚無雙的太子，這種事情你來做最好。」
「弘壁的身份，不能做這是收買人心的事情。」
朱高熾恍然大悟，重重地點了點頭。
「熾兒，以後對老四好一點。」
大胖胖拍著胸脯做出了保證。
對自家兄弟，朱高熾一向好到了極點。
朱棣拍了拍他的肩膀，這一點他還是很放心的。
這個大兒子，治國是一把好手，也確實仁厚。
只有他做太子，然後做皇帝，這幾個小子才會能安度晚年。
「老二老三那邊有沒有消息傳來？」
「正在跟沙哈魯較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