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面。
李弘壁跟周新張紞師徒二人大眼瞪小眼。
胡儼很識趣地沒有進來。
這位鹹魚山長是有大智慧的人，不該知道的事情絕對不多問。
張紞看著李弘壁，滿臉茫然之色。
他不記得自己曾經舉薦提攜過此子啊！
此子這般年輕，難不成自己舉薦提攜過他爹？
周新則是神情古怪地看著李弘壁，雖然及時擦去了眼淚，但是眼眶還有些發紅。
李弘壁神情也很是古怪，滿臉狐疑地看著這對師徒。
張紞是周鐵面的恩師？
啊這……
多少有些尷尬了嗷兄弟們！
李弘壁這是撈人不成，反給了人家一棒子啊！
「那個，老大人，周鐵面。」
「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那南北分卷取士之策，其實正是弘壁告訴陛下的！」
「竟然是你？！」張紞驚了，難以置信地看向李弘壁。
「果然是你！」周新又好氣又好笑地喝道，心情複雜到了極點。
他先前就隱隱有些推測，皇帝陛下口中那位奇才，會不會就是這個小傢伙。
畢竟尋常官員都明白，此事干涉太深，極有可能會自己惹來禍患。
除了李弘壁這小傢伙外，似乎真沒有人敢這麼做了！
結果現在好了，還真就是他啊！
周新苦笑著搖了搖頭，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是好。
難怪皇帝陛下會親自拜訪恩師張紞，以李弘壁的小身板，恐怕真扛不住這件事情！
陛下……英明嗷！
「這事兒吧，其實是我的錯！」
李弘壁苦笑著解釋了一遍來龍去脈，然後道:「我只是想讓陛下挑選兩位南北主考官，如此方可平息朝野非議，做到公平公正，至於那南北分卷取士之策，也是在此次會試結束之後，朝廷才會推行下去，只是我沒有想到，陛下竟然如此心急，直接就想拿這次會試做試驗！」
說實話，李弘壁是真的沒有想到這一點。
他是真的忽略了，永樂皇帝可是一向殺伐果斷雷厲風行，既然找到了解決南北問題的兩策，自然就會立刻動手改革，哪裡還會繼續拖延下去。
只是這樣一來，事情可就有些麻煩了。
畢竟如今的永樂朝堂，南臣縉紳這股力量可不容小覷。
內閣七大臣包括胡儼在內，全都是清一色的南臣，這就是朝廷的態度。
畢竟南臣縉紳背後是南方士紳，他們掌控著江南這重賦重稅之地，掌握了大明王朝賦稅的半壁江山，哪怕是永樂皇帝也不得不籠絡他們，挑選解縉、黃淮等七位學士進入內閣參預機務！
再者此刻正值會試即將到來之際，天下士子舉人齊聚京師，這個時候朝廷突然宣布對會試進行改制，南北分卷取士，不說朝廷能不能及時做好相應措施，但論士子舉人的反應，就足以讓人心驚肉跳了。
這會試參考人數一般都在三四千人左右，而且因為參考的學子都是舉人，也就是有功名在身的士子，身邊又都會帶著些書童家僕什麼的，這麼一算起來整個京師裡面現在至少都多出了上萬號人！
此外這大部分舉人都是出身官宦世家，家中族內那都是有關係的，現在朝廷突然對會試這麼一改，南方士子肯定會心生不滿，畢竟他們的名額等同於是變相地減少了，自己高中的概率也因此下降了，這能夠樂意？
如此一來，這些傢伙鬧事的可能性就大了去了啊！
「老大人，現在確實不是最佳的時機。」
李弘壁嘆道:「朝堂之上爭吵不休，京城內的士子也沸反盈天，這會試還怎麼進行得下去？」
張紞同樣點了點頭，但他也沒有辦法。
「陛下的意思，是直接拿此次會試做試驗！」
「若一切進行得順利，那就此策定為國策定製，日後歷代科考都按此策取士！」
「至於南方縉紳的反彈，以及這些學子的抗議，陛下是不放在心上的。」
嗯，這就很朱棣。
他可以容忍你在可控範圍內爭權奪利，他甚至可以容忍你在可控範圍內拉幫結派。
但是這位永樂皇帝陛下，最大的逆鱗就在於，你絕不可以明知這是國策而為了一己私心阻擾其推行！
再者說了，李弘壁已經把話說的很明白了，國朝想要徹底平衡南北矛盾，就必須要遷都北京施行兩京制度，而遷都北京的前提就是要打趴南臣縉紳，讓他們不敢阻擾此策！
對於英明神武的永樂皇帝而言，他既然得到了理想的策略，剩下的事情就簡單多了。
「弘壁，此事到此為止！」
周新突然開口，意味深長地提醒了一句。
李弘壁聞言一愣，滿臉茫然地看向周新。
這是……怎麼個意思？
等等……
好像有些不太對勁！
臥槽尼瑪，只怕這一次，狗皇帝就是故意如此行事啊！
他讓張紞故意當朝進獻此策……
然後他又讓文武百官商議此策……
這是什麼行為？
狗皇帝這分明就是故意設局，挖坑給人跳啊！
皇帝陛下都舉起屠刀了，準備改革科舉制度，準備從南臣縉紳身上狠狠割下一塊肉來，分給北方士子和西南士子，那南臣縉紳豈能咽的下這口惡氣？
當然，他們咽不下！
所以他們會不惜一切代價地開始反抗！
然後就是……
屠刀落下，血洗朝堂！
李弘壁下意識地看向了周新。
原來，張紞竟然成了狗皇帝拋出去釣魚的餌料嗎？
那自己這不是……害了張紞？
狗皇帝你特麼是真的狗啊！
「老大人，這次是我不對……」
「好孩子，說什麼呢！」張紞佯怒道，「說出來也不怕你笑話，老夫甚至都準備自絕於世了，免得妻兒遭受迫害。」
「倒是因為你這孩子的舉薦，陛下反而給了老夫一條生路，只是這條路有些不好走罷了。」
這特麼叫不好走啊？
一不小心就會粉身碎骨的那種！
誰知道那些南臣縉紳急眼了，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
這南北取士之策，可不只是斷人財路，而是斷人前程啊！
原本科考名額他們可以占據絕大多數，結果被朝廷強行分給了北方士子和西南士子！
好好的錦繡前程沒了，那得是多少財路啊！
這一切，都是因為這南北分卷取士之策！
這一切，都是因為老不死的張紞！
李弘壁突然咽了口唾沫，下意識地環顧左右。
「不對勁！」
「你們聽到了什麼聲音沒有？」
下一刻，胡儼急匆匆地沖了進來。
「不好了！」
「大量南方士子糾集在一起，奔著張紞老大人來了！」
周新和張紞臉色一變，緊接著起身看向門外。
只見不遠處正有大量的士子書生蜂蛹而來，嘴裡還全都是罵罵咧咧的。
「老賊張紞，出來受死！」
「天殺的老東西，為何要斷我前程？」
「國朝有如此老賊，天下何以太平？」
李弘壁愣住了，隨即一張臉陰沉到了極點。
解縉解文狗，你特麼地好毒啊！
「還愣著做什麼？」
「快帶老大人走啊！我去擋住他們！」
李弘壁對著周新咆哮道，直接就沖了上去。
「弘壁！你別去！」
周新大驚失色，可是事到如今，他也只有護著恩師師母先行撤離，然後再代人回來救援李弘壁。
天知道這些士子書生群情激憤之下，會幹出什麼事情來！
「恩師！師母！快隨我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