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推恩令同樣適用於西南土司。」
李弘壁笑道:「同樣的道理，那些西南土司不是只有一個兒子，但是朝廷定下的規矩，這些土司都是世襲的，他們只會選擇一個兒子繼承這土司一職，那其他兒子呢？」
「這土司其實就和西漢諸侯王沒什麼區別，所以推恩令同樣可以適用，朝廷多設置一些爵位撒出去，專門給那些土司酋長的其他子孫，那這些西南土司就不會再是鐵板一塊了！」
「正所謂山頭越多人心越亂，大家都已經分家過日子了，都是同等地位，而且都是背靠朝廷，我憑什麼還要聽從你的號令？不就是你有個好出身嗎？在那裡得意什麼？」
「如此一來，這些土司內部就會不寧，而朝廷則可以趁機出手，該打壓的打壓該剿滅的剿滅，該拉攏的拉攏該扶持的扶持，如此一來要不了多久，西南土司就成不了氣候，更不敢跟朝廷對著幹了！」
「想來，楊侍講此計目的就在於此！」
李弘壁說完，還不忘提了一嘴楊士奇。
楊士奇不敢有任何表示，只是心中對李弘壁感激不盡。
按照楊士奇的設想，他是肯定想不到這一切的。
他提出的推恩之策，其實只是想到了削弱土司實力這一步，並未想到後續。
但是李弘壁不僅想到了，而且還將這份功勞白白送給了他！
一想到這兒，楊士奇就忍不住有些眼眶發紅。
這是什麼？
這是恩公啊！
仕途提攜之恩，恩同再造！
弘壁世子，從今日起，你就是我楊士奇的恩公！
朱棣陷入了沉思，此計確實不錯，大有可為啊！
永樂帝與顧成交換了一下意見，二人都是當世名將，這種類似于于兵法上面的攻心之策，他們以往也沒少干，自然能夠理解明白。
顧成點了點頭，他最有發言權。
見此情形，朱棣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楊卿家果真大才，朕心甚慰！」
「聽卿家方才的意思，除了此計還有其他計策？」
楊士奇強忍著內心的激動，故作平靜地開口道:「陛下英明，臣這第二計，則是「以土司制土司」，基本原理與弘壁世子所說相同，不同之處在於，朝廷可強行將一地土司調製其他地方！」
「國朝西南邊陲，包括雲南、貴州、川蜀和湖廣四地皆有大量土蠻土司存在，朝廷鎮壓一地之後強行將雲南土司土蠻遷徙至川蜀安置，或者將湖廣土司土蠻遷徙至雲貴等地，這些土司土蠻之所以敢與朝廷對抗，就是因為他們熟悉當地山林環境，占據了天時地利，一旦將他們遷徙去了其他地方，與此地土司土蠻難以融合，自然就只能將朝廷視為倚仗，再也離不開朝廷的支持，而此地土蠻自然也揮被牽制，相當於朝廷在此地安插了一顆釘子！」
朱棣聞言一怔，起身背著手踱步不止，現在他真是覺得這個楊士奇很不簡單了！
他這計策，確實毒辣，但也很是有效，完全不像是一個儒生使出來的計策！
先前朱棣召解縉、黃淮等人君前奏對時，也不是沒有詢問過他們對貴州局勢的看法，但是這些個混帳東西，只會在那裡高喊「仁義道德」的口號，話里話外都是那一句話，朝廷要廣施仁政，要懷柔遠人，要儘量安撫，讓這些土蠻主動歸化，對國朝感恩戴德……
反正全都是些狗屁話！
胡元用了整整一朝的時間，都沒能感化這些土司土蠻，你們還怎麼有臉喊出這種話來的？
解縉，黃淮，楊榮……一個個都是這般的混帳東西！
但是，這楊士奇竟然不一樣，倒是讓朱棣頗為納悶。
楊士奇肯定也是名教子弟，那他為何會提出這樣略顯狠辣的計策？
這一點，朱棣不太理解，但他也沒有多問。
一旁李弘壁卻是笑了，這楊士奇是真的聰明啊，都會舉一反三了！
楊士奇這辦法，其實大明王朝後面也做了，只是效果不怎麼好。
一是地方土蠻又不傻，人家之所以表面歸順大明，就是為了守護家園，我認可你做皇帝，你允許我繼續在家園裡生活，大家各自安好互不打擾。
結果朝廷「背信棄義」強制讓他們遷徙，這些土蠻肯定不會忍，奮起反抗那是肯定的事情。
二是此計是建立在朝廷肯對土蠻大規模用兵的基礎之上，將他們打服了殺服了，土蠻才會真正聽話，而朝廷因此投入的人力物力財力也是一個大問題。
是以這計劃可行性其實不大，李弘壁摸著下巴思索了片刻，還是決定出手。
「楊侍講，你方才也說了，地方土司土蠻恃功怙過，侵擾益深，甚至還可能會憑藉掌握的土軍分裂割據。」
「那咱們為什麼不改變一下土司的世襲制度，派遣有一定任期的流官前去管理呢？簡單來說就是……」
「改土歸流？！」楊士奇脫口而出，像是突然被點醒了一樣。
朱棣聽到這話，也是頓時一愣，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改土歸流？」
「改土歸流！」
朱棣眼睛一亮，但隨即眉頭又皺了起來。
「但是，朝廷若真要改土歸流，那勢必會引起西南土司的反抗，這無異於是逼著他們造反，只怕大亂就會眼前……」
廢話，人家肯定會反抗啊！
李弘壁聞言心中一陣腹誹。
你奪了人家的世襲土司，相當於廢了他們的王位，他們又豈會心甘情願地引頸受戮？
這些土司，其實就跟建文削藩時候的藩王一樣，要人有人要兵有兵，而且還異常團結的那種，再加上大部分都不是漢民，本就對中原朝廷沒有啥歸屬感。
你敢向我動刀子，我就砍跳起來給你一巴掌！
關鍵在於，土司土蠻遍布整個西南之地，而雲貴等又是西南門戶，所以朝廷先前才會一再採取懷柔政策，採取羈縻制度籠絡這些土司土蠻，避免他們糾結起來發動席捲整個西南之地的叛亂！
「陛下放心！」楊士奇興沖沖地開口道:「臣之所以提出推恩政策，目的一是為了讓土司內部不寧，二則是為了瓦解這些土司對土蠻的控制！」
「其實不管是前宋朝廷也好，還是胡元也罷，一直都存在一個誤區，那就是土蠻子民沒有從朝廷得到任何益處！」
「歷來朝廷治理西南，降下的賞賜封賞的官職，全都是給予土官土司的，土官雖得了無數的賞賜，但土蠻土民卻是什麼都沒有！」
聽到這話，朱棣頓時一怔，下意識地追問道:「愛卿怎麼知道？」
這下子把楊士奇給問住了，他沉默片刻後臉色漲紅地回答道:「臣自幼家貧，父親早逝，為了奉養老母維持生計，所以靠教學自給，曾遊走於湖廣等地授徒教學，親眼目睹了那些土蠻土民的悽慘境遇……」
朱棣聽到這話，臉上頓時露出了驚詫笑容。
深入民間了解疾苦，本身又是才華不俗，這楊士奇真是個人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