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恩令。
屬實很牛逼。
用到現在同樣也牛逼。
李弘壁笑著開口道:「陛下，楊侍講此計堪稱絕妙，用在這些西南土司身上，同樣會有奇效。」
「因為這土司制度，說白了就是朝廷對無力顧及的西南邊陲地區土人頭目的一種籠絡手段，「以土官治土民」。」
「朝廷承認西南土蠻的首領世襲地位，給予其官職頭銜，以進行間接統治，朝廷中央的敕詔實際上並沒有能夠得到真正的貫徹，換句話說他們只是表面臣服罷了。」
有些話，楊士奇並不適合講，因為會犯忌諱。
但是李弘壁不一樣，他素來混帳慣了，就算口無遮攔，永樂皇帝也不會加罪於他。
這一點，楊士奇也很快就反應了過來。
比如方才李弘壁說的這些話，朝廷對那些土司土蠻無力征伐，所以採取籠絡手段，這怎麼能當著皇帝陛下的面兒說出口呢？
你這不是等同於在變相指責皇帝陛下無力嗎？
但是李弘壁偏偏就說了，而皇帝陛下竟然也沒有發怒！
這就只能證明，有些話，弘壁可以說，但他楊士奇不能說！
永樂帝略顯不滿地瞪了李弘壁，好懸沒有一巴掌扇過去。
這混帳小子還是那麼毒舌，讓人聽了很是不爽利。
可狗皇帝不開心，李弘壁就更開心了。
「西南之地在這些土司的統治之下，土地和子民全都歸土司世襲所有，相當於是他們的私人財產，而這些土司各自形成一個個勢力範圍，司法、財政、行政、兵事都可以自治，對於當地人民予求予取，掌握一切生殺大權，除了不能……登基稱帝外，其他一切甚至都可以比照皇帝，而且只需要象徵性的向朝廷繳納微薄的賦稅，朝廷就不會找他們麻煩……」
此話一出，顧成和楊士奇都有些傻眼了。
大哥你是真敢說啊你！
你聽聽自己說的這是什麼話？
還特麼地「登基稱帝」……皇帝陛下可在你面前聽著呢，你他娘地想死別拉著我們啊！
「李弘壁！」朱棣怒了，拍桌子怒喝道，「你不要得寸進尺！」
個混帳兔崽子，老子不找你麻煩，你就得意忘形了是吧？
長著一張毒舌，真是什麼話都敢往外面說啊你？
大明皇帝就在你面前呢！
朕這麼大一個活人在你面前，你還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朕？
嗯，這李弘壁要是個啞巴就完美了！
眼見皇帝陛下發怒了，李弘壁急忙改了口。
「咳咳，陛下息怒陛下息怒，俺不說了，楊侍講你接著說！」
反正他該說的混帳話都已經說得差不多了，楊士奇是個聰明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楊士奇心中嘆了口氣，這位弘壁世子還真是膽大包天啊！
但是，為了自己的前程，為了自己能夠施展抱負，楊士奇也明白現在絕不是什麼退縮的時候！
面聖的機會只有一次，如若不能贏得皇帝陛下的青睞，他楊士奇還不如致仕歸鄉回去繼續做他的教書先生！
「陛下，土司假借我國朝爵祿，寵之以名號，乃易為統攝，故奔走唯命，橫行一方，欺壓百姓，若朝廷調遣繁多，則急而生變，恃功怙過，侵擾益深，並且土司乃是世襲，長此以往下去，土司平時借多徵稅收而自肥，具備了逐漸坐大的資格與條件，甚至可以憑藉掌握的土軍分裂割據！」
「是以西南一眾土司目前雖無大害，日久將為隱憂，必須要將此隱患根除，避免國朝江山不寧！」
楊士奇調整了一下思路，意氣風發地開了口。
「臣第一策，正是推恩，借鑑西漢王朝削藩的推恩之策，對西南土司子弟推恩，朝廷配合設置州府郡縣，從而削弱這些西南土司的實力，使得他們不敢造次！」
楊士奇本就滿腹經綸，再加上方才李弘壁的一再提點，等同於是直接把飯餵到他嘴巴裡面來了，他楊士奇要是再拿不出點東西，他就不是楊士奇了。
朱棣聽到這話，眉頭頓時一皺。
「楊卿家此計雖好，但問題在於，那些土司酋長也不是蠢人，他們豈會眼睜睜地看著朝廷這麼做？」
「陛下……」楊士奇正準備解釋，李弘壁卻是強插了一下嘴。
「陛下，推恩令真正陰險的地方，在於人心！」
「人心？」朱棣聞言一愣，看向了李弘壁。
他倒是快忘了，這小子就是玩弄人心的一把好手啊！
「比如西漢王朝頒布推恩令的時候，那些諸侯王為何不抵制不反抗？」
李弘壁笑道:「因為他們不敢這麼做，或者說他們也沒理由這麼做。」
「推恩令確實會削弱這些諸侯王的實力，新增侯國會越來越小，勢力越來越弱，三五代之後，那些各侯國封地就會徹底變成毫無存在感的小國，比之一縣之地都還要不如。」
「諸侯王又不是傻子，他們哪裡看不明白，這是朝廷在慢刀子割肉，變相地削弱他們的實力，但是問題在於，他們不是只有一個兒子啊，他們這王位除了嫡長子能夠繼承之外，其餘兒子什麼都撈不到，等他自己一死，他這些兒子日子過得好不好全憑新王一句話的事情！」
「但是推恩令一出，那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除了諸王嫡長子繼承王位王國外，其餘兒子也都可以各自得到一塊不大不小的地盤稱孤道寡，過自己的小日子，至少可以確保衣食無憂，尤其是那些諸侯王寵愛的幼子庶子，諸侯王死前還可以謀劃著名給他們一塊好的地盤。」
「說到底，這推恩令就是將諸侯國這個大西瓜，給不斷分割成一塊塊的小西瓜，分發給那些諸侯王的子孫後人，真正損害的其實是諸侯王嫡長子的利益，對於那些沒有野心的諸侯王而言，其實是沒有什麼損傷的，反倒是一件好事，畢竟他們不想被皇帝忌憚猜疑，也不想自己死後其他兒子有一天會被活生生餓死窮死！」
「此外，對於諸侯王那些庶子幼子而言，這推恩令簡直就是天大的福音啊！他們的身份地位本就與王國王位沒有關係，等他們的父王死後，新王上位大不了分他們一些家產打發點錢財，就會將他們給趕走，自己去另謀生路！」
「同為諸王之子，嫡長子繼承一切，整日裡鐘鳴鼎食歌舞昇平，他們卻要四處奔波甚至過著饑寒交迫的苦日子，憑什麼？難道就憑那祖宗制度漢家規矩？人都是自私的，自然也會心生不滿，而這推恩令恰恰就是點燃這不滿這怒火的一把大火！」
「推恩令一出，諸王子孫歡欣鼓舞，損傷的是嫡長子的利益，關他們這些庶子幼子屁事，他們只想拿到屬於自己的侯國屬於自己的利益，所以即便是有諸侯王想要反對想要抵制，那也根本就不可能，因為推恩令一出，人心就散了，諸侯王真敢這麼做，他自己的親兒子都會跑去跟朝廷告狀，到時候大家一起玩完……」
「所以，這推恩令狠就狠在這兒，把人心拿捏得死死的，根本就沒有給諸侯王反抗的機會！」
李弘壁這番話，說得極其直白，傻子都能夠聽懂的那種。
但是在場三人，無一不是全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人都是自私的，這是大實話！
推恩令一出，就等於給了這些庶子幼子爭權奪利的機會！
至於諸侯王國實力受損，諸侯王嫡長子利益受損，確實關他們這些庶子幼子屁事？
我死之後，哪管他洪水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