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煦很不開心。
他總覺得自家這位先生是在聳人聽聞。
「王先生,那李弘壁真有你說的這般,智計過人嗎?」
「殿下啊,您就不能動動腦筋嗎?」
王斌好懸沒有一口氣掛過去。
「李弘壁拋出的那個誘餌,誰都不知道是什麼!」
「可偏偏這個誘餌卻能讓陳瑛上當,並且不顧一切地都要去搜查曹國公府,以致於徹底入局,被李弘壁給坑死了!」
「殿下難道就沒有想過,若是繼續與李弘壁為敵,他對殿下使出這一手,殿下該如何應對嗎?」
此話一出,朱高煦頓時臉色大變。
他倒是真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以往的朱高煦,崇尚運用武力解決所有麻煩。
可是現在看起來,他這一套放到現在已經行不通了,否則他也不會接二連三地闖下大禍,不但原本大好的奪嫡形勢瞬間潰敗,自己都被整整圈禁關押了半年之久!
既然武力行不通,那就得動腦子了。
朱高煦其實並不愚蠢,他好歹是靖難之役驍勇善戰的名將種子,只是自從他父皇即位稱帝之後,朱高煦性情就愈發狂傲不羈,愈發目中無人罷了。
現在腦子一動,朱高煦就明白了王斌的意思。
當然,他肯定與陳瑛不同。
陳瑛算什麼東西?
一條他父皇放出來咬人的狗罷了!
哪裡有資格與他朱高煦相提並論?
所以李弘壁就算再怎麼陰險狡詐,也不可能會坑殺他朱高煦!
但是問題在於,朱高煦渴望入主東宮啊!
這要是那李弘壁直接投效他大哥朱高熾,把這些陰謀詭計使在他朱高煦身上,朱高煦只怕怎麼完犢子的都不知道!
所以,李弘壁不能招惹,反倒是要交好!
「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咱們不去招惹李弘壁就是了,當然如果有可能的話,那要儘可能地拉攏他!」
聽到朱高煦這話,王斌臉上終於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不枉他這麼一番苦心勸諫啊,這位殿下總算是聽進去了。
「殿下所言極是!」
「這李弘壁堪稱妖孽奇才,其智計遠勝王斌百倍不止!」
「若是殿下能夠將這李弘壁成功收入麾下,那殿下入主東宮的勝算將會大大增加,足以重新起復與大皇子分庭抗禮!」
「所以啊殿下,這馬上您的圈禁時間就要結束了,其一是絕不能再犯錯,其二則是要想辦法拉攏李弘壁,如此殿下大業才有希望!」
朱高煦聞言滿臉駭然,下意識地追問道:「先生就這麼看好那李弘壁?是不是有些誇大其詞了些?」
王斌苦笑著搖了搖頭。
「殿下您不懂。」
「小人只是區區一個落魄秀才罷了,能幫助殿下的地方,真的不多。」
「但是這位弘壁世子卻出身高門,見識眼光遠非小人可比,此外弘壁世子智計通天,堪稱是絕佳的謀主之才!」
「小人甚至連謀士都稱不上,安能與弘壁世子相提並論?所以殿下一定要切記此事,無論付出什麼代價,都要將李弘壁拉攏過來收入麾下,最不濟也要與他交好,絕不可與李弘壁為敵!」
王斌說的真心實意,甚至有些卑微。
但他這是真的為了朱高煦好。
自己的本事自己知道,就那麼點斤兩,根本就無法與李弘壁相提並論,更無法與大皇子身邊那些文臣縉紳匹敵。
比如那解縉,那楊榮,哪一位不是身居高位、智計過人的碩儒名士?
繼續這樣下去,朱高煦尋不到謀主,一直無人為他出謀劃策,自然必敗無疑!
所以為了朱高煦好,也為了自己好,王斌這才心甘情願地說出了這番話來。
朱高煦聽得神情動容,眼眶都有些紅了。
「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定會把此事記在心裡。」
「但是先生也不能這麼看低了自己,要不是先生,我朱高煦早就頹廢下去,淪為一個行屍走肉了!」
「先生的大恩大德,我朱高煦沒齒難忘,就算李弘壁真來了,我對先生也會一如既往,絕不會怠慢先生半分!」
不得不承認,朱高煦雖然混帳暴虐,但他還是個重情重義之人。
王斌聽後也是感動得無以復加,摸了摸有些發酸的鼻子。
誰說讀書沒用?
二皇子殿下現在不是就變了嘛!
「殿下,咱們接著讀書,一直讀下去!」
「待到圈禁時間徹底結束,咱們再謀劃大業!」
朱高煦也是神情振奮,抱著書籍就開始嗷嗷讀,也不知道讀的是些什麼玩意兒。
乾清宮。
朱棣與周新奏對了良久。
一番接觸下來,朱棣也是對這位骨鯁直臣很是滿意。
這周新疾惡如仇、鐵面無私、耿直敢言,被朝野譽為「冷麵寒鐵」。
原本朱棣還是不相信的,他覺得諸如此流大多都是些訕君賣直和沽名買直之輩。
張口閉口就是仁義道德道德仁義,滿肚子的鬼蜮伎倆和勾心鬥角!
但是,眼前這個周新,還真是不一樣啊!
言談舉止不卑不亢,不會因為他朱棣是皇帝,就退讓妥協,反而據理力爭,實話實說!
難怪他敢寫出《直言疏》,還敢當朝上《直言疏》了。
一想到這兒,朱棣就覺得無比慶幸。
要不是李弘壁那小兔崽子前來鬧了一通,他朱棣恐怕真會含怒殺了周新,錯失這麼一位真正的骨鯁直臣!
周新此刻其實心裏面有多少有些不解。
按照常理來說,他當眾指責君王過失,就算不死也會脫層皮,少說都要被罷官去職。
這怎麼皇帝陛下還給他升官了,而且看這架勢,陛下對他似乎並無不滿?
弘壁啊弘壁,你到底幹了什麼啊?
「新!」
「這封《直言疏》,寫得很好!」
朱棣指了指案桌上的《直言疏》,笑道:「但是下次,別再寫了,更不要在朝堂之上拿出來!」
「你如今身為都察院總憲,當肅清朝堂的不正之風,朕不想再看到耳目之官淪為他人的應聲蟲,不辨是非,不分對錯,就直接彈劾攀咬,你明白了嗎?」
一聽到這話,周新急忙點了點頭。
上次科道言官朝天闕的事情,他周新巡按福建去了,所以並沒有參與,但入京之後也多少有些耳聞。
說到底那場鬧劇,就是科道言官被人當刀使了,被迫捲入了奪嫡爭鬥之中,這才會惹得皇帝陛下勃然大怒,起用陳瑛這等酷吏敲打朝臣。
真要是論起來,問題還是出在科道言官身上,是都察院總憲的失職!
上一個右都御史吳中,已經被調去了北平,因為此事仕途算是走到頭了,此生都沒機會重返朝堂。
「對了,還有一事。」
「陳瑛罪行累累,罄竹難書,朕意將其明正典刑,就由你這位總憲親自監斬吧!」
聽到這話,周新眉頭一皺,不過還是只能跪地領命。
皇帝陛下讓他監斬陳瑛,將陳瑛明正典刑,只怕是為了平息朝野民怨。
這對都察院而言,倒是一件好事。
「陛下,臣請召都察院所有在京科道言官前去觀刑,斬陳瑛!」
朱棣:「???」
啊?
這麼狠的嗎?
你這樣做會沒朋友的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