詔獄之中。
亦失哈眉頭一皺。
因為這死牢的氣味太難聞了些。
其實他並不需要親自走這一趟,直接派個辦事得力的小宦官來就行了。
可問題在於,此次需要宣讀兩份聖旨,而且這接旨之人還都是眼下的風雲人物。
為了以防出現任何變故,亦失哈還是決定親自來走上一遭。
不過他是沒想到,這錦衣衛死牢如此腥臭恐怖,讓他本就蒼白的面容更是白了幾分。
「人在哪兒?」
「趕緊著吧,咱家要受不了了!」
亦失哈有些不太耐煩,出言催促道。
紀綱聞言只能陪上笑臉,加快了腳底的步伐。
亦失哈可是御前大璫,昔年燕王府的老太監了,所以紀綱也是得罪不起。
璫,指的是宦官帽子上的黃金裝飾物,意思為大太監。
大璫,就是大大太監,堪稱紫禁城內庭裡面的風雲人物,老祖宗級別的超級大太監!
比如這乾清宮總管太監亦失哈,再比如坤寧宮總管太監鄭和。
這是內庭外朝都清楚的御前大璫,萬萬不能得罪的那種!
哪怕他紀綱現在錦衣衛緹帥,可是這種時刻陪伴在皇帝陛下身邊的死太監,那還是真的不能得罪,否則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被他給陰死!
「大璫放心,馬上就到了。」
「咱們先去陳瑛那兒,場面可能有些血腥,還請大璫做好準備!」
亦失哈聞言眉頭一挑,笑問道:「你們對陳瑛動刑了?」
聽到這話,紀綱心中「咯噔」一挑。
「大璫的意思是……這刑我們動錯了?」
跟這種御前太監講話,是最特麼難受的事情,因為這群死太監最擅長打機鋒,也喜歡打機鋒,反正不會直接把話給你說清楚,而是讓你自己個兒去猜!
可是這一次,亦失哈卻是直接笑道:「緹帥這一次運氣不錯,你這刑算是用對了。」
此話一出,紀綱頓時大喜過望,笑呵呵地點了點頭。
有了亦失哈這句話,那陳瑛可就基本上註定必死無疑了嗷!
其實陳瑛死不死,紀綱是不在意的。
但是陳瑛和李弘壁已經結下了生死大仇,要是這陳瑛不死,說不定哪天還真有可能被皇帝陛下重新起用,到時候倒霉之人就是李弘壁了!
所以陳瑛這種喪盡天良的畜生東西,還是去死好了!
二人有說有笑地來到了陳瑛牢房,卻見這位前不久還囂張跋扈的總憲大人,此刻正被吊在半空之中,渾身血污傷痕累累,反正是看不出什麼人形來了。
亦失哈見狀用手捂著鼻子,苦笑著搖了搖頭。
「緹帥,你們下手還真是有些重啊!」
「大璫說笑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誰讓這畜生先前做的太過分了,自從他進了這詔獄,不知道多少人聯繫我,希望讓我把他往死里整呢!」
其實紀綱本不打算對陳瑛上酷刑的,只是想給他整出點內傷,這樣即便皇帝陛下要起用陳瑛,也不會因為傷勢而牽扯到自己。
可是紀綱沒想到啊,這狗東西落到了他手裡面,還敢猖狂叫囂,甚至大罵錦衣衛都是些廢物東西!
這紀綱哪裡能忍,他又不是這陳瑛的下屬,親自動手拿鞭子抽、用烙鐵烙,反正怎麼變態怎麼來!
搞到最後陳瑛恨不得跪倒在地上喊紀綱祖宗了,端得是個色厲內荏、欺軟怕硬的狗東西!
紀綱給周敖烈使了個眼色,後者拎了捅冷水直接潑到了陳瑛身上。
陳瑛身子一個激靈,陡然間醒了過來,當他看清來人是亦失哈後,瞬間就神情振奮地狂喊了起來。
「大璫,您終於來了啊大璫!」
「陛下是讓您來救我出去的嗎大璫?」
「下官就知道,陛下肯定不會忘記我的,陛下肯定不會……」
亦失哈不耐煩地擺了擺手,懶得聽陳瑛狗叫,攤開聖旨喝道:「上諭:原都察院左副都御史陳瑛,奸險附會,一意苛刻,為人殘忍刻薄,蒙蔽視聽欺上制下,罪大惡極……擇日明正典刑!」
此話一出,全場歡呼。
紀綱等錦衣衛臉上滿是笑容。
陳瑛卻是當場愣住,隨即發出了悽厲的嘶吼。
「不可能!」
「這絕不可能啊!」
「陛下怎會將我明正典刑?!」
「臣是為了那建文才會……」
亦失哈臉色一變,喝道:「來人,割了他的舌頭!」
紀綱瞬間反應了過來,當即對周敖烈揮了揮手。
周敖烈行事極其狠辣,因為他是小人物歷經艱辛這才一步一步爬上來的,所以他不得不狠辣一點,才能夠得到錦衣衛緹帥紀綱的器重。
不過眨眼時間,伴隨著一聲慘叫,周敖烈就割了陳瑛的舌頭,後者滿嘴是血,卻只能發出「嗚嗚嗚」的悲鳴!
亦失哈見狀冷笑道:「緹帥,給他上藥,人可不能死了,還得明正典刑呢!」
所謂「明正典刑」,「明」是表明的意思;「正」是治罪的意思;「典刑」也就是法律的意思,「明正典刑」這四個字合起來的意思就是依照法律處以極刑!
這個成語大都是用在處決犯人的公文或布告中。
這是說朝廷將會選一個良辰吉日,當眾處決了這陳瑛!
說白了,陳瑛就是一個替罪羊,用來平息民怨之用,價值還是要榨取乾淨的,可不能就這麼死了。
紀綱含笑點頭,表示自己了解。
宣讀完了陳瑛的罪狀,下一個人則是周新了。
一行人再次來到周新病房,只見這位鐵面御史此刻正端坐在發霉的稻草上面,神情肅穆,正義凜然!
見此情形,哪怕是亦失哈見了,也不由暗嘆一聲,果真正士也!
「上諭!」
聽到這兩個字,周新睜開眼睛,一隻手撐在地上,艱難地跪直了身子,然後雙手撐地叩首道:「罪臣周新……接旨!」
「原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周新,疾惡如仇、鐵面無私、耿直敢言,人稱「冷麵寒鐵」……得知陳瑛不法之舉,多次不畏強權直言上諫,甚至不惜犯顏直諫,朕心甚慰!」
「然其所著《直言疏》多有不實,虛有其表,卿當引以為戒,切不可失了公正之心!」
「今進周新為都察院右都御史,署理院事,欽此!」
眾人:「???」
啊?
啊???
這咋還升官了啊?
直接從副的變成正的了啊這?
紀綱滿臉茫然,周新更是一臉錯愕。
他原本視死如歸,已經做好了迎接死亡的準備,可是這怎麼跟他設想的完全不一樣啊!
非但沒有死成,皇帝陛下還給他升官了!
這……多尷尬啊!
紀綱難以置信地問道:「大璫,這是不是弄錯了啊?」
「緹帥說的什麼話!」亦失哈沒好氣地笑罵道:「白紙黑字擺在這兒,咱家豈敢假傳聖旨?」
「周總憲,接旨吧!」
聽見這聲提醒,周新這才回過神來,急忙納頭拜倒在地。
「臣周新接旨,叩謝陛下隆恩!」
待周新接過聖旨後,紀綱這才上前將他給扶了起來。
亦失哈看著悽慘狼狽的周新,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周總憲,咱家也知道您是位直臣,可是這犯顏直諫的事情,周總憲日後還是別再做了。」
「這一次要不是得了貴人相助,只怕周總憲將生死兩難了!」
貴人?
哪位貴人?
難道他說的是……弘壁?
周新下意識地看向了紀綱,後者面無表情,不敢在亦失哈面前表露出什麼。
但即便如此,周新也明白了。
救了他一命之人,正是弘壁啊!
一想到這兒,周新嘴角頓時浮現出了一抹笑容。
弘壁,這次,多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