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不是你們倆這是什麼關係啊!

  錦衣衛大獄!

  周新被關押在死牢裡面。

  這錦衣死牢之中光線黑暗,各種腐味臭味充斥鼻腔。

  因為死牢關押的全都是罪大惡極的死囚,所以全部都建於地下,斷絕有人越獄的可能。

  基於紀綱關照的緣故,周新被關在死牢之中環境最為好的一個牢房,也僅僅是有兩束陽光斜射進來而已,但這對於這些死囚而言,已經彌足珍貴了。

  死牢,死牢,活著進來,橫著出去,不死怎麼出去得了?

  在這黑暗寂靜的死牢之中,被關在錦衣衛死牢之中的囚犯,無不是一個個面若死灰,目光呆滯,了無生機。

  因為,他們看不到任何活下去的希望,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死,更不知道外面親人如何了。

  他們說是活著,其實和死了沒什麼區別,不過是一具具行屍走肉罷了。

  就算朝廷「大赦天下」,也不會赦了他們這些死囚!

  只有一個人除外,那就是剛剛進來的周新。

  在微弱的光線下,周新趴在了發霉的稻草鋪就的地上,即便是渾身上下皮開肉綻,周新卻也是笑著的。

  為什麼會笑呢?

  因為他做到了啊!

  一封《直言疏》,喚醒大明朝。

  至於自己的生死,無關緊要了。

  「周新啊周新……你這是……何必呢?」

  紀綱蹲下身子,看著傷痕累累的周新,幽幽嘆了口氣。

  雖然李弘壁囑咐了紀綱,不能把人打得太狠,但是打總歸是要打的,畢竟這是皇帝陛下的命令。

  要是皇帝陛下問起來,這周新怎麼樣了,結果他紀綱回答一句,人好吃好喝地供著呢,到時候倒霉之人可就是他紀綱了啊!

  所以紀綱親手抽了周新十幾鞭子,力道拿捏得很是到位。

  這周新額頭破血,鬢髮散亂,被抽得皮開肉綻,可這都是皮外傷罷了,只要敷上藥膏休養個十天半月的就好了。

  真正讓紀綱佩服的是,不管是方才鞭打的時候,還是現在趴著的時候,這周新都是一臉的正義凜然,無所畏懼,硬是沒有發出過一聲慘叫,咬著牙硬生生地挺了過來。

  毫無疑問,這是個純爺們,真漢子!

  跟骨頭硬的周新比起來,那陳瑛可就搞笑多了。

  眼見周新不搭理自己,紀綱笑呵呵地開了口。

  「說起來,那陳瑛真是個貪生怕死的鼠輩啊!」

  「本座不過只抽了他一鞭子,他就開始哭爹喊娘,恨不得磕頭求饒了!」

  「你說你周新這麼硬氣的人物,為什麼就是鬥不過陳瑛鼠輩呢?」

  這個問題,其實有些誅心了。

  周新臉上笑容收斂,取而代之的是滿臉剛毅。

  「正因為如此,所以我周新才要上書直言,才要寫這篇《直言疏》!」

  「若用我周新一人之死,可約脂韋之習,可漲骨鯁之氣,可為正士張目,可為忠臣發聲,那我周新死則死矣,再無遺憾!」

  此話一出,就連紀綱都有些動容。

  他自問自己是個貪慕權勢的卑鄙小人,決計做不到周新這般公忠體國,這般碧血丹心,但這絲毫不妨礙他敬重眼前這位國朝義士。

  不過,有些話還是要說的,不能留下隱患。

  「周新,《直言疏》真是你寫的嗎?」

  聽到這話,周新臉色微變,不過很快又恢復了常態。

  「自然是在下所寫,緹帥不要多想了,在下絕不會淪為緹帥攀咬他人的工具!」

  「若緹帥當真要這麼做,在下立刻就會撞死在這牆壁之上!」

  紀綱聞言有些哭笑不得,臉頓時就黑了。

  尼瑪地,誰要你作偽證胡亂攀咬了啊?

  我紀綱就這麼不擇手段,名聲就這麼差勁的嗎?

  你大爺的,真是一個個的混帳狗東西!

  「好!」

  「很好!」

  「記住你現在說的話!」

  「日後不管誰再來問你,你都要這麼回答,《直言疏》就是你一人所寫,聽明白了嗎?」

  這下子輪到周新傻眼了。

  怎麼聽這意思,好像有些不太對勁啊?

  眼前這位錦衣衛緹帥,難道跟弘壁小友還有關係不成?

  「緹帥和弘壁小友……」

  「拜過把子磕過頭!」

  周新:「???」

  啊?

  啊???

  弘壁路子這麼野的嗎?

  周新是真愣住了,有些哭笑不得。

  紀綱淡淡解釋道:「方才之所以要抽你,是不得已而為之,否則本座沒法交差,這也是弘壁囑咐過的。」

  「至於《直言疏》的事情,記住你自己剛才說過的話,此事乃是你一人所為,若是日後本座聽到了什麼不一樣的地方,牽連到了我那個蠢弟弟,本座定會不一切代價屠了你周新滿門,你聽明白了嗎?」

  聽見這滿滿的威脅話語,周新不置可否。

  「放心,在下雖然不才,卻也不會做出背信棄義之事。」

  「若我有心害弘壁,當初就不會棄了他那封《直言疏》不用,自己重新改寫一封了。」

  聽到這話,紀綱總算是鬆了口氣。

  果然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周新加上李弘壁,活脫脫兩個大傻子。

  「得了你這句話,本座總算明白,為何我那蠢弟弟會冒險去救你了!」

  「什麼?」周新臉色大變,「弘壁他怎會如此不智?你為何不加以阻攔?」

  弘壁竟然入宮面聖求情去了?

  他難道不知道這其中的兇險嗎?

  真是個傻孩子啊這!

  紀綱滿臉戲謔地看著他,沒好氣地笑罵道:「阻攔?他跟你一個德行,已經入宮面聖去了,你覺得本座攔得住嗎?」

  「放心吧,我這蠢弟弟比你精明多了,不會把自己搭進去的。」

  「只是你周新要記得,自己說過的話,《直言疏》一事絕不能牽連到弘壁!」

  周新聞言嘆了口氣,眼眶微微有些發紅。

  他當然明白自己那封《直言疏》一出,自己定然必死無疑。

  在這種情況之下,其餘人別說為他周新求情了,不落井下石就算不錯了。

  可是那僅僅只有過一面之緣的李弘壁,卻要為他周新入宮面聖,為他周新觸怒龍顏!

  何至於此啊!

  弘壁,我周新值得你如此嗎?

  一時間,周新忍不住潸然淚下,第一次產生了後悔之心。

  紀綱看到這一幕,頓時有些傻眼了。

  兄弟們這不對勁嗷?

  這鐵面御史怎麼一聽到李弘壁冒險給他求情還哭上了呢?

  不是你們倆這特麼地到底是什麼關係啊喂?!

  正當這個時候,周敖烈急匆匆地走到了甬道入口,卻不敢入內。

  因為紀綱下了死命令,任何人不得進來,否則格殺勿論。

  「大人,宮裡面來人了,說是有旨意!」

  旨意!

  怎麼這麼快就來了旨意?

  紀綱臉色微變,急忙追問道:「是哪個死太監?」

  「御前大璫,亦失哈!」周敖烈苦笑著低聲道。

  亦失哈!

  那不是意味著……周新完了!

  不用多想,傻子都知道御前大璫亦失哈親自送來這封旨意,意味著什麼。

  這是降旨問斬了啊!

  紀綱看向周新,後者竟沒有絲毫惶恐之色,反倒是艱難地撐著牆壁,正襟危坐,然後整了整自己的衣襟。

  「緹帥,且去請公公進來宣旨吧!」

  「弘壁日後……就請緹帥多加照顧了!」

  「我周新死則死矣,早一日流血,便能早一日警醒世人,求死得死,快哉,快哉啊!」

  紀綱聞言嘆了口氣,竟是破天荒地向抱了抱拳。

  「似你這樣的人,在這個吃人的世道,本就活不長久的,走好!」

  話音一落,紀綱轉身就走。

  周新閉上了雙眼,回憶著此生。

  直到腦海中浮現出了那張丰神俊朗的面容時,嘴角才不自覺地噙著一抹笑意。

  「弘壁,來生再見!」